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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在东歧手握重兵、威慑强邻的大将军王竟会有张充满异域气息的面孔。
从古至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在帝王将相的身上无数次被得到印证,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帝王会把兵权交给一个拥有异族血统且功高震主的人,即使这个人是他的儿子。
更令月落吃惊的是他那双墨绿色的瞳孔。难道真的应了她的猜想,他与那夜同她品评天下的男子当真是一人!
一步一蹒跚的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因为想的太过认真连脚上的疼痛都被她抛在了脑后,也全然忘记了脚下本就是极不好走的石子路。
一场雷雨刚过,地面极为油滑。月落一时没注意脚下,一个重心不稳就要朝地上摔去,凸起的石子尖锐无比,眼看自己就要一头撞上去,月落极尽全力的偏过头去,想用一只手和膝盖去化解全部的冲力。
正当她闭着眼睛准备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一双温柔而有力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扶住了她的胳膊。月落借着那人的手臂稳住身形,她抬头正要道谢,却被眼前男子的容貌给怔了一怔。
恍惚间,她的脑海里只剩下惊艳二字。
男子的眉眼间有北方巍峨的高山,也有江南缠绵的烟雨。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已觉得仿佛看到朗月入碧波,清风拂江柳。就如一副简笔勾勒的水墨画,他是画中仙,也是人间魅。
所谓萧疏轩举,湛然若神,世间绝色,不过如此。
月落被男子极盛的容貌所摄,慧黠如她一时间也来不及反应。
男子扶着她道,“姑娘?”
她这才回神,俯身道,“民女见过十七爷。”
玄鸣洲愣了一下,扶了她起身,“我似乎从未见过姑娘,姑娘怎能断定我就是十七王爷?”
月落不答反问,“王爷见过无数女子,难道会一一记得她们的样貌?”
鸣洲笑着摇头道,“至少我对美丽的姑娘一见难忘。”
果然是风流王爷,月落弯起嘴角正要说话脚上传来的疼痛却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美人眉头轻蹙,两靥生愁,端的是我见犹怜。玄鸣洲没由来的心头一紧,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带了丝关切,
”姑娘你怎么了?“
月落刚要开口,却转念一想,现下她正愁不知如何摆脱这烦人的宴会,何不借这位十七爷离开这个风云之地。
她拧起了一双极为秀致的眉,软糯道,“刚才一不小心把脚给扭了。”
玄鸣洲皱了皱眉,他身为皇子却厌恶朝堂,本命富贵却性喜丘山,自然不会想到什么风云诡谲的事上面去,他极自然的扶起月落,对身边的小厮道,“去请太医。”
月落立马将那个小厮叫住,对玄鸣洲道,“一点小伤不必劳烦太医,只是民女脚上不便,也不能再回席间伺候,还请王爷在太子爷面前替民女请辞。“
玄鸣洲点点头,招呼小厮过来道,“去告诉太子,就说我送——”他顿了顿,看向月落。
月落了然道,“民女姓月,单名一个落字。”
玄鸣洲方才续道,“就说我送月姑娘回去,迟些便回。”
小厮领命而去。
玄鸣洲侧过头看着她道,“‘短恨凭谁,莺语殷勤月落时。’果然是名如其人,姑娘的美貌的确只有诗词中的意境才能描摹万一。“
月落颔首未答,玄鸣洲微微一笑也不要她接话,而是转身吩咐另一个小厮去准备车马。月落侧头看着这个贴心细致的男人,却暗暗地摇了摇头。
可惜生在帝王家,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
自那日从东宫回来后,月落便一直窝在落月楼中。这些天东宫那边隔三岔五的就会派人送来一些小玩意儿,有的名贵如前朝宫廷画师张显道的真迹,也有的只是一些精巧摆件,不过这些东西都被月落给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然而太子也未见恼怒,仍旧不停地送,月落也就只好不停的退。
不过令她最为不解的是九王爷,那日从东宫回来以后,九爷遣人送来一瓶金疮药。月落不禁奇怪,就算那****无力瘫软的样子尽数落入他的眼中,他也顶多就能猜到是她的脚扭了,却又为何送她专治刀剑枪伤的金疮药。这一点让月落想了许久,也没理出半点头绪来。
这几日燕京城还算太平,只是有一点引起了月落的注意。户部尚书贪污国库之事一直被人压着,仔细一算竟然已经拖了半月有余。这般看来太子的确是根基深厚,如此劣势也能将此事拖延如此之久。再者九王那边却一直没有任何行动,这更让她感到奇怪。
春日已过,夏日初临。
当玉珠将裹着药的绷带从月落的脚上取下时,月落的一双秀足已经光洁如初了。玉珠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九爷送来的药果然不错,竟没有落下一丝伤痕。”她偷看了一眼月落,促狭的笑道,“普通金疮药可没有这样的效果,看来九爷对咱们月娘还是挺上心的嘛。”
月落不理玉珠的疯言疯语,顺手拿过桌上的书,将玉珠的聒噪隔在了书外。
玉珠抬头看了一眼书名《孙子兵法》,她打了个寒颤,这真真是没救了。
“月娘,泰鸿米行掌柜求见。”新妍立在门外通传道,只不过听着声音却有些咬牙切齿。
“哦?快请。”月落坐直了身子,对玉珠道,“去砌两杯雨前龙井来,新茶要用去年埋在雪地里的露水煮。”
“难得小姐还记得小生的喜好。”一声戏谑的男音从屋外长廊处传来,“哟,这不是新妍吗,”说着那人似乎凑过去颇为轻佻的嗅了嗅,“你好香啊,是用茉莉泡的澡吧,只不过茉莉的香味只浮于表面,怎比得上玉兰香入骨髓呢?”
月落颇为懊恼的揉了揉眉心,怎把这个人给招来了,“商公子你若是再调戏我的婢女,我就让信哥送你去宫中做一个总管太监,专管内廷宫女如何?”
“那哪能啊,虽然宫里的美女如云,但看得着吃不着的感觉多难受啊。”商祁伸手推门而进,半倚着门框,摇着一把两面洁白的折扇,对着月落邪邪一笑。
玉珠从外面端茶进来,就看见了一身绯衣的商祁,她没好气道,“落汤的螃蟹穿红衣。”说着故意朝商祁那边一挤,本就不宽的门框硬是被她抢占了三分之二去。
商祁一个挺胸收腹从玉珠手中的托盘上稳稳地端起一杯茶来,轻抿了一口后笑道,“玉珠这才多久没见,这小嘴怎么就跟吃了枪药似的。”
玉珠充耳不闻,把茶杯恭敬的递给月落,正准备出门,见商祁还挡在门外,更加没好气道,“好狗不挡道,让开。”
商祁听话的乖乖让路,待玉珠走远后才十分夸张的对着玉珠的背影摇了摇头,“这么大的脾气,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哦。”
“看来商公子最近挺闲的嘛,我交给你的差事都办妥了?”
商祁一脸幽怨道,“咱们能不要一见面就谈公事吗?你月大掌柜一个吩咐,我在徐州是当牛做马,挡走了一个太子又来一个九王,我容易吗我。”
月落扑哧一笑,“知道您老不容易,我已经让信哥帮你张罗洗尘宴去了,上好的绍兴女儿红,专门为你接风。”
商祁半眯起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道“美人胜于花者,解语;花胜于美人者,生香。二者不可得兼,舍生香而取解语。落儿既是生香,又能解语,当真是世间难得。”接着他一脸坏笑,“不过什么盛宴美酒都是身外之物,若是落儿心中能够时常惦念,商某也就心满意足了。”
月落无奈道,“没有人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自己是盖世奇葩,人中龙凤,我也是挺不习惯的。”
“我就知道落儿你在想我,所以我一办完手中的事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商祁“啪”的一声又将折扇打开,“我的事暂时是结了,不过——”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瞟了一眼正在品茶的月落后,续道,“似乎你的麻烦才刚开始吧。”
月落放下手中尚有余温的茶杯,不甚在意的一笑,道,“麻烦?这燕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麻烦。”
商祁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只是这太子和九爷你总得选一个吧,看样子这两位可都是得不到就毁掉的主啊。“
“选了一个好让另一个尽快来杀我?”
“总好过两个都耐心耗尽,一起来杀你吧。”
“九王回朝后,太子和九王之间便已经拉开战局,徐州赈灾一事,你放出的消息又足已让这两方清楚我们民间商人的实力,况且最重要的民心也在我的手里,这才是他们将来争夺江山不可缺少的助力。良禽择木而栖,你总得让我好好斟酌斟酌吧。”
“你这话也就只能诓诓玉珠她们,诓我还差了点,若非你心中已有成竹,你是不会这么快就跑来京城搅弄风云的。”
月落看了他一眼,笑问,“那你说说我是怎么个胸有成竹法?”
商祁一副万事尽在我掌握中的样子,痞痞道,“咱们好歹也认识了这么多年,我商大公子还不了解你。”
月落单手托腮,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愿闻其详。”
“嗯,嗯”,商祁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太子想要你成为他手中的剑,让你的剑锋对准九爷,但我印象中的你绝不会人任由别人的摆布;再者我看太子行事也不如九爷沉稳,况且太子的储君之位毕竟是在明面上,不必九爷能够暗中行事。总之太子不是你的最佳人选。”
“不过——”商祁话风一转,一改先前老成的样子,坏笑道,“我看太子应该不想让你只做他的剑吧。”
月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商祁这才悻悻的闭上了嘴。
“商公子什么时候对朝局如此关心了?”月落别有深意的看向他。
商祁夸张的打了个寒颤道,“小的做的可是东歧皇朝的生意,自然要关注东歧皇朝的朝局了。”
月落微微一笑,也不揭穿他,“分析的不错,那照你的意思,你认为我会选择九爷了?”
商祁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摇头,“非也非也,单看皇上对此次徐州赈灾一事的态度来看,任用的官员几乎全是太子的人,摆明了想让太子借此机会收拢人心,虽然这只是帝王的又一次制衡之术,却也能反映出皇上对九爷太得人心的不满。九爷声名在外是他的优势,却也恰恰是他的劣势所在,所以九爷也不见得就是你的最佳人选。“
月落听得笑起来,”那照你这种说法,看来我是要被两路人马追杀了。“
商祁抚掌大笑,“你可精明的很,我才懒得瞎操心。”
两只狐狸笑得一脸坦荡无害。窗外的阳光正好,但又有谁会想到一片平静的燕京城下,掩藏着的却是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