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家医院也不是什么坑蒙拐骗的私人小医院,来看病的人也不都是今天来明天就走的,不少都在这住院挺长时间了,就也有熟悉内情的,于是和身边的病友解释着。
“这对夫妻当年在医院生了孩子,见孩子生出来不哭不闹的,开始还觉得省心,是好事,后来抱回去了才发现孩子有毛病,就开始要求医院赔偿了。”
“啊,孩子到底什么毛病啊?她不说在医院做产检了么?”
“产检也只能看出来缺胳膊少腿是不是唐氏儿什么的吧,他们家那个孩子啊……听说是也能吃也能喝,还能动,但就是……和个娃娃差不多,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是自闭么?”
“这谁知道呢,不过你这么说好像还真是。”
“那这是检查不出来——所以他们就来医院闹?”
“何止闹啊,他们找报社找记者还找电视台,开始还有人信他们的,还给捐款,后来了解真相没人搭理他们了,就把孩子直接就扔在医院了,这医院都养了那孩子两年多了,几次让这对夫妻把孩子接走,可没一次说的通的!”
听到八卦的人不由得又看看这对小夫妻,可是这一对都是年纪轻轻的,看样貌也是俊男美女的组合,不像是这种不讲理的人啊。
是事实偏偏就让他们大开眼界。
这对小夫妻听见有人说他们的事情,理直气壮的就开了口。
“我们一直在这家医院做的产检,他们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要我们花什么钱,我们就花什么钱,胎儿有问题,难道不应该找医院么?”
“医院要是一出了事情就说这事儿是看不出来的,这病是治不了的,那我们还来医院干什么?”
“我们倒是想把孩子接回去呢……”那妻子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叠的a4纸,上面打印着密密麻麻的字迹,“你看看,这是医院给我们的,要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还要打针吃药按摩治疗,一个月下去要多少钱。”
那丈夫在旁边补充,“这就是医院在坑我们的钱呢,而且我们哪有钱把孩子接回去,要接也行。”
他把自己妻子手里的纸抽过去,“我也算了,一个月两万块,这孩子就算活六十,一年二十四万,一共一千四百四十万,医院得给我们拿了吧!但这孩子是我们亲生的,我只要个四百万医院都不给,这应该么?”
“医院不赔给我们钱,我们拿什么养孩子,现在又把我们告上法院,弄的我们工作都没了,还得给我们赔偿金才行。”
来医院的人都各自有事儿呢,留下看一会儿热闹也就罢了,谁有空给断这样的官司,尤其是……这特么奇葩的官司啊!
因此人群渐渐的散开了,但,也有几个尖酸刻薄的人边走边和身边的人开口,“虽然这对小夫妻做的事情不太对,但是有些事情他们说的还是有道理的,现在的医院啊,就知道收钱,你来一次医院,各种检查挨个让你做,那可都是钱啊。”
“现在的医生啊,也不怪人家说,医术是越来越差了,你看,孩子有问题他们看不出来,不想着以后怎么攻克这医学难题,反而去把人告上法院了。”
“反正啊,多的是进了医院,病也没治好,钱也没少花的人,要我说现在的人啊,也是软骨头,要是我得了绝症,花光了钱大夫还治不好我,我非宰上几个大夫不可。”
他们自认是在和身边的人头头是道的分析,却没注意那些人听了之后,十有*都面露尴尬之色,或快步离开,或转移了话题。
人群散开了,沈仁和尧卓总算能出医院去买饭菜,可这时医院的门口忽然又冲进来一个人。
其实医院里行色匆匆的人多得是,尤其是他们走到了急诊这里,已经有好几个或哭或叫或者浑身鲜血的从他们身边经过了,可是门口来这个,还是太显眼了……因为在沈仁的眼中,这人是裹挟在一团黑色的雾气中,冲进来的。
这一瞬间他使劲的眨了好几下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可看了好几眼,还是看到一个一团黑气的人在急诊这乱窜,而在那黑雾遮挡下,他简直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这是什么个情况啊?这是什么人啊?还是什么东西?沈仁瞬间惊诧了。
但是,反正……他见过的怪事已经够多了!
所以沈仁还算平静的扯了扯尧卓,“你看!”
他刚说完话,那团黑色的雾气居然对着他就冲了过来,“沈仁,天啊,居然在这见到你了,真是太好了……”
沈仁吓得倒退了三步,可那团黑色雾气里的人毫无所觉,居然逼上前来,“碧君呢?刘旺呢?我今天去看他们,才听说他家出事了,我急急忙忙问了邻居,然后来医院,正担心找不到人呢,能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沈仁依旧看不到被黑雾模糊了的人到底长什么样,但却听出这声音是邵一民的。
天啊,他昨晚才见过这个人啊,当时这人身上并没有这样的黑色雾气啊,这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可是总归是认识人,尤其是对方的声音里充满了急迫,所以沈仁下意识的停住了后退的脚步然后回答,“额,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吧。”
黑雾里的邵一民依旧很激动,“他们现在在哪里?哪个楼?什么病房?我得去看看他们。”
他说着居然想扯沈仁,可是尧卓却突然伸手插在两个人的中间,“我和沈仁就是出去帮她们买饭的,你要不要一起去,然后再去病房。”
黑雾里的人让沈仁看不清表情,但是他却能感到涌动的黑雾似乎停滞了一下,然后他听到邵一民的声音,“我还是想先去看看碧君她们……”
尧卓却开口,“你现在去了也是于事无补,还是去买饭菜吧,我和沈仁出来的急,忘了问他们爱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黑色雾气里的人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开口,“好吧。”
于是沈仁就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一团黑雾,率先朝着医院门口走去。
邵一民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眼神,于是开口询问,“怎么了?”
沈仁连连摇头,收敛了眼神,于是那团黑雾继续向前。
沈仁小声对着身边的尧卓开口,“尧经理,你……看的到么?可千万小心一点啊。”
尧卓看了沈仁一眼,没有开口,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
三个人买了不少的饭菜回到病房,单碧君一看邵一民走进来,脸色有些不好,但当着自己婆婆的面,她不愿意说什么,只是开口,“你放心,我已经筹到了钱,马上就会搬走,之前住的时间,我也会给你房租。”
玉佩拿出去要活当的话,大概只能有个四五万块钱,但是彻底卖给了沈仁的话,就多出了起码三万,付房租够了。
更何况,她知道了邵一民的心思之后,就没打算把之前住的时间,当成便宜来占。
邵一民的表情有点讪讪的,“碧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我昨晚就是喝多了,说了什么得罪你的话,你也别介意。”
虽然他这么说,但单碧君却没打算真的就把这件事情揭过,这不是小心眼,这是她为人处世的基本准则。
于是她还是打开了自己的皮包,打算从里面拿出三万块来做房租,可是打开皮包后她有点蒙。
早晨的时候尧卓给了她一包钱,她想也没想的就揣了起来,因为当时她实在是太着急了,后来拿了四万块去做押金,现在再拿三万的话,应该还剩下一沓才对,可是下面这些……
她下意识的看向尧卓。
尧卓移开了目光。
单碧君知道这是尧卓想帮自己,但是经过邵一民的事情,她不想接受这种来历不明的恩情。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先解决了邵一民再说。
单碧君把钱递了过去。
邵一民却说什么也不接,“碧君,我们毕竟是朋友一场,现在刘旺病着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你拿钱给我,不是打我的脸呢么!”
他说的这样的义正言辞讲义气,单碧君却愈发觉得他厚颜无耻不要脸。
只是当着自己婆婆,她还不想撕破了脸,“早晚都是要给你的。”
“那就以后再说!”
沈仁的肚子恰如其分的叫了起来,几个人的目光一起朝着他的肚子看过去,他哭丧着一张脸,“我可以忍的,你们不用管我。”
虽然他这么说,但谁也不可能真的不管。
这间病房是尧卓找关系要来的特供病房,因此家具摆设什么的还算齐全,他们带回来的饭菜足足的铺了一桌子,本来几个人还觉得有点买多了,但在沈仁开始下筷子之后,所有人都没有了会剩菜的顾虑。
沈仁还是有所顾忌的,没有甩开膀子的吃,但他一个人吃的,也差不多赶上余下几个人的总和了。
放下第六盒的米饭,沈仁终于满足的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张老太抬头看了沈仁一眼,难怪……不在自己家吃饭,还有上次吃火锅,这人也没吃饱吧,他一个人一顿能吃他们家人一两天的,是不想给他们增加负担吧,还真有自知之明。
吃了饭之后,沈仁把垃圾收了收,对着尧卓开口,“你先回去吧,我在这一晚上,帮他们守守夜,要是有什么事儿,我一个男人也好跑腿。”
尧卓还没开口说话,邵一民到开口了,“有我在呢,哪能用你,而且你们都帮着忙了这么一天了,赶快回去休息休息吧,晚上我值夜就行。”
虽然,沈仁刚刚和邵一民在一个桌子上吃了饭,但是现在,邵一民在他的眼里还是一团黑雾呢,他觉得这不太对劲,想要开口,又想不出理由,只能顿了一下,“你……反正还是我留下吧!”
单碧君也开口,“那就麻烦你了!”
邵一民的眼神从沈仁看到单碧君。
他心中是翻江倒海一样的愤怒,这对奸·夫·淫·妇,他绝对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
他还要开口,尧卓却忽然说话了,“沈仁,你昨晚不是还胃疼,万一晚上犯病呢?”
单碧君一听就不好意思了,“啊,我不知道,其实这也没什么问题了,沈仁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沈仁虽然不知道尧卓为什么说这么一句话,但是他觉得对方应该不会做什么无缘无故的事情,因此虽然奇怪,但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邵一民暗自露出了一个得意的表情,又关切的开口,“这里无论如何还是需要人的,我留下吧。”
可单碧君坚决的拒绝了对方的提议,邵一民只能咬着牙,跟沈仁他们一起走了。
三个人结伴回了帝华小区,等那团黑雾消失不见了,沈仁才开口,“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么?”
尧卓沉吟了一下,“还得再看看。”
“有危险么?”沈仁下意识的开口。
“谁?”
沈仁在这仲夏的傍晚,瑟缩了一下,“都,都!”
尧卓却再没回答他。
邵一民一路往家走,路上还和一些邻居面带微笑的打招呼,甚至在进门前,还温文尔雅的婉拒了对门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的提议。
可是他家的大门一关上,他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眼神中透露出来的阴戾,十分渗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白不白,灰不灰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手串,猛的砸在了地上,那手串弹了两下,落在了墙角,接着嘭的一股烟雾冒出,一个好似被弄碎又拼起来缝上的娃娃样的孩童,出现在那个角落里。
那孩子的一双眼中有着刻骨的仇恨,他盯着邵一民,露出一口尖牙,好似要扑过来,咬断邵一民的脖子喝他的血一样。
但邵一民一点也不怕,他冷笑了一声,一伸手,那串珠串就飞到了他的手里,他狠狠的捏紧那珠串,珠子与珠子之间,发出了因为用力挤压而造成的吱嘎、吱嘎的声音,而那个满脸恨意的小鬼脸上,也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邵一民的手劲变大,笑容变得残忍,“你最好给我乖乖的听话,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折磨你!”
小鬼身上的骨骼似乎也随着那珠串被压迫而咯咯作响,它被扭曲成一个奇异的形状,一看就觉得万分痛苦,小鬼的脸上恨意依旧,但却不敢造次。
邵一民知道这小鬼凶型难除,而且若这小鬼没有了那种又恨,又那他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折磨起来也没有意思,于是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来。
但是下一秒,他重新把这珠串扔了出去,那小鬼也跌了出去,脸上的表情愈发的痛苦。
邵一民的表情狰狞,“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刘旺还活着?”
那小鬼看向邵一民——虽然知道只要这骨珠在手,这小鬼绝对是自己的掌中之物,自己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但每次看到这小鬼的眼神,他还是忍不住觉得通体发寒。
这也是他愈发愿意折磨这小鬼的原因,他倏地一下又把手串扯回手中,一粒一粒的揉捏着,看着小鬼身上的皮肤肌肉因为他的用力,一块块的凸起,凹陷,他再次的得意起来,“为什么,刘旺没有死!”
小鬼张开了口,可是他的舌头也是被拼上缝起来的,他根本没法说话。
邵一民自然也知道,他其实也没指望小鬼回答自己。
“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去把他的气运给我拿来,要是再出了纰漏……”他看着手中的骨珠,“挫骨扬灰,魂飞魄散,我想你不会再想尝试一次的。”
那小鬼看了那骨珠一眼,慢慢变成一团雾气,随后消失不见。
邵一民坐在了自家的沙发上,眼神里依旧是一片阴霾,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和尧卓回了物业的沈仁依旧有点不放心医院的情况,以及邵一民身上的黑雾,但是见尧卓一本正经的坐在办公桌前办公,他也不好再过去打扰对方,只能捏着手机,想着要不要给单碧君打个电话,但最终只是发了个短信,告诉对方如果有事的话,一定找自己。
那边发了个笑脸过来,沈仁略微放了心。
到了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尧卓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份文件,沈仁颇为不好意思的凑过去,“尧卓,累坏了吧?你饿不饿?渴不渴?”
要不是自己去帮别人忙,尧卓就不会工作到这么晚,所以沈仁还是很愧疚的。
而且,自己还从尧卓那借了那么大的一笔钱……
“我还没给你写借条呢!”
尧卓抬头看了他一眼,“玉佩既然给了我,就算我买的吧。”
沈仁立刻开口,“不行,这是我送的!”
他不由自主的就在“我送的”这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尧卓也没跟他争,只是又开口,“那也不用借条了,我信得过你的人品。”
说完之后站了起来,“走吧!”
“去哪?”沈仁正感动着呢,听尧卓这么说,有点没反应过来。
“去医院,你不是不放心么?”
他这么一说,沈仁简直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好,“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这都累了一天了,回来又工作了半天。”
“你自己去,不行。”
虽然尧卓没说为什么不行,但沈仁一下子就悟了,“你是说,这事儿不正常?”
尧卓轻轻的点了下头,“走吧!”
尧卓又去开了车出来,往医院开着车。
沈仁什么也不懂不知道,心里头一团乱麻,想了半天,他只能问出来一句,“刘旺他们一家人,都会没事吧?”
“……”尧卓沉默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单碧君的孩子,是保不住的,刘旺,也要看造化。”
沈仁一惊,“为什么?”
“命!”尧卓看着前方的道路,口吻里有一种嘲弄。
沈仁心中五味陈杂,翻江倒海,虽然他知道事实不能尽如人意,但是知道别人受苦,或者说知道别人要受苦,他无能为力,还是让他觉得心中不舒服。
他沉默了半天才涩涩的开口,“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么?”
他并不是想要强人所难,只是总觉得,如果这样的一家人,最终是那样惨淡的结局,真的让人觉得心里难过。
此时红灯,尧卓停车,看向沈仁,“我们只能尽人事。”
“然后听天命是么?”沈仁透过车窗看略显阴霾的天空,语气里说不出的萧索。
尧卓却嘲讽的笑了一声,“天命!”
两人沉默了许久,一直快到医院,尧卓才重新开口,“我只能说,我若插手过多,才是真正的害了这家人。”
他说完这句话,就朝着医院里面走进去,尧卓愣了一下,他本来是直接了当的人,按道理说,应该听不出尧卓话里的意思。
可他偏偏就是懂了,于是在懂了之后,立刻就追了上去,拉住了尧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人力所能阻止的,也知道凡事只要尽力无愧于心就行……”
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很不像自己说的,有些文绉绉的了,于是用自己习惯的,通俗易懂的语言翻译了一下,“你不想我误会你冷血,我也不想你误会我对你过于苛刻。”
好像,有点文艺……但是就是这个意思,沈仁期盼的看着尧卓,希望他能领悟。
尧卓的确没想到沈仁会说这样的话出来,他最终,轻轻的伸出手,覆在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上,“我会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