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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自古有“锦绣三千里,金银十二楼”之称,城中心自然是东歧的宫城,出了朝阳门就是主街,连接着主街的是一条青砖铺就的砖道,而京城最有名的花楼倚红坊就坐落在这条街道上。
月落今日挑了件颜色胜雪的曳地长裙,腰间扎着淡蓝色的腰带,衣袂曳地,随着她莲步轻移,裙裾翻飞间露出蓝白色的裙底,如同微风下荡漾着的湖水,微微一动便让人心神摇曳。她身段风流,即使白纱遮面也难掩气质天成,甫一在倚红坊里出现便引得客人纷纷驻足回望。
落月楼既有天下第一楼之称,麾下产业自然众多,倚红坊就是众多链条中的一个,明里似乎只是风月之所,实则暗地里专门负责收集情报和传递消息。
做这行的都知道恩客在掷金买笑时,心神是最为放松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套话的时候,那些受过特殊训练的美人们眼睛也锐利的很,客人一进门,就能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判断客人的身份,只有真正有套话价值的客人才会受到美人别样的款待。
倚红坊自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青楼楚馆,美人的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吴侬软语更是能哄得恩客不知今夕何夕。可又有谁能想到名动九州的解忧阁竟会隐在这样一座花楼里。
“您可算是来了”,青姨自二楼楼梯上缓缓下来,保养得宜的脸上是一抹得体的微笑,让人无法将她与青楼老鸨联系在一起,她走到月落身边拉低了声音道:“人已经到了,此人非同一般,姑娘要小心应对。“
这么快就到了?可这似乎又是意料之中的事,月落点头谢过青姨,跟着丫头继续往里走去。
青姨看向二楼,眉头轻拢。她做这行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阅人无数,但从没有哪一个大家权贵能比的上今日这位更能让她惶恐,那种从骨子里透露出的冷漠疏离还有那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人不由的想要臣服。
今夜的倚红坊依然是歌舞升平的好光景,满耳都是莺莺燕燕的软言娇语,还伴着几声暧昧不明的调笑,如果能够忽略二楼走廊上一直埋伏着的几个暗卫,那今晚的倚红坊当又是一番良辰美景。
月落上到二楼处,谢过领路的丫头,独自走了过去。
房间门口立着一个黑衣人,见到她走来,毕恭毕敬的道:“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阁主请。”说完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月落刚一跨过门槛,身后的门就立刻被人关好,连同外面男男女女的喧嚣也一并被隔在了门外。屋内没有点灯,柔和的月光从窗户外透进来撒下一地的清辉。
月落先点好灯,再走到桌旁倒杯茶润润喉咙,然后她缓缓开口道:“不知阁下是否也要饮茶,这里的茶的确比别处更加细致可口。”
她一进屋就已经注意到了屏风后那抹欣长的影子以及两道冷意澹澹的目光。那人缓缓从屏风后走出,“阁主盛情,却之不恭,在下心领。”
鬼谷离境的声音只是清冷却并不冰冷,而此人的声音恰如冬日里的泉水一般清冽,那股冷意直直抵达人的心里,让人不禁一颤。
月落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眼打量他。一身与暗夜不相上下的黑色长衫,黑底滚金边的玉锻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他精廋的腰身,再配上同色的直筒缎靴,整个人与从黑夜里走出的修罗并无二致。
因为那人戴着个银色的面具,她未能看清他的长相,只是他露出的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却绝非是中原人的特征,然而这人穿衣说话又是一派中原作风,这倒让她有些猜不透他的来历。
来人一撩袍摆坐到她的对面,“早听闻玉手凤雏擅解天下忧,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阁主示下。”
月落略一颔首,“解忧阁做的就是替人排忧解难的生意,阁下只要能满足我的一个要求,任何疑难但说无妨。”
“什么要求?”他抬起头,墨绿色的双眼带着一丝探究直直地看向她。
月落伸出手指沿着杯沿转了一圈,修长白皙的手在灯光下泛着玉瓷般的光泽,“那要看阁下的烦忧价值几何了。”
那人直视着她的眼睛,“若是心忧天下的大事呢?”
“这个么”,月落看起来有些为难,但她的心里却快速的思量起来,问天下事者不外乎两种人,一种是茶余饭后无事可做的闲人,拿天下之事当作谈资,而另一种则是野心勃勃的一方霸主,想要囊括四海,一吞九州。而眼前这位显然不会是前者。
“天下事自有天下人来解。阁下问的突然,倒让我一时想不到怎样的要求才能配得上天下二字。既如此不妨先赊在这里,待将来我想到了,再来找阁下兑现。”
既然他绝不会是平头百姓,天下豪杰也不会一抓一大把,她自然不用担心赖账的问题,当然她的要求也会随着他的身份而水涨船高,如果他真是一方诸侯或者将来荣登大宝,那么又有什么能比得到一个君主的承诺来的更加珍贵。
狡猾,墨绿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他略一沉吟便道:“如今天下四分,北狄、南夷、西泾、东歧,此四国各据地势,不知阁主如何评判其中优劣。“
月落想了想道:“北狄的大漠黄沙就是最好的天险,况且自北狄烈帝即位以来大力改革,移风易俗,其窥伺中原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再者游牧民族生来善战而且他们的骑兵可以说是这四个国家里最好的,因此其余三国若想单独作战几乎没有彻底打败北狄的可能,不过”,她顿了顿,又道:“动荡的游牧民族比起稳定的农耕民族终究是难有积累,要想稳住北狄,采取怀柔之术方是上策。”
那人眼中光芒微闪,“受教。”
“而南夷不久前刚吃了一场败仗,兵力衰微,近年来内有奸佞当道,忠臣报国无门,外有缅夷之乱更是搅得南夷不得安宁,实在是内忧外患难以为继,不过仗着益州的秦川剑阁,地势险塞而苟延残喘罢了,不足为虑。”
说完她看了看那人的神色,见他并无情绪波动,心里暗道这人倒是沉得住气。她转过目光,饮了口茶又道:
“西泾楚帝正当壮年,以仁治国,登基以来政绩不俗,选贤举能,讲信修睦,已渐入政通人和的佳境,再加上八年前一举吞并了中容国,版图东扩,近年来除了和北狄不时的打上几个小仗也没什么大的困扰。”
月落眼神微微冷了起来,“不过有强邻威慑,西泾暂时还翻不起大浪来。”
“哦?”那人轻轻搓着袖口边的麒麟纹,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月落眉心一跳,“阁下有什么异议吗?”
那人淡淡道:“我只是好奇阁主会怎样评判东歧罢了。“
月落把玩着手中早已空了的茶盏,缓缓开口道:“东歧以士族建国,采用的是世袭制度,为了保证家族的繁荣昌盛难免会用人唯亲,因此出生贫贱的人很难有出头之日。然而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商业的发展,庶族崛起与士族渐成分庭抗礼之势,再加上东歧皇帝年事已高,比起年轻的楚帝和烈帝难免相形见绌,朝中太子和九王又相争不下,太子临自然是士族的保护伞,士族为了巩固地位自然是力保太子登基。”
那人抬手示意月落继续说下去,月落慢腾腾的给自己斟了杯茶,又慢条斯理的续道:“九王没有外戚可以依仗,生母又位分不高,对那些没有地位却有才华的平民而言,九殿下就是他们出人头地的希望,因此他们更会倾尽全力去支持九殿下。所以这样看来太子和九王之争实则是士族与庶族之间的较量。”
她看着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继续道:“东歧国力强盛,因此架得住士族和庶族之间的争斗,不过长此以往也会伤及国本,到时候即使有九殿下坐镇关中,也难以浇熄西泾和北狄的狼子野心。”
“不知阁主可有良策?”那人似乎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月落心思百转,面上却是一片淡然,她以颇为轻松的语气道:“很简单,拉一个打一个,西泾和北狄历史上本就有嫌隙,如今的利益联盟也是十分松散,既然东歧士族和庶族的矛盾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不如采取西和西泾,南抚南夷,北拒北狄的方法。“
这本是一番惊心动魄的谋略,却在谈笑间如此轻松的结束。那人沉默一瞬,方才开口道:“此乃国士之言,阁主不愧凤雏之称。”
月落淡淡一笑,“阁下谬赞。”
他嘴角微微一提,眼里却无半分笑意。站起身,他悠然绕过茶几走到月落的身旁。微微俯身,便可以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墨绿色眸子微光一闪,他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说完不等月落反应,他大步踏出门槛,纵身一跃,在深蓝的天际下划出一抹优美又强悍的影子。
她听到他说,姑娘,你的眼睛很美。
月落愣了一下,终于回神,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很多人赞叹过她倾国倾城的美貌,却从未人说过她的眼睛很美。
只是那人方才靠近的一瞬间,那种特别的压迫感再次席卷了她的全身。会是他吗,九王公子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