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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莹。樊莹。樊莹!认识秦舫,樊莹是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字频频从另一个人嘴里冒出来。秦舫喊她跟在ktv嗨歌似的,越喊笑得越乐呵。十二个小时没见,秦舫就一副想她想得要命的作派。
秦舫跟在她后脚进了电梯,赶上电梯里正好有个一人半的空隙,就含羞带怯和她挤到面对面。樊莹探出一个手指,指了指电梯顶,示意这还有一大片空间能给秦舫自由飞翔。秦舫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秦舫活不了几天想方设法满足自己的私心,那头樊莹直纳闷:师兄拿秦舫怎么着了,怎么秦舫一夜之间就要变成她的跟宠了。
将秦舫接到家里的第一晚,新鲜死掉的人类不能接受肉身死去的事实,从罐子里偷跑出来,想和她睡到一头。在家里借居的灵魂团结一致阻止秦舫,秦舫不情不愿钻回罐子,躲在罐子里仍要和她面对面。秦舫的动静,她迷迷糊糊都有察觉,秦舫不需要睡眠,一直看着她好像能把她的脸看出一部长篇连续剧。长期的斩妖生活过来,樊莹对旁人的视线还是比较敏感的,秦舫没有恶意,那也驱得她的睡意散去不少。隔日带了青黑的眼圈起了床,睡沉了,秦舫在她屋里又是砸碗又是动灶火的,她反而什么知觉都没有。
秦舫困得强撑着眼皮,对比秦舫的反应敏捷就迟钝了许多,因此就对秦舫道了歉——“对不起,习惯了。”凡人与灵魂她都能见到,因此分得清楚。那个灵魂动用现世的东西大费周章做早餐,她见到了,就是不能相信。说来,见到秦舫的第一面樊莹就没想要搭理她,也许是那时就预感到,秦舫对她的依赖一天比一天浓郁,与日俱增。就同她自己。
早上赶去上班的人多,多数人都是要在底楼下来,卓杨住的三楼,樊莹进来时多少人,电梯停下来里边就还有多少人。樊莹身后有个二十出头办公装的女孩,嘴上说着借过,推得樊莹只能往电梯角上躲。秦舫不能拿这个女孩儿怎么办,在她面前飘着又作鬼脸又吐舌头的,照恐怖片的套路扮着怪相。那女孩留着刘海,门帘无风自动,心慌意乱,脚下步子越走越急。穿过秦舫就和穿过空气一样,再往前走她就疑惑地揉了揉脑袋,自言自语:“没吃早饭低血糖嘛?”
秦舫跑到樊莹面前一副邀功请赏的谄媚模样。樊莹是家长,她是做了坏事的小学僧,家长盯着她那眼神就跟佛光似的,在劝她“洗心革面”。秦舫收好笑容,尽量把语气放得“诚恳”一点:“我就拨了拨她的刘海。”被樊莹这么定定看着,之前逗弄那女孩的小玩笑,就变成了大罪过似的。秦舫都快要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犯了什么错误了,樊莹掩着嘴笑了笑。原来是黄雀在后,樊莹一样有顽心!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敢放下。
樊莹不常笑。或许是见多了人死灯灭,又见惯灵魂变成妖怪,不灭也得一瓢水上去把它浇灭。人眼亿万级的像素,再高明的相机都不能比,秦舫就用这世界第一的“相机”,默默将樊莹的笑容记到心里。隔了虚空,樊莹腾空握住她的手,秦舫愣了一会儿,按做饭摸索出来的经验谈不上哪儿使了劲,就感觉自己真的牵到了樊莹的手。没了凡人敏感的触觉,她只能凭想象猜测那是什么感觉。樊莹的手又温又暖又软,像羽毛在挠着她的心。要她此刻不是灵魂,应该红了脸,现在也低头看地板,不敢放纵自己向樊莹袒露真心。
才向樊莹表白立即就化了妖,这是个警示,把她的侥幸心理彻底打碎。还好她只说了喜欢,不算得沉重。秦舫很清楚,自己在秦舫那里的分量不能超过小红。小红“走了”,樊莹哭一哭还能复原,那种程度的伤心就够了。她怎么喜欢秦舫怎么自娱自乐都可以,前提只有一个,不能让樊莹难过。两世的共通,大概就在这一处:她不止不能奢求樊莹喜欢她,还要极力避开。
秦舫开心过了,紧跟着就品到涩涩的回味,樊莹也是一样,她的笑容里藏着不能让秦舫了然的第二种情绪。师兄断言秦舫不会化妖她才能领着秦舫离开,现在她猜想,师兄是不是隐瞒了半句没和她说净。刚刚那个女孩儿,在越过秦舫的一瞬间,两个人影发生了重叠,那种情况下如果秦舫有意愿,完全可以占据她的肉身。妖怪蛊惑凡人,不是什么人都会下嘴,化过妖的秦舫刚刚好像遇到了自己的猎物。
一般情况下,滞留人间的灵魂会在某个时间节点突然化妖,秦舫有点不同。秦舫很早就出现了妖怪的特征,能影响到现世的人事,严格来说,她化妖是稳步进行的。小红那次,樊莹才动了心思就被卓杨打断,受的伤不深还情有可原,但秦舫那次可是没人阻拦由她发挥,樊莹结结实实拿肉身去盛妖怪的怨气,结果没等卓杨帮忙,她睡着时身体凭着本能就已经驱除掉一部分。“净化”能有这么轻松,就不会被视作禁忌了。唯一的解释,秦舫的化妖雷声大雨点小,是个先兆而已。这就又能解释另一点,为什么那人会在她们晕倒之后出现又离开——
那人一直就在某个地方观察着秦舫。不单单是秦舫,其他经过他手提前化妖的灵魂都会受到监视,如果她的猜测属实,她希望秦舫不是那人手上最特别的一个样本。虽则看似,已经如此。
“我们走吧。”秦舫低头那半分钟里,两个人的心思十拐八拐走了几公里。这时相视一笑,异口同声。
卓杨的头脑,不输给樊莹,只会更好使。樊莹想到那人在暗中跟踪秦舫,就明了卓杨是为这一点才会放秦舫出门。
秦舫是鱼饵,她是鱼线,卓杨是那个坐在岸上调整鱼竿的渔夫。就看那条鱼会不会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