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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时节,正是一年中最冷的几天。凛冽寒风如同野兽般嘶吼着,卷起枯叶杂草漫天飞舞。
袁清远冲出家门时连外套都忘了穿,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居家服。他顶着风雪在小区里四处寻找,身子止不住地发颤,也不知被冻的,还是被急的。
他感觉自己就像掉入了冰窟窿里,冷的不光是身体,还有那颗因找不到陆越泽越来越焦急、失落的心。
他跑出了小区,来到大街上,放眼望去空无一人,只是偶尔有车辆呼啸而过。
他想给陆越泽打个电话,手机却放在家里,一时之间悲从心来,他僵愣在原地,不知该何去何从。
直到身边响起汽车鸣笛声,他怔怔地抬眼望过去,全身血液瞬间沸腾起来。
是陆越泽的车,他没走!
还好没走……
在短暂的呆愣之后,袁清远立刻走上前,带着一身充满冰雪味道的寒气,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袁清远感到暖和了许多,原本已经冻得麻木不堪的身体慢慢恢复了知觉。
他侧身望着坐在驾驶室里的男人,对方也默默地看着他,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似乎在等着他先开口一样。
袁清远咬紧牙关,为自己鼓气。
既然都追出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听说你要走了?”
袁清远问完便紧紧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陆越泽依然保持着一张扑克脸,淡淡的“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走?”袁清远问。
“明天早上。”
“年都没过完,怎么走的这么急?”
“临时有公事要处理。”
“哦。”
陆越泽拿起烟盒,敲出一支烟点上,“不祝我一路平安么?”
“……”有些事情心里明明清楚得很,袁清远还是执拗地问道,“什么时候再回来?”
陆越泽吸了口烟,目光幽远地望向前方,“在国外待久了,这个城市对我来说很陌生,我回来是因为挂念我的家人,这次等我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会把他们接过去。”
这话便是承认了走后不会再回来了,袁清远心头发酸,袁一也是你的家人啊!
袁清远觉得自己不能再隐瞒下去了,无论是陆越泽还是袁一都有权利知道他们在彼此生命中的身份。至于接受与否,那就要看他们自己是怎么想的了,凡是顺其自然,不必刻意强求。
袁清远其实是个很温吞的男人,他那清冷的外表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他向来都是含蓄的、被动的,他要真想守住一个秘密,他完全可以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最隐蔽的地方,直到随着他一起埋进棺材里。
今天他能追出来,能迈过心理那道坎,几乎用尽了他毕生的勇气。
因为他本身就不是那种直来直去的性格,他又要考虑陆越泽的感受与接受能力,他决定委婉地将真相缓缓道来。他想到了父子连心、血浓于水,这种感情是割舍不断的。
他顺着陆越泽的话往下说道:“嗯,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就好比袁一,也是我最重要的人。”他见陆越泽赞同的点了下头,又说,“袁一这孩子小时候受了很多委屈,我要忙着挣钱,顾不上他,但他一直都很乖、很懂事,有些时候乖得让我心疼。”
说到这里,话音顿住,袁清远打量着陆越泽,想看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陆越泽抽着他的烟,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大概是感受到袁清远的目光,似回应般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字。袁清远受到鼓舞,继续说道:“袁一从小到大他承受了太多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可他从没怨过谁,依然随和待人,随和处世。认识的人都说他是个很温暖的孩子,他很会替别人着想,这一点也不知随了谁,我这人经常忽略别人的感受,他肯定不是随我。”
袁一的善解人意,其实是随了陆越泽,父子俩都是温柔体贴的人,只不过陆越泽总是默默的付出,而袁一则是大方的给予。袁清远感觉自己所得到过的温暖,全是这两人带给他的。
接着袁清远说了一些关于袁一的暖心事,他想让陆越泽更多的了解袁一,从而产生好感,等到他说真相的时候,不至于太难接受。
他边说边观察陆越泽的反应,对方一直很沉默,神色依旧沉静似水,只是他手里的烟几乎没断过,一根接一根地抽着。
袁清远琢磨着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此时他正好讲到袁一胳膊上的一小块胎记,那胎记的大小、形状和陆越泽后背上的一块胎记基本上是一模一样的,这便是证明他们的父子关系的最好的依据。
可他刚说了个开头,一道略带怒意的声音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提你和别人生的孩子!”
袁清远被吼得一愣,半晌才缓过心神。
他突然很懊恼、厌恶自己,当年他究竟干的是什么蠢事?!竟然让陆越泽误会得这么深!
他想解开这个误会,立刻、马上、刻不容缓!
可他一张嘴,舌头不由自主地打结,“那个、其实……袁一是……”
“够了!闭嘴!”陆越泽再次打断了他,狠狠地掐灭了烟头,然后猛踩油门,车子飞快地向前冲去。
强烈的推背感把袁清远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抬手抓住车扶手,蹙眉看着身边的男人,越看越觉得不妙。
对方一改往日的淡漠,变得有些狂躁,他的脸上写满了怒气,眼睛死死的盯着正前方,眸子里仿佛有火在燃烧一般,射出骇人的光亮。
袁清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陆越泽,一时感到有些恐惧和无措。
怕再次惹怒了他,满肚子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好任由他似发泄般一路狂飙,好在过年街上没什么行人和车辆,不会引起太大的骚乱。
在袁清远的印象里,陆越泽虽然太过沉默寡言,但是和他接触久了便可知道,他其实是个很随和的人,他懂得如何有效控制自己的情绪,从不轻易发脾气,即使生气了,也不会做出过激的反应。
可他今天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袁清远感觉他整个人都失控了,他将油门一踩到底,速度快得几乎能飞起来。袁清远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些什么,只觉得这样的他很可怕,不过心里全是担忧。
“你开慢一点好不好,有什么不开心的,我们好好说行不行?”袁清远小心翼翼地劝他,见他不作回应,又说,“你这样……我很担心。”
陆越泽还是不予理会,袁清远看见他腾出一只手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接着掀开瓶盖,将里面的药仰头灌进嘴里。
袁清远惊呆了,脑子里一下子窜出许多不好的念头,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吃了药的陆越泽似乎镇定了许多,车速总算降了下来。袁清远看向窗外,四周黑黢黢的,借着车灯可以看到大片的荒田,陆越泽居然无意识地把车子开到了市郊。
袁清远有些无语,但他更关心陆越泽的身体。
斟酌片刻,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陆越泽冷笑一声,这回总算做出了回应。
“是啊,而且病得不轻,你害怕了?”
他的态度越是恶劣,袁清越发担心,“你得了什么病?”
陆越泽没有回话,他点了一支烟,急不可待地抽了一口,夹着烟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然后抬头对上一双充满担忧的眸子,心里竟莫名的腾升起一股火气。
“你不要一脸同情的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他说。
闻言,袁清远心中一紧,随之悲痛涌上心头。
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得这么偏激而疯狂?
“我没有可怜你,我真的只是担心你。”
“你担心我?哈!”陆越泽自嘲地笑了,笑声中透着苦涩,“你要真担心我,在乎我,当年就不会那么对我!”
“我真的有苦衷……”
“你居然还在找借口?”陆越泽又狂躁起来,“承认一句错了,对你来说就那么难吗?!”
“我是错了,但我可以解释。”
“错就是错,解释又能改变什么?!”
……
袁清远突然感到很无力,他发觉陆越泽情绪激动的时候,你不管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你今晚来我家楼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见对方猛地怔住,袁清远又说:“你该不会是来和我吵架的吧?”
……
“越泽,你能主动来找我,我很高兴,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不能好好说吗?我们之间真的要演变成这种局面吗?”
袁清远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奈,陆越泽听在耳里,整个人沉静下来。
他吸完最后一口烟,沉默了许久。
就在袁清远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男人暗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就问你一句,你还爱不爱我?”
突如其来的问题,给袁清远一个措手不及。
他不可思议看着陆越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方那张英俊的面孔看似一片镇定,可是上下滚动的喉结却将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出卖得一干二净。
袁清远想到了自己当初向这个男人告白的时候,也是装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其实心里七上八下,忐忑得直打鼓。
一个“爱”字脱口而出。
语气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而话音刚落,身边的人突然倾身压了过来。袁清远只觉得一股好闻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他不由得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嘴巴就被死死地堵住了。
炙热的呼吸喷在脸上,引得袁清远一阵又一阵的颤栗,当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陆越泽已经扣住了他的后脑勺卖力地亲吻起他来。
陆越泽的吻很狂野,隐隐透着一股狠劲,他不只是单纯的亲吻,他边吻边用牙齿啃咬袁清远的嘴皮,力度很重,带着强烈的惩罚意味,咬得袁清远不自觉地揪起眉头。
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在嘴里蔓延开来,袁清远明知道自己被他咬伤了,却舍不得推开他。
二十几年了……
这一刻,袁清远整整等了二十一年。
从满怀期待等到心力交瘁再到心如死灰,仿佛等了一辈子那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