说着,他便拿眼上下梭巡了贾琅一番。见他如今正是稚嫩的身形,还未完全长开,颇有种雌雄莫辩的美感。又穿了浅色的衣衫,愈发显得肤色晶莹如玉,不由得忙凑上前去,笑嘻嘻要与他斟酒。
“这就不必了。”贾琅一扭身错开了,笑道,“薛大哥,我原是有正经事要与你说的。”
“有何正经事?”薛蟠望着他薄唇轻抿的模样,一时再顾不了其它,忙忙问道,“你且说,凡是大哥能帮你的,定然为你做到。”
天上的神仙闻听此话,都默默地打了个哆嗦。
连嫦娥也颇为纠结地蹙起了娥眉,犹豫道:【为何此话从他口中说出,只会令人有将他暴打一顿的冲动呢?】
明明若是换别人来说,便是话本里活脱脱的动人情景了啊......
“倒也不是别事,也无需薛大哥帮我,”贾琅手上把玩着小小的冻石蕉叶杯,笑道,“薛大哥,这可是为了帮你自己呢。”
“帮我?”薛蟠登时呆了呆。
“我这几日觐见过皇上几次,听说——”他意味深长地眨眨眼,“那些个言官,有弹劾薛大哥国孝中娶二房,先前还闹出了人命案的呢。”
薛蟠果然紧张起来,立刻挺直了背,诧异道:“那事不是已经处理掉了?”
“哪里便处理掉了,”贾琅睁着眼睛说瞎话与他听,“当日的人命案,原不是我们府里处置的。而是那个贾雨村,为了讨好二伯父,自己跑去帮忙收了尾。那些个证据全都在他的手上,他想要再拿出来刺我们一刀,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事实上,这话只有一半是真的。证据着实在贾雨村手上,然而贾雨村此刻尚且需要靠着贾政来平步青云,还是个处处讨好贾家的小官。直到贾家败落后,他才会跳出来狠狠咬上一口,以此来撇清自己的关系,顺带落井下石。
然而此刻,拿来哄哄对朝政毫不知情的薛蟠,还是绰绰有余的。贾琅摆出了一副老奶奶与孙子讲故事的架势,绘声绘色与他讲那贾雨村是如何的背信弃义,当年在葫芦寺旁受了甄士隐那样的相助,之后甄士隐出了家,他却只用几十两银子将甄夫人身旁的丫鬟买来做妾,之后便再不过问。
薛蟠虽说没心眼,却还是有一腔义气的。闻言登时便怒了,道:“这人怎么恁生不知廉耻!”
“谁说不是呢,”贾琅叹道,“只怕是他将什么泄露给了其他人也未可知。天子一怒,流血漂橹,薛大哥这些日子还是收敛些,抓紧时间扫扫尾才是。”
“你也莫要太担心,”薛蟠挥手道,“我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况且还有舅舅在,何人敢动我”
“话不是这样说,”贾琅轻声笑道,“只怕贾雨村果真昏了头,在御前告上一状,薛大哥家的皇商资格恐怕都要没了。”
说到皇商,薛蟠的面色终于变了一变。若是没有了这块响当当的招牌,那薛家,也不过是普通的经商人家罢了,哪里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他忙道:“琅弟弟,依你之言,我该如何是好?”
贾琅慢慢饮了口茶水,这才笑与他道:“别的倒还罢了,只是怕你舍不得。”
“如何舍不得?”薛蟠抓耳挠腮,不解的很,“若是没了皇商这个名头,便连我妹妹,也再难找到一个好的人家了。我还有何舍不得的?”
贾琅闻听,便与他道:“这倒也容易,你且先把罪证销毁了便好。先把你家中当初买来的那个女孩子放出去,之后让你新娶的那个二房跟着姨妈住,只说是为了国孝尚未圆房,再让二伯父去打点一二,便没有不成的事了。”
“放出去?”
薛蟠的面上一下便现出了些迟疑之色,他当初也是着实喜欢香菱的容貌的,否则也不会宁愿打死了人也要将她买回来。况且原本是他的人,若是这般容易便放出去......他吭吭哧哧,心里却觉得不太好。
贾琅瞧出他的三分心思,登时冷了脸问道:“怎么,你竟不愿?”
“我我,我哪里是不愿......”薛蟠连连摆手,只是又想想,尤二姐尚有一妹子,长得也是美艳绝伦。况且那尤三姐厉害的很,总是挑唆着尤二姐将香菱打压下去,时不时为了此事闹腾。他一心想将尤三姐也娶进家中,想想便咬牙点了点头,道:“琅弟弟你原是一片好心,若是我不愿,岂不是浪费了你这片心意?”
贾琅闻言,心中先安下了大半。也无心再与他推杯交盏,还未来得及找个缘故脱身,便见这房间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青年风姿卓然,一双墨玉也似的瓯子专注地看向他,缓缓道:“阿柒,我来接你回家。”
......
原本想趁机撩拨一下贾琅的薛蟠只好败兴地收回了手。
眼前这位大人物他还是认得的,便起来行了礼,见过了北静王。水溶的眸子淡淡从他身上扫过,也未说些什么话,先便伸出一只纤长的手去,紧紧地把贾琅的手拉住了。
贾琅一惊,不由得抬头看向他。见这人眼中已然升腾起了些暗色的火焰,不由得暗暗好笑,只是口上尚与薛蟠道:“薛大哥,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一步了。”
薛蟠被他们紧紧握着的手惊住了,这一声“好”也答得怔怔的,直到目送他们出了房门方反应过来,猛地锤了一下桌子。
“原来他二人,竟是这种关系!”
薛蟠先是惊异的很,随即想想,又瞬间垂下了头去。
不行啊,那已经是被北静王护着的人了,不能下口了......
“你绷着脸作甚?”贾琅被水溶拉着,望着他一点表情也无的侧脸,笑眯眯地问他,“脸色这般难看,可是身体不舒服?”
青年猛地停下了脚步,随手布了结界,将其他人皆屏蔽了。闷闷不乐道:“没错,就是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贾琅装模作样将手指搭在他腕上,替他诊了诊脉。随即面色大变,严肃道:“夫人,您这是有喜了!”
水溶:“......”
【噗哈哈哈,有喜了哈哈哈哈......】
【几百万年来,我们仙界终于又有新的神仙要诞生了!这真是令本座觉得万分激动的时刻呢!】
【你且先撑一撑,朕马上便把仙医叫来——】
【不急,不急。先待本座算一算这一胎是男是女。】
水溶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
他慢慢抬头看向了弹幕,忽然间勾动了唇角。这个笑容将众神仙皆吓得浑身一抖,一时间,谁也不敢再说话了。
“不要这么严肃,”贾琅扑上来捏他的脸,“你今日为何心情不好?”
“你明知道。”
水溶一只手将他护的严严实实,一面不由得指控道:“那人对你心存幻想,你居然还与他独自吃饭?”
贾琅好笑:“我是有正事,况且——”他指指天上,“那群神仙都看着我呢,你还怕有何事不成?”
青年抿紧了嘴,半晌都不说话了。
贾琅仰头看他,他的吐息都萦绕着浅浅的芬芳,此刻露出了点委屈的神色来,让少年的心都软成了一滩水。
“你也莫要多想,”他将头靠在水溶胸膛上,低声道,“旁人如何看我,那都是他们的事。我已有了你,自然不会再去考虑别人。”
水溶的神色不知不觉便柔和了下来,像是融化了的冰川,皆化成了柔软无波的春水。他在少年柔滑的发丝中蹭了蹭脸,低声道:“我不喜旁人那样对着你。一点也不喜。”
贾琅不由好笑,紧紧握了他的手,二人默默相拥了许久。
【......本座牙疼。】
【本座看的有些受不了了。】
【本座的双眼都要被闪瞎了。】
唯有嫦娥兴奋地很,拿了书册奋笔疾书:【这句子好,我要写入话本里去!】
这日薛蟠回去,果然便与薛姨妈说,要将香菱放出去。他将缘故说了说,薛姨妈本是后宅妇人,闻言亦慌张的不行,便同意了。
只是香菱听后,不免哭着来薛姨妈跟前磕头,道:“奴婢在这里伺候了这许多年,外面又没个亲人,可让奴婢往哪里去呢?”
“这你也无需担心,”薛姨妈叹道,“林丫头已与我说了,想先让你去她的庄子上管些事,也是你的去处。你的衣裳财物,也都可以带去,只是之后,莫要再跟人提起你是被买来的话了。”
香菱与黛玉也是极熟悉的,闻言便觉心中安慰了些,哭着磕过了头,拿了卖身契,从贾府门口坐了林家派来的马车走了。
她原本便是个出色的容貌,行事又认真细致,在庄子上无人不喜爱她。昭宁公主当日派下来的嬷嬷里,有个王嬷嬷,干脆认香菱做了干女儿,日日照看着她些,倒比在薛府中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