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乌云盖顶,似滂沱大雨即将来临之前,全然与这五月的时节不搭。树梢枝头郁郁葱葱,旧叶并着新芽共栖一处,被疾风刮得东倒西歪,依旧坚强地树立枝头不肯屈从。
洛欢歌心里憋闷,一大早便起了往落雪居而去。因着尚在天牢的洛天宁之由,洛靖被皇帝特许了十日假,美其名曰为子争取最后一线生机,其实不过是让洛靖再看儿子几眼,好为其收尸。
此刻,满院的悄然无声,让将军府上下笼罩在一片阴翳之中。洛欢歌来得早,洛靖这些日子心力交瘁,并未守在许氏床边,她一去便只瞧着自家娘亲散了一枕的青丝和憔悴的脸色。
许氏这几日一直昏昏沉沉,中间醒过几次第一件事便是问洛天宁的情况,听到还在天牢后又是一阵悲痛,支撑不住再度昏睡,身子在大夫的调理下虽未见恶化,却也并未好转。
洛欢歌来看许氏时,看到的便是许氏双眸紧闭沉沉睡去的模样,步子不自觉放得极轻,生怕惊醒了她。
“娘,”洛欢歌握紧许氏搭在床沿的手,“你好好的,大哥很快就会平安归来的,娘也不想大哥回来的时候见到娘如此憔悴的模样的吧。”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洛欢歌却感觉手中冰凉颤了一颤,像是在回应她方才的话。
洛欢歌惊喜道:“娘!娘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女儿好久没见你醒着的样子了,娘——”
“天宁,天宁,天宁……”许氏口中呢喃,不断叫唤着洛天宁的名字,洛欢歌心中悲痛,却见许氏并未睁眼,像是在梦呓一般。
心中下了决定,洛欢歌果断起身离了落雪居,唤来洛成洛术:“事不宜迟,速去行动。”
东宫。
太子澜沧海正襟危坐,坐于书案前静静批阅奏章,只见那执笔的右侧端放着高高一层未批阅和批阅完的奏章。
墨汁泛着淡香,而澜沧海的表情却是越来越不平静,直到——
“啪!”一大叠堆好的奏折哗啦啦散落一地,澜沧海噌地站起身,沾满墨汁的笔歪倒在摊开的奏折上,弄花了上面的字迹。
听到声响的小太监匆匆跑进来,却见蓝沧海胸口剧烈起伏,地上的奏折横七竖八躺着,屋子里乱糟糟像是遭过贼一般。
“太子殿下,奴才马上收拾好!”
澜沧海愤愤抛了一眼冷眼给他,喉咙里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字:“滚!”
小太监迷惑极了,太子殿下平日里温顿有力,从不会随意朝下人发脾气,这会儿是怎么了?
“叫你滚听不见吗!怎么,本宫现在说话就如此做不得数了?”
“殿下息怒,奴才这就滚!”
待殿内再次剩澜沧海一人,他终于颓然地坐到地上,浑然不顾及自己的太子身份:“太子太子!哪有本宫这样窝囊的太子!呵呵?无功无过?这算什么称赞!都只看到承王烨王,连那个好大喜功的澜沧庭都被赞真性情!什么太子!”
这番歇斯底里的话说出去可谓大逆不道,幸而东宫殿内就剩澜沧海一人,便也没人能听了去。
只是隔墙是否有耳,便不得而知了。
今日在大殿上,澜诀又夸了烨王一通,并着其他几位封王未封王的皇子也纷纷被嘉许,偏偏就他这个太子,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被澜诀给忽视了。
不褒不贬不是坏事,然而在众人都被夸赞的时候,不褒不贬就成了坏事!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澜诀冷落了,即便他再是迟钝,反复几次也是会失望的。忍不住在心里暗想,是不是父皇有意要夺去他的太子之位,还是说父皇正在观摩,准备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是!自己是没有几个弟弟或聪慧或英勇,甚至长相品行与父皇年轻时一般无二,他在诸多兄弟中,是最不出彩的一个,若非他占了嫡长子的名头,恐怕父皇早就废了他吧!
澜沧海胡思乱想着,久久坐在地上不动。门外刚刚才被喝骂的小太监心里暗苦,才被骂出来这便又要进去,再埋头瞧瞧手上端着的药汤,还是认命禀告:“殿下,药汤熬好了,殿下现在要喝么?”
本以为又会引来一阵痛批,谁想殿内短短的安静后,就听到澜沧海好似已经平静的声音:“端进来吧。”
这药汤是每日必备,一天两次从不落下,已经持续有小半年了,说起来还是为了皇太孙准备的。
澜沧海默默端起药汤,看着浅褐色的汤面一层一层荡开,想着自己多些子嗣,就能在储君之位上多些筹码,想也不想一口饮尽!
那怒意也仿佛随着方才的一番宣泄给排出体外,再瞧着满地的奏折,澜沧海头疼却又不得不继续完成。
这一看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小太监候在殿外也是奇了怪了,今日怎的殿下如此坐得住,平日不是要吃些点心,喝点茶水什么的才能批阅得下去么,还有刚才莫名其妙的发怒。
想着不对劲,小太监便又进了殿内,手上端着的点头噼里啪啦滚了老远!
“殿下!”
四爪蟒袍的澜沧海静静倒在书案上,奏折歪了一片,小太监小心翼翼上前探了探,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来人!快来人啊!太子殿下出事了!”
一时间,东宫里因为这声嘶喊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宫外,在汀水阁等消息的洛欢歌起身往外走,在与一名戴着斗笠的男子擦肩而过的瞬间,一个小小的纸团经由两人之手传递出去。
到了阴暗角落,洛欢歌四下看过无人,展开纸团一看,只有短短两个字:事成。
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接下来就要看东宫那边如何唱这出戏了。
澜朝皇宫内。
“什么!太子生死不明?”澜诀双目喷火一般看向下首跪着的老太医,“你给朕说什么生死不明!治,一定要给朕治好!治不好太子,朕唯你是问!”
老太医又是叩首:“皇上,并非微臣不治,只是微臣才疏学浅,只知太子殿下是中了奇毒,至于是何毒物,微臣实在不清楚,请皇上息怒!”
原以为是得了怪病,没想到竟是中毒!
不,应当说,又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