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妃再料不到眼前的小姑娘有这样的骨气,也想不到她的长子要叫人嫌弃至此,没来由的想到若是睿儿知道玉儿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他,该是何等的表情,心中有些不厚道的偷笑了一回。
“有什么话先起来说,若是玉儿不起来,这话我可不是不听的。”陈王妃无奈的笑道。
黛玉已然做好了准备面对王妃的怒意,却不想王妃含笑的模样哪里有半点不满的意思。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明眸之中满是疑惑之色。陈王妃也不理会黛玉的疑惑,直接自己一把将人拉到了怀里,她原先不曾用力不过是怕黛玉执意,拉锯之下伤了人,这会儿黛玉这呆愣住了,却是不曾注意,回过神来已经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不同与外祖母年老无力的怀抱,这个怀抱温暖而有力,那是幼年母亲的怀抱。
陈王妃真的将人抱在怀里才发现怀里的人身上满是凉意,身子微微颤抖,到底还是孩子。陈王妃眼中闪过一抹疼惜。且怀里的人比她想的还要瘦弱,顿时不满之意升起,这贾家是怎么照顾人的,一个十岁的姑娘,身量瞧着倒像是□□岁的,连着身上也是骨头,果然是没规矩的人家,不会照顾孩子。
贾家那个宫里的女儿在这件事情上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她自然清楚,虽有了缘大师的话,但天底下的女子无数,母后在深宫之中又哪里能知道这话应在了哪个女子的身上,更有了缘大师道此乃命数,若寻不得却是天意,合该如此,当时母后其实不报多大的希望。偏有那贾元春侍候皇嫂,听得皇嫂闲话了几句,放在了心中却是往母后跟前去献殷勤,赶上当时太医禀报睿儿气息越发微弱。母后求了了缘大师得知正是黛玉,这才不顾皇家颜面的执意逼得新帝下旨赐婚。虽如今是因着玉儿的缘故救了睿儿一命,但贾元春这等拿亲戚姑娘搏前程的,实在是让人心寒。
陈王妃心内转了几个念头,却是打定主意得了空要好细细同黛玉分说一二,让她离贾家远些好。
黛玉倚在陈王妃的怀里,初时被这温软的怀抱若迷惑,眼中有一丝的松动,后想至自己如今的境遇,却是微微垂下眼帘,复又坚定了信念。
陈王妃不知黛玉心中所想,只抬手为怀里的人轻轻的抿了抿散落的发柔声道:“好孩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你也且听我一句。这桩婚事却是府里的不是,玉儿要走也是情理当中,只是却不急这一时半刻的,为了睿儿,婚事仓促,皇帝当日给你指婚,指婚的旨意直接给了你。但却有另一道圣旨发往扬州,一则是关于的婚事,二则却是调你父亲入京。且派了官员前去交接,若是快,你父亲大概十几日后就能回京,到时候再提不迟。不然你如今就是离了王府又能去哪?”
陈王妃之言句句在理,黛玉通透,早已明白自身的处境,外祖母虽疼她,只是贾府却非她容身之地。
“黛玉谢过王妃的宽容,只望王妃他日不要失言。”黛玉从陈王妃怀里起身福身一礼,目光清亮透彻的看着王妃,望她莫要失信。
陈王妃眉头轻挑笑了笑道:“好,我那个孽障如今躺着,也别叫他扰了你。府中有一处院子,很有江南的风韵,当初我瞧着就喜欢,想着生个女儿就给女儿住,因而没给那几个混小子糟蹋,哪里知道命中却是没个女儿缘,如今玉儿来了,我瞧着正配你。”陈王妃所言却不是虚话,她生了三个儿子唯一的遗憾可不就是没生个可心的女儿。不过如今却是白得了一个,怎么看怎么喜欢。儿子什么的没事自然丢一边。
徒元睿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然让母亲给丢一边,就连自个小妻子也未必保得住。
听了陈王妃的话,黛玉脑中浮现那个眼中满是不悦的人,暗道:不用和他一块也好。
陈王妃见黛玉不反对,立时就携了人往碧云阁去。其实那碧云阁早就收拾妥当,原本就是给黛玉备着。她当日打算亦是成亲之后叫黛玉单住。
那碧云阁恰如陈王妃所言,极为清幽雅致。黛玉只一眼就喜欢上这地方。陈王妃又担心黛玉初到府里,身边又只是两个丫鬟,实在单薄的很。因而将自己身边的香婵,香荷与了黛玉,另派了之前的张嬷嬷为碧云阁的管事嬷嬷。
陈王妃为黛玉考虑周全,香荷,香婵乃是她身边的管事丫鬟,就是张嬷嬷也是她平日的左膀右臂,有这三个在府里人自然不敢慢待了黛玉。却是一片真心,黛玉聪慧自然明白,感念于心。
徒元睿醒来,府中事情自然不少,少顷就有下人来报,道宫中来人。陈王度黛玉到底年幼,且有刚才之事不愿她再受磋磨,横竖宫里来人不过是为着睿儿醒来之事,因而却是自去处理,留了香荷香婵二婢好生照顾黛玉。
且不说永安王府一出惹人非议的冲喜真的叫世子徒元睿醒来,引得京中权贵一片震动。却说江南扬州之地,巡盐御史府内,正是一片混乱。
今日天使前来宣读圣旨,擢升巡盐御史林海为礼部尚书,巡盐御史乃是三品,而礼部尚书乃是从一品的高官,更不要说一个是地方官员,一个却是京官。就算巡盐御史职位甚重也是比不得,连升三级成为六部尚书之一,在外人瞧着不亚于一步登天,要知道官场越往上越是难升,二品到一品不亚于天鉴,多少人卡在这一步,最后只能以二品致仕。但林海却无一点喜色,接圣旨时面色苍白,对着来人也无多少敬意。若非顾着京中无依无靠的可怜女儿,他只怕已经暴怒的拒了圣旨。无他,除擢升的旨意外,更有他可怜的女儿已经入了亲王府冲喜之事。若非他早一日得了消息,这会儿暴怒之下必然不会接圣旨,此刻尚有些理智。
天使传旨自然是日夜兼程,但到底比不得有心人算计,昨日林海就得了消息,祸从天降,他苦命的女儿竟然叫皇帝指婚给一个将死之人冲喜,林海听得这个消息如何忍得,当时就气怒交加,吐血昏迷一日夜。今日才醒不久就有天使上门,他已然知道昨日女儿成婚就在昨日,就算他如今赶回去已然是来不及的。虑着京中的女儿,他无论如何都要撑着回到京中。
他已然是半百之龄,只一根骨血,送至京中是为了女儿能够得到更好的照顾,哪里知道皇家如此欺人,竟然强抢幼女冲喜。若是他当面只怕血溅金殿也不会让玉儿受此苦。可惜皇家到底好手段,连这个机会也不给,不过就算是嫁了,他也要接回来。林海下定了决心,因而这才没有当着天使的面发作,只留待回京之后再作为。
接过圣旨林海就不欲同来人多说,冷言送客。来宣旨是宫中得用的内侍,自然不满林海的态度,他们这些天子内侍等闲之人从来不敢得罪。不过想想却也罢了,暗道:这人到底是有些骨气。
同来的尚有接替林海担任巡盐御史的官员,此人姓张,名彦,亦是科举出身,却是比林海晚一届,不过三十余岁,如此年纪担任要职,亦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不过于林海却是不同,林海是太上皇的心腹,这位却是新君的。
张彦拱手道:“林大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海冷淡道:“张大人若是为盐务上的事,待明日在衙门之中自然会交割完毕。本官尚有事务,两位请。”
这般不客气,那张彦亦有些尴尬,稍待一会才道:“非是为公事,却与林大人很是相干。”
林海闻言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到底是答应了,领着张彦转到书房内才道:“张大人到底所为何事?”
“非是其他,却是与女公子有关。此事非陛下本意,其中缘由林公远离京城想来并不知晓,下官说得再多,只怕林大人也未必会信。但下官只提一言,女公子身居内宅之中,如何能叫宫中知晓,林大人还请细想。”张彦亦知自己如今未必能取信林海,因而也不废话,直接点出其中的问题,剩下的想来林海自己会去查。
张彦提起黛玉林海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若张彦真的多些废话只怕林海早将其逐了出去。但他到底没有叫怒意毁了理智,是的,他的玉儿在深宅内院之中,如何就要叫玉儿去冲喜,他原以为玉儿是被他所累,巡盐御史虽只是三品,但手握江南的盐政,权利极大,这些年他一心一意的为上皇尽忠,得罪了不少人,对于诸位皇子的拉拢亦是拒绝,新君即位,他虽不曾得罪过这位,但是到底没有香火之情,若是这样亦说得通,但现在看来却该好生查查才是。
送走了张彦,林海转头就吩咐了心腹的属下先行一步连夜去往京城,务必要想办法见到姑娘。他自己亦是加紧将手中的事务交接,务求早日出发前往京城。
林海不顾身体,接连几日终于在五日后将手头的事务交割完毕,到底盐政事关重大,他不欲叫人拿了把柄,不然不要说救回女儿,只怕还要连累女儿,这才堪堪拖了这几日。一交割完毕,林海就带着几个心腹的下人启程回京,府中琐事全部交于总管收拾。遥望江面,他心中满是凄然之意,只要想到幼女如今的处境就心急如焚,寝食难安。玉儿,一定要等着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