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番外（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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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然已经记不得自己了，茨木童子平静的想道。这算不上多糟糕的碰面，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很轻松的就杀光了酒吞姬身边的妖怪，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随便带了两三只妖怪就跑出来了，还净是些不堪一击的东西，这种时候不给她一些教训，她估计是不会长记性的。虽然她刻意淬炼了*，但在他眼里仍旧很弱，她自身的防御就像一层白纸，被他一抓便碎。

当酒吞姬返回近畿的途中，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边一路开满了艳丽的花朵。他在千里之外的雪山一路护送她回去了自己的宫殿。

茨木童子花费了数百年的时间四处游荡，他听过数不清的故事，同样也经历了无数。但是要说他最感兴趣的事情，那当然和酒吞姬有关的一切。

“这里真让人怀念，让我想起了还是个小鬼的酒吞姬。”老妖怪感慨万千的说道。

“哦？”茨木童子冷淡的回应了一声，要不是老妖怪深知他性格，一定会误以为他对这件事兴致缺缺的，而事实恰好相反。

“她很爱喝酒，要么是和朋友们一起饮酒，要么就是四处寻找会酿酒的妖怪，去求酒。”

茨木童子安静的听着，他甚至还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醉醺醺的酒吞姬吗？他不自在的伸出了两指掩住了自己的嘴唇，他觉得自己的脸颊温度开始缓缓上升。

“但是自从她从小的玩伴针女死后，老夫就再也没见过她喝酒。”说到这里，老妖怪低叹一声。

“为什么？因为针女的死和她有关？”茨木童子收起了自己躁动的心思，他蹙眉问道。

老妖怪摇了摇头，“酒吞姬的力量与生俱来，以她的能力，再经历磨炼就算成为我们妖界的首领也是可行的，可惜她始终无心于此，她忠于本心，享受自由的生活。但是我们妖怪一直以来群龙无首，所以始终处于弱势，任由人类欺凌，如果这时候能有一位强者引导我们，那局面一定会有所不同。酒吞姬身边的妖怪都想要拥她为王，但她并没有过这个念头。然后，在一天，她和针女遇到了一位阴阳师，为了保护酒吞姬，针女在那场战斗中死去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决心要称王。”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里也带着些哀愁，“她很自责，老夫现在都记得她离开前说过的话。”

“如果我早点称王的话，人类还有机会在我们的头上肆虐吗？是我害死了针女，因为我空有力量，却没有担当。”

“所以，不管现在外界把她的行为说的有多么暴虐，在老夫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会因为友人的死亡而偷偷掉眼泪的小姑娘。更何况，如果不是她采用了雷霆手段镇压了人类，我们真的能过上现在这样安逸的生活吗？”

是的，如果没有酒吞姬，他们的生活不可能像现在一养安逸。但舒坦的日子已经过了太久，他们早就没了当初那种把她奉为神明的心里，反而是涌出了许多质疑她的声音，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总归是不能让他们轻易的闲下来。

真应该把这些正义的化身扔到仇视妖怪的人类身边呆上几年，希望他们能用自己的内心将其感化，这是茨木童子此时内心的真实写照。

“但或许，我们都是会改变的吧，因为我们的一生实在太漫长了。”老妖怪惆怅的说，“酒吞姬这些年来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吧。”

“她没有。”茨木童子冷硬的打断了他的话，“她从来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她没有输给过任何东西。”

老妖怪愣了愣，接着笑出了声，他无奈道：“是是是，你说的没错。”

十分敷衍的答案，茨木童子知道他并不相信自己的话。可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酒吞姬这么久以来经历的一切——阴界裂缝在这些年陆续的出现了。但凡是被阴气沾染上的妖怪，生性会变得十分凶残，严重的还会失去理智，而人类则是容易妖魔化、减寿甚至死亡。第一个发现阴界裂缝的人就是酒吞姬，她为了找到解决办法亲自前往了阴界，在和冥界掌控者阎魔商量除了对策后，她开始了一个人的战斗。为了能分出更多的经历来处理这些事，她干脆的屠掉了数个想要进攻妖族的人类城镇，当然也没放过他们的中坚力量阴阳师，只有快速的处理完这一切，她才能以最快速度去解决阴界裂缝的事情。

多么讽刺，明明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她却成了众矢之的。

茨木童子抓住了通往冥界引路人中的鬼使白，并以此要挟鬼使黑，果然，这家伙迫于无奈为他打开了冥界的路，而他也如自己预料那般的见到了阎魔。

“哦？又是一个发现了阴界裂缝的人吗？”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这样对他说道。

“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茨木童子冷声道，“阴界裂缝？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吧。”

阎魔挑眉道：“所以你只是跟着酒吞姬才找来着你的吗？胆子真不小呢。不过，很有趣，好啊，那我就姑且告诉你好了。”

自那以后，茨木童子便走上了一条与酒吞姬相同的道路。

再次见到酒吞姬，是在三十三年后的冬天，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学会了收敛妖气，她不知道和谁学的化妆，竟然把自己的脸涂的惨白，左右的眼影一深一浅，她应该还像艺妓买了京红，嘴上一片艳红。虽然这样的惨不忍睹，但茨木童子却仍旧觉得她很美。她大概是把自己三十三年前的话听进去了，不敢用自己的真实身份找来，所以伪装成了这样。

她没有妖力的支撑却也跟了自己一路，一路上，他都在想，她还是没长记性，这次又是一个人跑了出来，连饭桶都没带一个。

“不要再往前走了。”她拦在茨木童子的身前。

“为什么？”

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阴界裂缝的事情。也是，她连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鹿男都不曾提起过，更遑论他这个仅和她有过数面之缘的自己。

最后，看出她实在体力不支，他选了一片森林停了下来。他知道，她很累，大概也没有多喜欢那个位置，只是被自己套上了不得不做的枷锁，所以这些年来一直苦苦支撑，倒也习惯了。

在她睡着后，他驱动妖力让这片枯萎的森林瞬间重获生机，为她抵挡了雪夜的严寒。他在酒吞姬的额前轻轻一点，让她陷入了深度睡眠，而他自己则踏上了封印阴界裂缝的路。他解决完封印已经是三天后了，她仍然睡得香甜。他站在她的身前很久，最后只是将那枚碎玉小心的放在了她的身上。

远远的看着她，为她解决一些连她自己也未曾注意到的事情，让他能更清晰地感觉到——他和酒吞姬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与她的距离是这样的近。

数百年前的记忆纷至杳来。

“喂，不要再往前走了。”少女清脆的声音拦住了想要往森林深处走去的他。那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他刚成为妖怪不久，活的最为凄惨的一段时光。彼时的他衣衫褴褛，浑身是伤，有人类留下的，也有妖怪留下的。因为妖气趋近于无，他甚至会被妖怪误以为是人类。

当他抬起头，看到的就是穿着一身黑色和服的酒吞姬，她漂亮，又干净，妖气浓郁的让人望而生畏。

“再往前走，会死的。”她平静的说道。

但他却不知道向后退活下去能做什么，可这是第一次，有人会在意他的死活，虽然对方很可能只是多说了一句话。

看了他一眼后，酒吞姬便开始向前走，他有些慌张的拦在了她身前，“危、危险……！”他说话并不流畅，只能单个字单个字的向外蹦。

她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继而笑了起来，“原来你知道啊。不过没有关系，我是不会有事的。”她淡淡的看了一眼森林的方向，“只有这种成都的话，我是不会死的。死掉的话，还有谁会替我接管这些事呢？”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近自语，可是他还是听到了。

“你的话，快点回去吧。”她看了他两眼，伸手似乎是想要触碰他的额头，“被妖怪伤到了吧？既然这样，我留下一些我的妖力在你的身上——”

但是他却在那根手指触碰到他之前躲开了。

她愣了愣，接着自嘲道：“我都忘了，我可是人见人怕的妖怪呢。”说完，她收敛起了自己的神情，表情冷漠的向森林深处走去，“快点回去吧，你的家人会担心的。”她误把茨木童子当成了人类的孩子。

百年来他无数次的想起当时的场景。梦境中，他看到自己站在了原地，并没有躲开她冰凉的手指。

他不应该躲开的。明明她都不曾在意自己带着污垢的身体，可他却害怕她的手指被自己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