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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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这一切，酒吞姬终于明白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因后果。此时的她还怔愣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她看着与她似乎只有一步之遥的茨木童子，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抓住他，然而她的手却只触碰到了空气——他和自己隔着一个时空的距离。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酒吞姬十分的茫然，她的声音极为干涩，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这样多与她有关的事情。她看到了刚才茨木童子是操控着她院子里的樱花树将四魂之玉送进她的房间的，直到那时她才明白，那并不是神明对她的眷顾，而是一个叫做茨木童子的大妖怪对她独有的照拂。

翠子轻叹一声，她的手轻轻一晃，画面再次改变了，这次，画面的主角依旧是茨木童子，那似乎是他的经历，从他刚成为妖怪开始的零碎记忆，一直到他将四魂之玉轻轻的放在泥土地上，任由植物们小心翼翼的拖着它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在这些情景里，酒吞姬的身影总是会时不时的出现，他总是隔着很远的地方凝视着她。

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她在某天淬体时拦住了一个想要冲进那片森林的孩子。

投影在虚空中的景象消失了，酒吞姬的表情十分的沉静，翠子看着她说道：“那么，告诉我，你的答案。是选择留在这个世界，还是回到属于你自己的世界？”

酒吞姬在这时却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他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告诉我这件事吗？”

翠子微微一愣，接着抿唇笑了起来，她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无奈：“你说的没错，按理说，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一切的，但是，另一个世界中的魂灵，却在你来到这个空间的那一刻祈求我，让我告诉你一切的真相。”

像是看出了酒吞姬的不解，她柔声解释道：“尽管我们不是相同的人，但是意识却是能够沟通的，我们拥有连接不同时空的力量。另一个世界的魂灵被仇恨支配了所有，但是在和茨木童子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她被自然的气息净化了。这是拥有自然天赋的妖怪们独有的力量，但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类妖怪要拥有很强的自我意志，这样，才能在不被四魂之玉污染的同时净化它。”她顿了顿，轻声说道：“她是希望你回去的。”去见见那个为了实现她的愿望付出了这样多的人。

当酒吞姬从四魂之玉的空间中走出来的时候，她发现时间像是已经过了很久了，天空早已被夕阳染红，整片大地都被染上了最温暖的颜色，大天狗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以荒川之主为首的一群人，她的部下们，除了被外派到其他地方的妖怪们，都齐齐站在这里，这群人各个面色沉重，如果酒吞姬没看错，小鹿男的眼眶里甚至还弥漫着一层水汽。在她出现以后，所有人的表情都空白了。

酒吞姬的心也沉了下来，过了几秒，她沉声道：“是谁受了重伤吗？”酒吞姬下意识的以为是在刚才与大天狗的决战中有人离开了他们。

但是，没人回答她，一直以来都极为可靠的荒川之主和茨木童子就像是双双掉线，两人都睁大了眼睛牢牢的盯住她。

就在酒吞姬觉得现在的情况越来越诡异的时候，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道细小的哭声，紧接着，一道旋风般的矮小身影迅速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她一头撞进了酒吞姬的怀中，她紧紧的抱住了酒吞姬的腰，哭声也从隐忍的细碎声响变成了嚎啕大哭。

酒吞姬哭笑不得的搂着了怀中的萤草，“好了萤草，别哭了，告诉我怎么回事？”

“大、大天狗说……说您回到自己的世界了……我们再也见不到您了……”萤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磕磕巴巴的回答了酒吞姬的疑问。

原来，在她消失的这段时间里，所有人都以为她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酒吞姬艰难的说：“……那大天狗他人呢？”为什么最后关头还要坑她一把！

茨木童子这时已经回过了神，他沉声道：“他离开了。在我们击败了他的部下来这边找您时，他就走了。”

酒吞姬的担忧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这烂摊子就留给酒吞童子来解决吧，她坏心眼的想道。

萤草冷眼朦胧的从酒吞姬的怀中抬起了头，她抽噎着问道：“那、那酒吞姬大人，您还会离开吗？”萤草仰着头充满了期待的看着她。

酒吞姬能感受到现场的气氛凝滞了，所有人似乎都因为萤草的一句话屏住了呼吸，小鹿男看向她的眼神就快要把她的身上灼烧出一个洞来，可酒吞姬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用自己冰冷的手掌轻轻揉了揉萤草的脑袋，她轻声道：“走吧，我们回去。”

萤草懵懂的看着酒吞姬，那酒吞姬大人会留下来吗？她不知道答案。

可是酒吞姬的回答，无疑已经透露了她的答案，除了萤草外，其他人几乎都明白了酒吞姬的意思——她会离开。连被无辜卷入这场战斗的杀生丸都感觉到了这群人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他和萤草一样感觉到十分的困惑，因为他并不明白酒吞姬的经历，他只是单纯的感觉到了这群人中弥漫开来的浅淡的悲伤——这是一场道别。他安静的看着走在最前方的酒吞姬，这个背影曾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安全感，陪伴着他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而现在，他觉得那道背影越走越远，就快要消失不见。

但这次，所有人都异常的平静，连小鹿男都没有任何的过激反应，他们一路跟着酒吞姬回到了宫殿，看着她吩咐唐纸伞妖和提灯小童准备晚宴，看着她对着被战斗毁的面目全非的宫殿唉声叹气，看着她第一时间冲进了自己的庭院，在她发现其中的樱花树、药田和池塘仍旧完好无损后松了一口气。

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所有人就像是不知道她会离开一样，只是单纯的为打赢了一场战役而庆祝着，两面佛依旧在餐桌旁眉飞色舞的挤兑着茨木童子和荒川之主，镰鼬三兄弟依旧在为小鹿男争取接近酒吞姬的机会，妖刀姬还是和以往一样，总是进行一针见血的总结性发言；荒川之主置身事外，闲适的看着其他人在酒吞姬面前斗嘴；茨木童子密切的关注着酒吞姬的一切动向，让酒吞姬一直处于一种饭来张口的状态中；般若倒是处于一种气哼哼的状态中，因为，这次他并没有抢到酒吞姬身边的位置，而是被小鹿男的好伙伴镰鼬三兄弟给抢占了先机，他们无私的将这个位置送给了小鹿男；而坐在酒吞姬身边的小鹿男，虽然耳朵全程都是红通通的，但也会噘着嘴主动给酒吞姬添酒了。

“……最后，就是我风神将雪女那群家伙们统统吹走——”

“然后，由我雷神把他们一个落雷劈晕的！”

两面佛开始天花乱坠的讲述着今天惊险异常的战斗。

“……虽然我们已经是好基友了。”一太郎沉声说道。

“但我们也不能看着你在这里说瞎话。”二太郎说。

“明明是小鹿男用鹿角把一群人撞飞了的好吗。”三太郎面无表情的吐槽道。

两面佛安静了半晌后颤声说道：“……友情在你们的眼里还不是比不过小鹿男的一根角。”

晚宴结束后，酒吞姬抱着酒坛闲闲的往自己的庭院里走去。这一路上，她先是遇到了杀生丸，这个少年安静的站立在月色中，在听到她的脚步声后，他安静的看了过来。

“抱歉，我不能和你一起去西国了，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酒吞姬说道，“你应该很开心吧？终于不用担心我会把西国一举拿下了。”酒吞姬开玩笑的说道。

看着这个沉默的少年，酒吞姬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任何躲闪的动作，任由她揉着自己的脑袋。

在最后，酒吞姬听到他用清冷的声音低声对自己说：“谢谢你，酒吞姬。”

酒吞姬闻言忍不住敲了他的脑袋一下，“没大没小。”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杀生丸心中模糊的感觉突然清晰了——他想要超越眼前的这个人。

在酒吞姬路过荒川之主的院子时，她还是折了进去，进去后发现妖刀姬竟然也在，两人正坐在荒川之主院子的石凳上不知道商量着什么。

“在说什么呢？”酒吞姬笑吟吟的问道。

荒川之主看了她一眼，平淡的说：“妖刀姬要离开了。”

酒吞姬愣了愣，妖刀姬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嗯，我决定去游历一番。”

酒吞姬张了张嘴，却一时之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她离开之后，妖刀姬便失去了归处，她再次变成了一个四处流浪的人。

“无需担心，酒吞姬，”她轻声说道，那双蓝色的眼睛熠熠生辉，“我已经得到了许多。我知道了为守护他人而战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今后的我，不会再迷失方向。”

酒吞姬只是轻轻的抱住了她，妖刀姬抓着她和服袖口的手十分的用力，但很快，她就收回了自己的手。很羡慕很羡慕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但她也会找到一条属于她自己的路。

荒川之主淡淡的看着这一切，在酒吞姬看向他时，他只是平和的说道：“珍重。”说完，他思考了片刻补充道：“有关阴气裂缝的事情无需担心，晴明已经用式神来联络过我了，阴气裂缝没有再继续扩展的趋势，他只需要将它们封印就好，很快，这一切都会平息下来。”

“那真是太好了。”

酒吞姬离开荒川之主的庭院后碰到了等在一边的小鹿男，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他就像是瞬间成长了，虽然还遗留着之前的青涩，但神情却已经沉稳了许多。

他看到酒吞姬后先是不满的哼了一声，嘀咕道：“真慢。”

酒吞姬失笑：“辛苦你等我这么久。”

小鹿男沉默着缓步走向了酒吞姬，他在酒吞姬的面前站定，酒吞姬看着眼前精致的少年轻声说道：“我以为你今天还会跟我闹别扭呢。”

小鹿男撇了撇嘴，“反正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幼稚。”

“明明是可爱。”

小鹿男瞪了她一眼，却也没有反驳，过了一会儿，他的鹿耳也像丧失了活力一般耷拉了下去，他本来不想来见她的，他不想亲眼看着她离去，但他同时也清楚的知道，酒吞姬属于另一个世界，尽管心中的难过与不舍已经快要淹没了他，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起码，不能让她带着愧疚离开这里。

“我以后，可能会和镰鼬一起去人类的世界，我会在那里和他们一起研究草药。”小鹿男说道。

酒吞姬微笑着称赞道：“很好的计划。”

“……你——”小鹿男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她会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再也不会出现。本以为经历了下午她突然的离去自己应该已经有了足够的准备，但这一刻，他却感觉自己的喉咙阵阵发紧，就像是再多说一个字，就会有晶莹的泪珠从自己的眼眶里落下。得到了这一认知的小鹿男匆忙的垂下了脑袋，任由长发遮挡了自己的脸颊。他将鹿角伸到了酒吞姬的眼前。

很久，酒吞姬都没有任何动作，就在小鹿男准备抬起头的时候，冰凉的触感从鹿角上传递了过来。那一刻，小鹿男盈于眼眶的泪水终于低落在地面，但这淡薄的水汽却没能在地上留下一点痕迹。他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她，他只希望酒吞姬能安心的离开这个这个世界。这就是小鹿男对她的心意，别扭却又十足的温暖。

当酒吞姬回到自己的庭院里后，她在樱花树下看到了茨木童子。他看着酒吞姬歉然的一笑：“抱歉，擅自进入您的——”

“没有关系。”酒吞姬截断了他的话，引着他和自己一起坐在了长廊上，“你说，你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我，是什么？”

茨木童子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低沉，充满了随性的感觉，这一刻，他仿佛忘记了酒吞姬的身份，她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妖怪。

“您在这个世界，开心吗？”

酒吞姬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很开心，而且找到了一直以来想要的答案，我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茨木童子的眼睛平视着远方，他轻声道：“那真是太好了。”

酒吞姬回忆起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经历的种种，从孤身一人，一直到宫殿里充满了声音。

“希望您回去以后，能走上自己渴望的路，酒吞姬大人。”茨木童子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当她侧过头看向他时，茨木童子温热的吻刚好落在她的额头上，这是一个充满了温情的吻。酒吞姬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她感觉到茨木童子的左臂轻轻的环住了自己。

他的想要告诉自己的秘密昭然若揭。

他的吻与拥抱都相当的短暂，他没有任何唐突酒吞姬的意思，在做完了这一切后，他果断的放开了手，他的拥抱本身就是克制的。

酒吞姬看着他平静的表情眨了眨眼睛，最后，她低声道：“谢谢你，茨木童子。”

酒吞姬的身体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她离开的时间到了。

她看着茨木童子欲言又止，反倒是茨木童子坦然的笑道：“起码让我看着您离开。”

而同一时间，酒吞童子喝完了杯中的最后一口酒，他坐在临时驻扎的营地中看着眼前东倒西歪一片的人不屑的说道：“真是太弱了。”

唯有坐在他身边清醒的茨木童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他们在今天终于成功斩杀了差点从预混空间爬出来的八岐大蛇，经此一役，阴气裂缝终于停止了躁动。一切都结束了。

虽然嘴上在说着不屑的话语，可只有酒吞童子知道，那条充满了迷雾的路，正是被这群人给拨开的——他过去只充满了酒与迷途的生命，终于显露出了原本的面貌。他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带领妖怪们走上一条通往繁盛的道路。

突然，酒吞童子的身体发出了刺目的光芒，他和茨木童子两人双双皆是一愣，酒吞童子立刻明白了现下的情况，他笑着说道：“看样子，我就要回去了。”

茨木童子抿唇不语，通过这么久以来的相处，酒吞童子早就看穿了他平静外表下的紧张，他轻啧了一声道：“少露出这幅没出息的样子，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就算那个女人不愿意回来，本大爷也会把她扔回来的！”说完，他突然安静了下来，直到耀眼的白光完全把他包裹了起来，他最后一句话才传了过来，“谢了，吾友。”

酒吞姬再次步入了虚无的空间，而这一次，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陌生的妖怪，他和自己一样有着一头醒目的红发，同色的眼眸，连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一模一样。酒吞姬立刻意识到了站在自己对面的人是谁。

酒吞童子同样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酒吞姬，不愧是站在另一个世界顶点的家伙，简直是一个怪物。

两个酒吞在这种情况下会面了，两人互相凝视了很久后，才纷纷呼出了一口气，那其中包含着释然与其他复杂的情感。

他们同时迈步向前，没有一句言语，现在，他们要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直至两人擦肩而过之际，两人一齐微微侧头，同时说道：

“别那么别扭，稍微试着坦率一些吧。”

“不要成天想着喝酒，稍微试着承担一些属于自己的责任吧。”

接着，两人大幅度的转过了头，直至看到对方的脸为止。他们做出了一个相同的动作——齐齐挑眉，然后，异口同声的说道：

“还用得着你说？”

一个人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羁与嚣张，一个人的声音温柔却十足强势。

两人轻笑了一声后，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他们斩断了身后的连接着的羁绊，坚定的步向了各自的世界——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即使羁绊被斩断，这仍是会让他们铭记一生的经历。

在这短暂的旅行中，他们都找到了属于各自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