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真实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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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鹿男几乎气结，居然拿这种事开玩笑！说着，他就要往回把手收回来。

酒吞姬面不改色的抓紧了他的手，她抬起了两人交握的手摇了摇，“如果我不抓住你的话，你会和我说话吗？”

“……那也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虽然还是气哼哼的，但小鹿男明显气消了很多，他竖起来的耳朵抖了抖又垂了下去。酒吞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松了口气，何等凄惨，她竟然已经学会了从部下的耳朵挺立程度来判断他的小心思。

“说说吧，怎么又跟我闹别扭了？”酒吞姬还蹲在地上，她空闲的左手撑在了膝盖上，手掌拖着自己的下巴，有些好奇的看着莫名又傲娇起来的小鹿男。

“谁和你闹别扭了。”小鹿男气鼓鼓的回道，就是不肯看酒吞姬，但这回他总算没有急着想要把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抽走了。

酒吞姬看着他的表情，试着猜测了一下：“是因为两面佛和其他人开你玩笑？”

小鹿男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听说他看到昏迷的你的时候，差点没出息的哭鼻子呢。”

“你当时的丑态已经被两面佛绘声绘色的传遍了啊，据说他非常想知道你的瞎眼全过程呢。”

小鹿男的脸倏地涨红了，他惊恐的瞪大了自己圆溜溜的大眼睛，那双好不容易被安抚下去的鹿耳朵再次竖了起来，他甚至小幅度的向后了退了一步，“不、不是！才不是因为这个！不对！快点把那些话都忘掉！全都是假的，假的啊！”

酒吞姬又被他搞蒙了，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两面佛究竟说了他什么，但看到他这幅模样还是觉得十分好笑，她的恶趣味涌上心头，她柔声道：“诶？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两面佛究竟说了些什么啊，可是我看你好像很在意，干脆我一会儿去问问他顺便再让他不要乱说好了。”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和小鹿男交握的手上传来了一股很大的力道，一抬头，毫不夸张的说，她觉得小鹿男似乎已经要原地炸成烟花了。

“……如果你告诉我为什么和我闹别扭的话，我就不去问了。”酒吞姬抽着嘴角说道。感觉再逗下去这家伙真能原地爆炸。

小鹿男甩开了她的手，虽说是甩，但其实他用的力道很小，很大成分是故意做出恶狠狠的模样，他双手环胸转过身去，于是酒吞姬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截毛茸茸的鹿尾巴，它还随着小鹿男的动作轻微抖动了两下。酒吞姬的眼睛有些发直，但她摇了摇头，错开了视线，但是这个高度……于是，酒吞姬干脆从地上站了起来。

没等酒吞姬继续打量那团绒毛，小鹿男别扭的声音已经从前面传了过来，“你不是说，不会有事的吗？”

酒吞姬回过了神，她也想起了自己临走前对小鹿男作出的承诺。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为自己受伤的事情生气。

酒吞姬走到了他的面前，小鹿男此时视线微垂，没有太大精神，当酒吞姬走到了他面前时，他才抬起了头，他认真的说：“你食言了。”

酒吞姬哑然，半晌，她轻声说：“可是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明知道我所谓的不会有事不是这个意思。”他平静的反驳道。

“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吗？”说着，酒吞姬的眉眼弯弯，她的语调轻快，看上去心情不错。

小鹿男撇了撇嘴，他一点一点的测过身子，酒吞姬本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这个问题的，但却突然听到他轻声嘀咕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嘛。”

“咦，我刚刚好像出现了幻听。”酒吞姬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小鹿男忍无可忍的转过身以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大声喊道：“啊，是了，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在担心你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说完，他突然像是泄了气一般，脸上的表情很是沮丧，“我应该再去早点的……”而不是在她倒下了以后才赶到她的身边。

两面佛说他差点哭出声来，应该也没太夸张，因为他自己都记不清当时发生什么事了，那个时候的他，心里只有一种感觉——天塌下来也莫过于此。他的眼睛里全是她浑身是血倒在茨木童子怀里的画面。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的覆在了他的脑袋上，用十分温柔的力道揉了揉他的脑袋，小鹿男抿了抿唇，却也没有躲开，只是嘴上惯性傲娇道：“把我当幼崽哄吗？快把手拿开。”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听到酒吞姬这样说道。然后，那只手绕开了他脑袋上的鹿角，来到了他的耳侧，并轻轻戳了戳他的鹿耳朵，小鹿男轻哼了一声躲开了她的手。都不摸他的鹿角。这家伙已经完全忘了是谁之前激烈的拒绝着摸角这个动作的，“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酒吞姬再次承诺。

小鹿男却一脸不爽的说：“你还是别轻易这么说了，反正、反正……”他艰难的往下说了下去：“反正我下次会及时赶到的。”说着，他瞥了她一眼，“虽然你这么麻烦，但我还是会陪着你的。”

没等酒吞姬感慨一句今天的他怎么这么坦率，他立刻就快速的补充道：“谁让我和你签了灵魂契约呢。”

酒吞姬失笑道：“看样子，和你签契约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要不然你早就把我给扔下跑走了。”

小鹿男沉默的片刻，他攥紧了拳头，这才坦率的说：“就算不签……也不会跑的。”

这回，酒吞姬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小鹿男在这时侧过了头，看着她认真的说道：“会一直陪着你的。”所以，千万别再露出那天的表情了。

当时小鹿男赶到酒吞姬身边的时候，她的情况已经非常危急了，血流不止，伤口完全无法愈合，她甚至一度回光返照般的醒了过来，但她显然已经不记得那时的情景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黯淡的眼睛看着天空，无论谁叫她她都不理，明明连水汽都不曾在她的眼睛里聚集，他却觉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有透明的泪珠从上面滑落。

绝对绝对不会原谅，造成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在想什么呢？”酒吞姬的声音使小鹿男惊醒，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她，酒吞姬笑着说：“这样的表情才适合你。”说着，她伸出了两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眉心，替他抚平了紧蹙的眉头，“我现在很好，不是吗？”

看着她温和的眼神，小鹿男有一种自己方才的心思全然暴露在她眼下的错觉。

“好了，早点休息吧，很可能明天我们就要继续赶路了。”

在和小鹿男道别后，酒吞姬就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谁知道荒川之主正悠哉的站在她的房门前，看到她回来了，他这才直起了身子。

酒吞姬扫了他一眼，拉开了房间的门，然后示意他进来。

“什么事？”酒吞姬坐在了榻榻米上，荒川之主坐在了她的对面。

“虽然茨木童子反对我将这件事告诉你，他担心你短时间内连造重击会承受不住。”说到这里，荒川之主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可不知道，茨木童子以前有这样贴心，还是说他太过小瞧了身为王者的酒吞姬？

酒吞姬没什么表情，“直说吧。”

“斗牙王的死，和那个冒牌货有关。”荒川之主干脆的说道，在看到了酒吞姬仍旧没什么反应后，他这才说了下去，“出事的那天，斗牙王其实并不在王城，整个王城的妖怪全都被阴气控制了，当斗牙王赶回来后，所有妖怪都开始围攻他，但斗牙王却没办法对他们下重手，又怕他们跑出去作乱，所以便设下了王城的结界。但斗牙王回来的时候已经身受重伤，这个结界之坚固，想必你也见识过了，所以，那其实是他用自己的生命设下的结界。”

酒吞姬沉默了许久后才问道：“为什么说和晴明有关？”

“因为，他有一位部下醒过来后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记得王城所发生的一切，他说，当时，有一位深蓝色头发的人类闯进了皇宫，在他身边会使用冰雪妖术的女妖怪将皇宫的侍卫全都解决掉后，他念了一段咒语，这之后，阴气裂缝便出现在了王城。更有趣的是，经斗牙王的部下调查过后，导致斗牙王受重伤的妖怪也与那个冒牌货在事发之前有过接触。据闻那只伤了斗牙王的妖怪原先是一位人类，他是一位人类公主身边的护卫，在与冒牌货见面过后，他就变成了妖怪，并且实力强悍异常。”

酒吞姬不可思议道：“斗牙王怎么会和这个由人类变成的妖怪扯上关系？”

荒川之主平淡道：“那位公主怀有斗牙王的骨肉，他的孩子便是于事发当天出生的，他前去探望那位公主，刚好被护卫袭击了。”

酒吞姬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压下了满心的荒谬感，人类，居然又是人类，堂堂斗牙王，西国的统治者，正气凛然的王，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陨落的，那一刻，酒吞姬几乎不能克制住自己的怒气。但很快，她便平息了下来，既然这是他的选择，她也没什么资格去评判些什么，这是她对于强者的尊重。

“你有什么打算？”荒川之主问道。

“斗牙王的旧部呢？”

“都还存活，而且似乎对你十分戒备，这家宿屋就是他们为你安排的，并且一直有人在附近监视。”

酒吞姬挑眉道：“哦？有趣，怕我屠光王城占领西国吗？下一任的王已经选好了吗？”

“没有意外的话，应当是他的大儿子，一只叫做杀生丸的犬妖。”

酒吞姬兴致缺缺的道：“随他们折腾吧，幼王上位，真希望他能坐住这个位置。”

荒川之主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那我们的计划呢？”

“尽快折返，以最快速度控制住各地阴气裂缝的发展。此外，”说到这里，她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大天狗一行人目前应该还处于重伤状态，趁这个一会，一口气把他们全部拿下。”

当两人讨论完了今后的计划后，荒川之主突然说道：“你的伤口还没有好全吧？”

酒吞姬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的伤势难以撑住接下来的行程，于是张口便答：“这种小伤——”

没等她说完，荒川之主便慢吞吞道：“我知道是小伤。”

酒吞姬：“……”看样子是她会错了意，她就知道这家伙才没这闲工夫来管她的伤势。

“那枚四魂之玉还嵌在你的胸口里吧？”

酒吞姬点了点头。

“不要把它拿出来。晴明说过，它上面已经没有任何瘴气或是阴气，还可以帮助你净化这些东西，很快你的伤口就能愈合，它会长在你的身体里，并且可以增强你的实力。”

酒吞姬笑着说：“这么相信他？一个阴阳师？”

荒川之主不置可否道：“我只是传达一下他的意思，要不要取出来随你。”说完，他就离开了酒吞姬的房间。

酒吞姬沉默的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最终，她只是低叹一声，并没有其他任何动作了。和荒川之主一样，她也选择了相信那个叫做安倍晴明的人类。

晚上，酒吞姬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在睡梦之中，她嗅到了熟悉的清香，耳边传来小溪欢快流淌的声响，她意识朦胧的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几缕银色的头发。酒吞姬完全清醒了，她倏地坐了起来，当她直起了身子后才发现，她刚才竟然是一直枕在某个人的腿上的。她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黑底金瞳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她所熟悉的痴汉之息，只是安静而平和的看着她，连样貌与衣着都和茨木童子有着细微的差别——这是那个仅与她有两面之缘的，雪山上的茨木童子。

酒吞姬茫然的环视着四周，她似乎处于某个森林之中，往前走几步就是一条小溪，她隐约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熟悉，却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这是哪里。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口早已消失无踪，这一刻，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转过头看向了那个始终沉默的注视着她的大妖怪，笑着说：“没想到我居然会做这种梦。”

“……这种梦？”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森林之中响起，明明两个茨木童子的声音一模一样，但从他的口中说出，却仍旧让酒吞姬觉得心间一震。

她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看着他出神，直到他微微垂下了头，避开了她的视线，酒吞姬才回过神来。她在草地上挪动着自己的身子，一点一点蹭到了茨木童子的身边，和他一起倚在了那颗大树上。

这个梦会持续多久呢？酒吞姬不知道，她侧头看了一眼身边这个对着小溪出神的大妖怪，“我好像……猜到了我为什么会梦到你了。”

茨木童子的嘴角扬起了些弧度，但他还是没有看向她，他依旧平视着水面，他说：“为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她身边的大妖怪身体突然绷紧了，酒吞姬顿了顿，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是在雪山上，你当时一下子干掉了我全部的随行部下，我也受伤了。”

这只大妖怪像是突然卸了力气，连嘴角都笑意不再。是她说错了什么吗？她有些奇怪。

“伤的重吗？”

酒吞姬愣了愣，“……什么？”

“当时，”他缓缓转过了头，那双狭长的眼睛凝视着她，“你伤的重吗？”

酒吞姬摇了摇头，“不算很重。”

“那就是挺重了。”他肯定道。

酒吞姬笑了起来，“但我会梦到你，绝对不是因为当时伤到了我。你当时对我说——虽然我和你的目标不同，但我不否认，你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她一字不漏的将当年他说过的话完全的重复了一遍，“……你肯定不知道，你是第一个这样夸奖我的人。”

像是看懂了她此时的心情，他轻声道：“你在那个世界，生活的开心吗？”

酒吞姬想了想，有些迷茫道：“该说开心吗？一开始是很开心，我以为自己会拥有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但是现在……”她扯了扯嘴角，勉力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似乎又走上了相同的路。”

“我在听。”

这句话莫名鼓舞了酒吞姬，反正是在梦里，她将这一路以来发生的事倒豆子般讲给了身边这个银发大妖怪听。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一直讲到大天狗的叛变和斗牙王的死。

“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人类，你知道吗，斗牙王他是一个很厉害的王者，每个西国的妖怪谈起他都是十分向往的模样，我以为他会是我的参照物，结果……”她突然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就按你所想的去做。”茨木童子这样说道，“你的身边，不是已经聚集了一群妖怪了吗？”

酒吞姬自嘲的说：“……我大概是占了灵魂契约的便宜吧。”

“不是。”茨木童子肯定的说道，当酒吞姬看向他时，这只大妖怪柔和了眉眼，“因为你是一位不输于斗牙王的王者。”他的声音十分的坚定。那一刻，酒吞姬完全陷入了他的话语之中。

酒吞姬捂着自己的脸别过了头，许久，她才轻声道：“那你也说说你那边发生的事好了，讲故事给我听吧。”她倒想看看，在她自己的梦里，这个茨木童子会为她编织出怎样的谎言。

茨木童子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走了之后，另一个世界的酒吞童子来到了这里。他很弱，一开始他谁也打不过。”

酒吞姬哼笑了一声，意料之中。

“但很快，他就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觉醒了。游历了许久过后，他再次回到了近畿，他打败了红叶和小鹿男，之后，他不断挑战着有名望的妖怪，现在，他在妖界里声名大噪，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但他并没有称王的野心，在此之后反倒是沉寂了下去。很快，阴气裂缝再次出现了，所有妖怪们都得知了这件事，他也知道了你一直以来在和什么东西战斗着。这一次，他选择承担起了你的重任，带领着你原先的旧部，开始满世界的封印阴气裂缝。”

酒吞姬不知不觉听入了迷，“那大天狗呢？”

“酒吞童子和他解释了阴气裂缝的事情，并说明了自己的来历，那家伙并没有为难他，并且选择了停战，他目前和酒吞童子兵分两路，大天狗负责解决人类地盘上的阴气裂缝，而酒吞童子则和其他妖怪解决妖界的。”

“……听起来，他比我厉害多了。”酒吞姬轻声道，而且，那个叫做酒吞童子的妖怪也比她更适合当一个王者。明知道这是她梦里的假象，而她此时却仍旧觉得内心十分的沉重。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归处，因为每一个世界似乎都不适合有她的存在。

“他这一路，同样付出了许多代价，磨难与苦痛一样不少。”说到这里，他突然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他和你说过相同的话。”

“什么？”

“听起来，那个叫做酒吞姬的家伙比我厉害多了。”酒吞姬忍不住笑出了声，继而，她听到茨木童子说：“你的存在，没有人可以替代的了。”

酒吞姬原本阴郁的心情突然明朗了起来，“小鹿男和红叶他们都还好吗？”

这句话说完，她突然感觉到这个世界传来了一阵震颤，很快，她四周的景色开始迅速的消失，而她身边的大妖怪的身形也开始模糊了起来。

酒吞姬知道，这场梦境快要结束了。

“他们很想念你。”他的眉目依旧清晰，那双眼睛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曾从她的身上挪开视线。

她像是突然感到了那双眼底潜藏的秘密，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脱口而出道：“那你呢？”

她看到那个人愣了愣，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消散了，直至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后，她也没听到他的答案。

就在酒吞姬感觉视线一阵扭曲之际，她听到了他从远方传来的声音：“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