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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2016年。
闻沅走开之后,盛译嘉独坐在热闹的人群里,面容沉静,脊梁挺直,如一棵孤独的青松。
江河从暗处走了过来,“阿沅怎么走了?”
盛译嘉低声道,“她去洗手间。”
江河闻言,轻叹了一声,在旁边坐下了,“我看到她很慌张地往家里的方向去了。”
“嗯。”盛译嘉应了一声,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狂欢的人群。
“师兄。”江河见他这个样子,心底微痛,“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盛译嘉转头看他,突然轻声道,“时隔三年,我再一次见到闻沅,也是在这儿。”
“那个时候我跟玉玉过来这儿贴启事,远远地就看到个老太太在前面慢慢地走,我当时就想,或许我的阿沅她老了,也会这个样子,依然穿着红裙子,化着精致的妆,时不时还会调皮地笑。”这三年来,他寻了各地,慢慢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到一个地方,都贴上一张寻妻启事。阿沅为什么离家出走他不知道,但是他却相信,如果阿沅知道他一直在找她,一定会出现的。
“再后来,我顺手帮了个老太太,她腿脚没力气,一走路就喘,甚至......”盛译嘉哽咽了一声,“.......控制不住自己。她长得那么像阿沅,我还想,不行,不行,阿沅如果变成这样,那她一定会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的。可没想到......她就是阿沅啊......我还,我还问她阿沅是不是她的孙女......”
当时他只是觉得,那位老太太那么像阿沅,或许总有一些血缘关系,当拿到李医生交给他的体检报告时,他看到了一样的血型,便亟不可待地询问出口,却不知,那句话,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匕首,连带着最伤人的□□,毫不留情地冲着阿沅而去了。
阿沅到底会有多疼,他根本没有办法想象。
一直等到他看到了那张x光片。阿沅当年受伤骨折,是他陪着她去拍片了,她当时委屈地不得了,娇气地冲他撒娇,甚至勒令他要好好收藏她的那张x光片,以示永久的纪念。
他当时哭笑不得,但也算是记在了心里,以后她每次的复查,他都将那些影像牢牢记在了心里。
而那位老太太的x光片,在与他的女孩当时受伤的位置上,有个小小的痕迹。
那个痕迹很轻微,但他看到的时候,却灵光闪现,做了最大胆最不可思议的假设,并循着这个假设一直摸索下去。
真相,便出现了。
江河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盛译嘉。当年闻沅失踪的时候,盛译嘉也失魂落魄,伤心欲绝,但他却总说,阿沅只是一时生气跟他闹脾气,离家出走了而已,一定会找回来的。可现在,他的魂魄是找回来了,可江河却觉得,那深入骨髓的痛,或许已经溶入了血液中。
“阿沅回来了,这总归是件好事。”江河干巴巴地安慰了他一下,可这句话说出来,轻飘飘的,并没有人相信。
盛译嘉端起桌面上的一大杯啤酒一饮而尽。
他站起身来,冲着江河笑了一声,“是好事。”他低喃了什么,伸手抹干了脸上的泪痕,“我要回去帮她做裙子了,江河,我们晚上再细说。”
江河应了下来,猜测两人不会再回来,便坐在位置上,发呆。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然后瞥见了一个身影。
廖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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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沅避开盛译嘉给廖清发短信的时候,廖清已经向经理递交了辞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踏出了公司门口。
但还没走下台阶,就又看到了何答。
他的手里捧着一大束红玫瑰,见到廖清出来,立刻笑开了,欢快道,“老婆!”
廖清面无表情,与他擦肩而过。
“亲亲老婆!我来给你送花。”何答追了上来,拖长了语调,再次叫唤道。
廖清站定了,她转过身来,看着何答,脸色古怪。
“你是要送我红玫瑰吗?”廖清问道。
何答挠了挠脑袋,“是啊。我想了想,我们结婚那么久,我从没有送过你花的......”
廖清看着他,苦笑了一声,“何答,我对花粉过敏。”
何答顿时变了脸色,有些支吾道,“我记得以后家里种过花的......”
“是种过花。”廖清道,“但不到一个星期就死了。”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只对红玫瑰过敏,看过医生,听说是心理创伤。”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胸前的那一捧红艳上,笑了一声,“不过现在,也不是那么紧要了。”
何答一个转身就将红玫瑰扔到了垃圾筒里,用哀求的眼光看着她,“我去买别的花,你等等我,好不好?”
他向来知道她的软肋在那里,这样的目光,她几乎要心软。
“不好。”廖清用飞快的语速道,“不要这样何答,我已经结婚生子了,和你没有关系了。”
她将手里抱着的箱子举高,道,“你的出现已经让我丢了工作,我还有老人和孩子要养的,陪不了你玩了。”
何答去拉她的手,“你离婚,我来帮你养,好不好?”
“何答!你成熟一点!”廖清提高了声音,“现在不是六年前的过家家。”
她甩开他的手,放冷了语调,“请让开,不要再来打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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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沅用最快的速度回家,翻箱倒柜,刚刚准备打包,就听到阿妞在背后疑惑的声音,“阿奶,你在干什么?”
闻沅转过脸来,看到阿妞和颜玉玉手拉着手,站在门口看着她。
“阿奶在收拾房间。”闻沅尴尬地笑了一下,“你们怎么不去玩啊?”
“我们正在玩呀。”阿妞将手里拿的纸扬了扬,“玉玉画画给我猜。”
“嗯,给阿奶看看。”闻沅放下手里的东西,突然觉得自己心急火燎跑回来收拾行李的行为是多么可笑。
要走,也是要慢慢来的,这么着急,反倒会引起怀疑。
“阿奶收拾好啦?”阿妞道,“我们准备带斑斑出门散步,阿奶要不要一起?”
闻沅冷静下来,方觉得刚才走路太急,整条腿都酸软地不行。她摸索着在床边坐了下来,接过阿妞手中的画端详。
画上用笨拙的线条画了一个圆圈,上面撒着黑点,像是一个大饼。
“这是大饼?”闻沅道。
阿妞的眼珠子转了转,偷偷瞄了一眼颜玉玉,忙道,“阿奶!你没有带眼镜,根本就看不清楚嘛,这个哪里是什么大饼,这是个传世玉佩。”她停顿了一会,大概是在想怎么解释什么是传世玉佩,支吾了一会,“就是个很好看,很厉害的石头!”
颜玉玉在旁边秀声秀气道,“传世玉佩是名贵的国宝,是用玉做的,上面有很多小孔,很好看的。”
闻沅实在没有办法把大饼看成很好看很厉害还很名贵的玉佩,还是传世的。她干笑了一声,“刚才是我眼神不好,”她举高了一些,“现在看清楚了,真的很像呢。”
阿妞又偷偷瞄颜玉玉的表情,心道不妙,连忙道,“阿奶,那我们走了,你慢慢收拾啊。”
闻沅也不想再爬上爬下的,她刚刚心力交瘁,需要休养生息,于是便笑眯眯道,“那阿妞和玉玉要照顾好斑斑啊。”
“嗯嗯。”阿妞和颜玉玉点头,两人又跑出去了。
闻沅又坐了一会,廖清才打电话过来,口气急促,“怎么了?突然要搬家?”
闻沅犹豫了一会,问道,“你工作能走得开?”
“今天早上经理收到她老公送的花,一天都是笑眯眯的,让我们提早收工了。我在回去的路上。”廖清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直接改个名字套用。
闻沅却深信不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那位经理的老公说不定是补偿心理。”她犹豫了一会,道,“我这没什么事了,等你回来再说。”
“好。”廖清挂了电话,却越发不放心起来。闻沅能发那样的短信给她,基本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追债了,但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债务已经还清。这个pass。二便是因为盛译嘉。
廖清满心复杂地猜测,难道盛译嘉认出了闻沅?
她怀踹着这样的想法,心神不宁地往家里赶,却还是街口被人拦了下来。
廖清几乎是在见到来人的第一时间就明白了闻沅叫她速归搬家的原因。
闻江河。
此时此刻江河站在她面前,开口道,“廖小姐,能和你谈谈吗?”
一切总归是要说清楚的。
廖清镇定下来,她说道,“闻江河先生,我也想和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