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如淼听了丹琴毫无起伏的一番话,得到发泄的情绪稍稍舒缓了些,只是心中仍旧恨意难平:“我忍得还不够多吗!前些年那个贱人犹在府中端得是猖狂,好不容易等她成了病秧子必须得出府疗养,我花了足足五年的时间来收买人心,结果呢?那个贱人一回府所有人都围着她打转,谁又想到我一个人孤零零空灶冷茶的!还有那群吃里爬外的东西,拿了我多少好处,现今连点小事情都办不好,一群废物!”
元如淼像是要将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和煎熬全部倾述而出,丹琴是个沉稳不爱说话的主,显而易见她也会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元如淼也是憋得狠了,现在洛欢歌一回来,所有人的眼中都只有护国将军府的嫡出小姐,哪里还有她这位表小姐!
期间,青禾一直把头埋得低低的,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可如果仔细看去,还能发现她蜷缩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房间里装饰得很是精美,洛靖和许氏对元如淼向来犹如亲女,即便洛欢歌五年不在府中,但凡有个新鲜物件第一个便是想到给她送来。只是方才元如淼气急,能砸的能摔的全都砸摔的粉碎,现在冷静下来见到满地狼藉,不单头疼还心疼!
那个青花瓷瓶……还有那个雕花铜镜……啊!她最爱的玉梨簪子!元如淼眼睛都气红了,看到满地碎片又是一阵心烦,便想让青禾把房间打扫了。
然而一眼扫到青禾所在的方向,刚刚平息的怒意又上心头!
“你抖什么!怎么,我很可怕?”元如淼阴森森地走近瑟瑟发抖的青禾,后者身子明明抖得如同筛糠,头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还不滚去把房间打扫干净,是要本小姐亲自动手吗?!”
“是是,奴婢马上打扫!”青禾赶紧转身往外冲,元如淼立刻将她喝住:“本小姐让你打扫,你出去干什么!”
青禾满是委屈:“奴婢出去拿笤帚……”
“我让你用笤帚打扫了?回来!给我用手捡!不乖乖捡干净,今晚你就别吃饭了。”
青禾诺诺点头,埋头在地上捡起来,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掉下来,连手指被碎片划开了小口鲜血渗出来都不敢吭声。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呼痛,等待自己的会是更严苛的惩罚。
让青禾没想到的是,让自己摆脱这种折磨的会是一向寡言少语其貌不扬的丹琴。
“小姐,如今你身边正缺人手,端茶送水还是得最亲近的侍女亲自伺候才能安心,青禾伤了手,自然在伺候起居方面会有影响,小姐何必跟自己的日子过不去。”尤其是最后一句,让元如淼真正打消了惩罚青禾的念头,“亲者痛,仇者快,小姐,划不来呢。”
青禾一个贱丫头哪里算得上她的“亲”,不过丹琴说的对,到时候青禾受伤,受累的还是自己,洛欢歌那个贱人瞧见岂不笑话她?
“罢了,青禾去拿笤帚来打扫干净,今日便放过你。”元如淼不甘不愿地挥了挥衣袖,青禾赶紧爬起来连声道谢,临出门前还向为自己说情的丹琴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一切,沉浸在一家团圆欢乐中的洛欢歌暂时是没空去管的。一大家子吃过饭,又是说了好一会儿话。
洛欢歌刻意将自己当初解毒时的痛苦和初学武时的艰辛略去,只讲些开心愉悦的事儿。比如师父为了她出师专程挑得一柄削金断玉的短剑;比如师娘每年都会亲手为个子猛窜的她做几身衣裳;比如师兄师姐们毫不保留地指导她的学习……
洛靖和三个哥哥几个大男人倒是很为洛欢歌高兴,许氏却有些郁郁寡欢地叹息,洛欢歌怎会不知许氏的心思,五年的时间,正值她成长的关键时期,亲娘却不在身边,这让许氏如何不抑郁。
不过现在她既已回来,待呆些日子后许氏便不会再多想了。
等洛欢歌回到钰槿斋时已是月入中天,院子里静悄悄地颇有些怪异,洛欢歌心下微凛,曲水流觞应当等着自己才对,怎么会一点声响都没有?
不对!
洛欢歌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一把推开紧闭的房门!
昏暗的房间内漆黑一片,只有窗外朦脓的月光柔柔地照进屋来,在地上投下浅浅的光影。
少年,不,现在该称作男人了,幽暗深邃的眸子就这么猝不及防看进她的眼,她的心。
下一刻,洛欢歌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另一处。
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几个字:“你给我下来!”
洛欢歌的闺房还是五年前的样子,小巧玲珑不失精致,虽非她的喜好但不愿劳烦的她还是选择将就用着。
男人身姿挺拔,斜斜地倚在床尾,不偏不倚地将挺翘的臀部落在她的床上!高大的身子与小巧的雕花床很是不搭,瞧上去颇有些好笑。
哦?为什么知道男人臀部挺翘?呵呵,以后就知道了。
低沉磁性到勾人犯罪的嗓音,在漆黑的夜里有种别样的诱惑:“小师妹,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洛欢歌心里叫嚣着有恙!有大大的恙!任哪个女子刚回屋就见一个男人大刺刺坐在自个儿床上,都会有恙!
况且,“我记得我们半年前才见过。”
说到这个洛欢歌忍不住微微愣神,莫要认为五年时间她在龙渊谷就真的与世隔绝了,除了每十日定时从澜都传来的情报,每隔个半年一年的还会有“故人”造访。
而这个“故人”,指的便是眼前这个隐隐透着“骚气”的男人——段小王爷!
“对了,我的侍女呢?”洛欢歌突然想到,一个男人大咧咧坐在自己的床上,曲水流觞怎么会没有反应。
段钰目光投向门后,洛欢歌顺势看去,两个丫头像麻袋般被胡乱扔在门背后,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应是被点了睡穴。
“小王爷,擅闯女子闺房非君子所为,传出去恐怕不大好听。”洛欢歌忍了动手的*,耐心道。
段钰却是不接话:“我饿了,有吃的没?”
洛欢歌额间青筋绷起:“这里不是厨房,出门直走往左往右。”心里却在想莫不是段钰刚入夜就在屋里等着她了?
段钰倒真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番洛欢歌所规划的路线,结果悲催地发现线路尽头是将军府大门……
亏他还好意思地强调:“这可是我作为师兄第一次来师妹府上,师妹忍心师兄饿着肚子离开么。”
洛欢歌真想不顾形象地说一声“呸!”
他还真敢说!除却第一次他从窗台倒吊下来问了自己一句诗词,分明还有他……他偷亲自己的那次!
奈何就算自己心知肚明也不能当场揭穿!因为只要一说,对方立马就知道自己当时装睡的事实,那她一世英名就毁了!
许是觉得逗弄洛欢歌逗弄得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某个脸皮薄的少女指不定会暴走,段钰的语气忽然正经起来。
“师妹,半年未见,剑术想必精进不少,趁着时辰尚早,跟师兄比划比划,如何。”
洛欢歌下意识瞧瞧窗外高悬的明月,果然是“尚早”。
被段钰一提,洛欢歌莫名地觉得手痒痒,尽管白日里才废了陀锋一双手,然而不同的对手有不同的心情,陀锋只能算是下酒菜,而段钰么……
“走!”管不得那么多了,跟高手过招最是令人兴奋,而且机会难得,洛欢歌怎会放过跟段钰交手的机会。
月光下,偌大的庭院内,两道迅捷的身影不断地交错、分开,一玄一白如同月下精灵,明明是凛冽的出手,无端端逸散着点点粉红。
“噌——”长剑与短刃相接碰撞出微凉的火花,二人相隔咫尺两两相望。
段钰气息平稳,洛欢歌呼吸微乱。
段钰蓦地扬起灿若莲花的一笑:“师妹,半年未见你退步了。”
洛欢歌眉梢一挑浮起一丝薄怒,眼前之人总是能轻而易举挑动她的情绪,这样,不好。
“呵——”趁着洛欢歌愣神的空档,段钰反手夺了她的短刃,一旋一转间便将她的双手背负,而他,则是从背后束缚住了她。
“你!”洛欢歌侧头气恼地看向段钰,美眸里豁然写满了两个字:偷袭。
更为过分的是,段钰非但没有及时放开她,反倒埋下头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四个字:“兵不厌诈。”
温热的呼吸喷在洛欢歌的耳根,有些痒痒的,敏感的耳朵腾得就红了,只是月色昏暗看得不甚明显。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比试,而是吃果果的调戏了。
“放手!”洛欢歌压低声音怒道,手上用力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段钰分明没使多大的力,她就是摆脱不了他的束缚,定是他用了巧劲。
就在洛欢歌以为段钰还会做出更逾越的举动时,他却出乎意料地收了手。
院子里有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石桌上放了一盘冷硬的点心和一壶冷茶。
大概是流觞曲水去厨房带的点心,想着洛欢歌回来的时候可以尝尝,不小心落在了外头院子里。
这可便宜了段钰,他撩起衣摆不客气地坐到桌旁:“师妹,这是专程为师兄准备的么。”
美得你!
洛欢歌连眼神都奉欠,她还在生气方才段钰轻薄自己的举动呢!
“师妹,我可以吃么。”
吃吧吃吧噎死你!
不过洛欢歌表现出来的则是冷漠地点了点头,自己还是太善良了点,想着段钰晚饭都没吃就等着自己,还陪自己练剑。
谁知段钰一个大男子竟然眨巴着眼,可怜兮兮地瞅着她道:“喂我!”
“滚!”脑子里最后一根弦砰地一声宣告阵亡,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一脚踹了上去!
最后,段钰是被洛欢歌“打”出将军府的,至于饿没饿着肚子,洛欢歌懒得理会。
只是在被“打”出门的前一刻,段钰轻轻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明日若是有空,抽个时间到金玉宅来一趟,有话要说。”言罢,怕洛欢歌以为自己在开玩笑,补充道:“此事非同小可,事关洛大将军,来不来师妹自己决定罢。”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翌日,洛靖起了大早换了朝服准备好参本的折子就去了宫里。
洛欢歌想着段钰昨晚的话,微微有些不安,却并不打算今日就去金玉宅,说到底她心中还是恼了段钰。
曲水流觞一觉醒来是在自己的屋里,两人都忘了昨晚自己是如何回的房间。流觞倒是没说什么,曲水捧着自个儿的腰,一会儿又锤锤酸痛的背,唉声叹气了好半天:“小姐,姐姐,我这腰啊背啊跟打折了似得疼死了!也不知道昨晚是不是摔到床脚下给摔坏的。”
洛欢歌眼里浮起一丝忍俊不禁,她自然清楚曲水为何会痛了,被人当成破布口袋一样扔在墙角,睡到半夜才被自己挪回房间解了睡穴,怎么能不痛呢。
本想着昨日才回府,今日就安安分分呆在府里哪儿也不去,谁知吃过午膳后从宫中传来一个意外的消息。
洛靖被扣留宫中!
“怎么会这样!将军好好的怎么就被皇上扣留在了宫里?”许氏努力平复着说,手中锦帕搅成一团,如同此刻她纠结的心情。
兄妹四人齐齐聚在落雪居,洛天毅洛天勤眉头紧锁同样摸不着头脑,洛欢歌跟洛天宁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和了然。
洛天宁缓缓道:“我想,我知道是为什么。”
许氏一听,赶紧道:“宁儿,你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还是我来说吧。”洛欢歌打断道,“昨日女儿见过三哥之后直接去了军营,然后跟军营里的陀锋将军小小比试了一场,结果陀锋将军败在了女儿的手上。”
这次许氏的注意力总算没有落到别处:“就算是输在你的手上,胜败乃兵家常事,那跟今日皇上扣下将军又有何关系。”
其实这也正是洛天宁不懂的地方,昨日明明是陀锋先行下了狠手,自家妹妹是出于防备才反手制住了陀锋,不论怎么说,皇上该怪罪的也不该是父亲才对。
洛欢歌顿了顿,缓缓道:“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废了陀锋的一双手吧。”
“什么?!”不仅许氏和洛天毅洛天勤震惊,连亲眼见证这一切的洛天宁都吓了一跳。
洛欢歌淡定自若,其他几人却是淡定不了!
“当时我明明看到你——”洛天宁惊疑道。
洛欢歌瞄了他一眼,仍是气定神闲:“看到我只是轻轻卸了他的双肩?”
洛天宁不说话,表情显然是默认的。
洛欢歌摇摇头,表情冰冷如霜不似一名十四岁少女,全然没有少女该有的天真烂漫,洛天宁甚至从洛欢歌眼中看到了一丝嗜血的兴奋!
“敢跟爹和哥哥作对,我不过才废了他一双手,没要他的命都算是便宜他了。”
“圆圆……”许氏有些担忧地看着宝贝女儿,后者安慰地拍了拍许氏的手背安抚道,“娘不用担心,女儿收拾片刻,即刻就去皇宫。”
“不可!”许氏下意识反对,女儿都说了是她废了那什么劳什子将军的手才会这样,若是连将军都不能妥善解决,女儿去了宫里又能有什么用,万一再被一同囚在宫里……
许氏越想越心惊。
洛欢歌却是打定了主意,二话不说便牵了马匹出门,许氏拦都拦不住。
洛天宁面色复杂:“娘,儿子去宫外等着妹妹,有儿子陪同娘且放宽心,儿子定会将妹妹平安带回!”
而另一边,洛欢歌出府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皇宫,而是悄无声息地潜进了桐梓街内的金玉宅。
“你说的重要事情就是指这个?!”洛欢歌一看到悠闲坐在槐树下品茶的段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
“嗯?”段钰凤眼微眯,轻轻放下手中茶盏,他还没说洛欢歌就知道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你早就知道陀锋背后的人会反咬一口对不对,所以你昨晚为何不曾告诉我,还非要多此一举让我今日来这里找你。现在,我爹被皇帝扣留在了宫里,你满意了?”
眼见洛欢歌失态的模样,段钰面色从一开始的悠闲转为沉重,清亮的眼眸也因此染上一层灰蒙的雾气。
洛欢歌向来是个沉稳的人,经过五年龙渊谷的沉淀更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而只有一种情况会让她爆发,变得歇斯底里,那就是她至亲的人受到威胁和伤害。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相不相信。”不是疑问,更不是反问,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陈述,却莫名透着一股心酸。
洛欢歌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唇角有些木然地扯了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随即冷漠转身,头也不回。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无情的话音四散在空中,被清风一吹仿佛从未出现过。
孤独的身影在槐树下站了很久很久,久到连向来沉默隐在暗处的阿衍都现身落到段钰身边:“主子,洛姑娘已经走了。”
段钰收回视线,眼睛因长时间盯着一处略微酸痛,声音嘶哑地不像话:“阿衍,去查查洛靖究竟出了何事,速去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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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长歌这两天加班加感冒更的不多,周末最少会有一天来个万更的,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