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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臣子通向御书房的必经之路,是一整条白玉青龙篆刻的玉石大道,路面上的浮雕上龙爪、凤翼、云朵、山河皆丝毫毕现,鬼斧神工、气吞山河。
纪子筝走在这条气势磅礴白玉大道上,垂眸看着路面浮雕上栩栩如生的龙爪,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冷笑,深邃的眼眸如同暗夜下的大海,波澜不惊,却暗潮汹涌。
御书房门口,高湛早就在外候着了。
见到纪子筝徐徐走来,高湛连忙迎上前去,恭敬地福了福身,道:“纪将军,从边关一路赶来辛苦了,陛下早已等候多时,请随奴才进去吧。”
“嗯。”纪子筝微微颔首。
高湛顿了顿,低声道:“陛下心情不好,纪将军还望留心。”
闻言,纪子筝多看了一眼高湛,微微一笑,从宽袖下面递了个玉佩过去:“劳烦高公公提点。”
高湛慌忙摆手推拒:“将军你这可是折煞老奴了!”
纪子筝见他如此,也不勉强,微笑着又道过谢后,伸手缓缓抚平了绣着金线的衣袖皱褶,方才从容步入御书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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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气氛极其压抑凝重,仿佛空气都凝滞不动了,闷得教人喘不过气来。
御案后的燕帝一袭华贵的龙腾暗纹锦袍,暖黄色的夕阳透过纸窗洒进屋内,男人冷硬的面容隐在光影里,略显模糊,眼底却闪烁着锐利的冷光,直直落在纪子筝的身上。
高湛将纪子筝送进殿中,便低下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两人,安静得针落有声。
纪子筝施施然地走到御案前,俯身一拜:“末将纪子筝参见陛下!”
燕帝面无表情地盯着站在殿前的年轻男子,暗沉的眼眸深处隐忍着滔天怒火,他一抬手,狠狠将军报摔到纪子筝的脚下。
“纪子筝,你可知罪!!”
纪子筝看都没看一眼脚边的军报,他缓缓直起身来,迎上帝王怒火澎湃的目光。
眉目俊美的男子身姿挺直,有着雪中青竹一般挺拔的姿态,平静从容道:“末将不知何罪之有,惹得陛下动此雷霆之怒。”
“不知何罪之有?你好好看看军报上写的什么!军师占卜所言不宜强攻?军情重大不敢擅下决定?”燕帝冷笑一声,眸光更怒,“朕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纪子筝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鬼神之论了!?还有,究竟是什么军情重大到让你一个主将抛下大军,亲自回京!?”
纪子筝默默听着,神情波澜不惊。
“陛下,军师夜观天象占卜所言,必有一定的道理,常言道天命不可违,末将觉得还是宁信其有的好。况且齐国求和一事,事关重大,以免延误战机,所以末将才急着回京将具体军情回禀陛下。至于军中事务,我已经交付妥当,陛下不必担心。不过回京一事,是末将一时心急,考虑不周,愿领陛下责罚。”
燕帝气得胸口起伏,指着纪子筝怒道:“好、好!是朕小看你了,从赤焰关到郡京城,居然半月不到你就赶了回来,看得出你的确是心急啊!”
纪子筝黑眸轻敛,长长的睫毛垂下,掩住了眼底的情绪,语气淡淡道:“末将心系军情,不敢有一日耽搁。”
“你!!”燕帝恶狠狠地瞪着纪子筝,咬牙道:“你少给朕绕弯子!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从边关赶回来,朕和你都心知肚明!
闻言,纪子筝勾唇微微一笑,只是漂亮至极的桃花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清冷嗓音里带着明晃晃的嘲讽意味。
他道:“陛下英明。”
燕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眸光冷厉地看着纪子筝,冷冷直言道:“朕告诉你,两国联姻一事与你毫无干系!朕已经决定了,就算你赶回来了也照样于事无补!”
闻言,纪子筝抬起头来直视着他,一双漂亮惑人的桃花眼中此时是冰雪千里的寒意。
他的语声依旧平缓,只是语调明显冷了下来:“陛下,两国联姻一事自然是与微臣无关,可联姻之人若是白沐的话,那就与臣大有干系。”
燕帝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纪子筝不避不让地对上燕帝冷厉的眸光,片刻后,缓缓地一字字地说道:“谁都可以,她不行。”
“她这辈子,不管是姓甚名谁,都只能嫁给我。”
纪子筝的语声平缓却坚定,看着燕帝的眼神中带着决绝的意味。
“纪、子、筝!!”御案后的燕帝猛地拍案而起,显然已是怒极。
“你是不是疯了?!她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以后的局面必定是险象环生,她将成为你最大的束缚和牵绊,若是被人察觉,迄今为止所有的谋划全都会功亏一篑!你难道不懂!?”
相比较燕帝的暴怒,纪子筝的神情堪称从容,他听完之后,甚至还笑了笑。
“所以我该感到荣幸吗?陛下如此了解我,知道什么是我的软肋,早早的便想要替我扫除日后最大的隐患。”
他慢慢说着,眼神逐渐变冷,“可是软肋也是人身上的一部分,应该好好藏着护着,怎么能够拱手让人?若是陛下真的担心的话,在以后的危局之中就更应该多加留心保护着她才是。”
他顿了顿,看着燕帝,勾唇冷冷一笑:“毕竟陛下最清楚不过了,她对我而言有多重要。”
对着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人,燕帝心头涌上一阵滔天的怒火,气得面孔扭曲,双目隐隐赤红。
他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可她是个傻子!”
六个沉沉的字寒硬如铁,砸在御书房窒闷的空气中,砸在纪子筝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她不是!!”
纪子筝眸光一变,终于愤怒地扬高了声音,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罕见的没有了一丝笑意,眉梢眼角犹如寒霜笼着,寒意瑟瑟。
他冷冷地直视着燕帝,深吸了口气,道:“她不是傻子,她只是心智单纯懵懂了些。何况她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陛下应该比我更清楚!”
燕帝面色一窒,挺直的背脊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你不必多说了!朕心意已决,这盘棋朕布局了这么多年,绝不会因为一颗棋子而毁了整盘棋!”
闻言,纪子筝冷冷一笑,笑容中毫不掩饰的满满讥讽。
“对,陛下以天下为棋局,以他人骨为脚上踏。为了驻足人世权柄的最高处,便是亲生骨肉也是指间棋子,更何况别人家的。想来也只有纪石崇那般愚忠之人,才会将自己的骨肉拿给你这般糟践……”
燕帝咬紧了牙关,两颊愤怒地颤动着,眸光冷厉如刀地看着殿中人:“纪家如今的荣宠都是朕给的!若不是朕,纪家早就步了沐氏一族的后尘,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以为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听见提及‘沐氏’,纪子筝眸光一暗,握在袖中的手用力蜷紧了,一向清冷的嗓音此时带了几分艰涩:“是,对于你们而言,她不过是一枚棋子,必要的时候可以随意舍弃。可是对我而言,她是我这一生唯一想要守护的东西。”
燕帝道:“笑话!二十多年前,梁氏那毒妇连同骁勇候诟陷沐家谋逆之罪,使得沐家满门抄斩,如此血海深仇,难道你都忘了!?”
纪子筝平静道:“我没忘。从我得知我的身世的那一天起,家仇国恨,便无一日敢忘。所以我处处隐忍,生怕行差踏错。可若是到头来,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护不了,我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燕帝怒斥道:“荒唐!朕早知你会意气用事,所以才更不能将她留在你身边!后日春狩宴会上,朕就会宣布和亲一事!”
“是吗?”闻言,纪子筝也不怒,俊美无俦的脸上勾起一抹决然凉薄的笑,缓缓说道:“如果陛下非要将她许配给晋国太子的话,陛下恐怕只能断子绝孙了。”
“纪、子、筝!!!”燕帝拍案而起,目眦欲裂,眼底尽是怒红的颜色。
纪子筝不避不让地对上燕帝怒极的目光,沉声道:“为君者,护不住忠臣;为夫者,护不住妻儿。请问陛下,坐于这万人敬仰的龙椅之上,有何意义?”
这一番话,字字诛心。
燕帝脸上瞬间血色全无,神情一下子变得极其可怖。
他狼狈地跌坐回龙椅上,手指隐隐发颤,指着御书房殿门的方向,嗓音喑哑艰涩。
“滚……你给朕滚出去!!!”
纪子筝垂下眼眸,施了一礼:“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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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湛守在门外,看见纪子筝面色从容地从御书房走出来,目露微讶。
纪子筝看见高湛,冲他微笑着颔首示意,礼节得体。
高湛咳了一声,迎上前去,问道:“纪将军,您现在是要出宫么?奴才派人送您?”
纪子筝道:“不必劳烦高公公,我自己出宫就好。”
高湛颔首道:“是。”
纪子筝走出去几步,忽然顿住,回身看向高湛:“对了,高公公,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将军请说。”
“听说前几日陛下派去桐花宫的几位嬷嬷中,有一位姓李,可有其人?”
高湛惊讶的抬眸,恰好看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眼眸微弯,眸光却凉薄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