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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鱼缸》票房在第四天达到顶点,为三千万。
后续票房随时间回落,慢慢下跌,但下降趋势不太明显,让《疯狂的鱼缸》慢慢积累下不少票房。
正如冯川所说,这部电影已经打破单日票房记录,成为国内电影史上一个标杆性的存在,在电影史上留下一笔。
不过。
沈襄和冯川一群人到底也没沾沾自喜。
他们都清楚。
这部电影票房成功是多种因素综合影响下的结果。既有大众舆论控制,又有新型销售方式,本身片子质量不错,天时地利,也就成就了这部片子。
但实际上,这部片子也不是没有瑕疵。
毕竟这一世,冯川太嫩,没有经过几年沉闷压抑痛苦磨砺,功力上稍显不足。
但有句话说得好。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无论如何。
《疯狂的鱼缸》已经成功了。
沈氏娱乐在外的第一炮,已经成功打响,赢来一个满堂彩。
除此之外,因为《疯狂的鱼缸》电影票抽奖活动太过火热,以致达到人人都知,户户都晓的地步,攒勋章抽奖成为一种新时尚。
这也是让沈襄等人始料未及的。
而且,在抽奖活动火热进行时,不少人也潜移默化认可了正版的重要性。
有在街头调查问卷显示,半年前,民众普通版权认识认可度不到10%,现在,已经成功涨到35%,其进步可见一斑。
这一现象自然也成为媒体报道的重点。
但因为之前闹出风波,大众舆论偏向性明显。那些记者们也不敢随便乱写,掺带太多个人情绪,实事求是,客观报告下,居然还引来不少人赞同。
总之。
这一整个月。
都是属于《疯狂的鱼缸》的一个月。
它已经不仅仅是一部电影,而且代表一种文化现象,甚至在国内版权推进历史上,都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世有学者将这一案例整理出来。
从一开始口碑走高,到票房初获胜利,直至被人针对,压力几管齐下,作为一个刚刚起步的小公司,居然能在那样艰难情况下,硬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不仅赢了票房,更重要的是,为电影为公司打造了一个文化旗号。
日后,若是你在大街上随便问一人知不知道‘沈氏娱乐公司’,他肯定一脸茫然。
但是,你要问他知不知道《疯狂的鱼缸》,他肯定会回答,不就是那个拍的很好看的,普及版权意识的那部电影吗?
《疯狂的鱼缸》成就了沈氏。
沈氏也借着《疯狂的鱼缸》彻底上位。
和推动正版意识这旗号绑定起来,沈氏娱乐从一开始就能获得公众极大好感,更重要的是获得不少同行的好感……
正是这一特点,让沈氏后来吸引到许多优秀的原创工作者。
沈氏也慢慢成为一个文化符号。
能将一个充满铜臭味的行业,做得如此如此高的大众认可度,沈氏在所有企业中算是头一份,有无后者尚不可知,但绝对是史无前例……
很难以想象,当时在四面楚歌情况下,那位沈氏神秘创始人是如何想出这样绝妙又高屋建瓴的建议的。
可以说,这一举动,令沈氏在几十年后仍受益匪浅。
这位作者在文章后面写道。
‘现今盗版,抄袭现象猖獗,作为原创者,我也饱受其害,朋友一直劝我来沈氏试试,他们的文化产业极其优待原创者,我起初是舍不得读者群……现下,恐怕也得去沈氏看看了……“
……
一个月后。
电影下映时。
《疯狂的鱼缸》总票房为两亿三千万。
打破原有陈继承导演《走着》的记录——一亿四千万。
而最让人吃惊的是,这部电影成本不到五百万。
现今两亿多票房,刨去各种运营成本,院线抽成,还能剩下一亿两千五百万的纯利润!
简直是百分之几万的暴利。
《疯狂的鱼缸》因此成为国内小成本电影史上一个标杆性存在,也成为当年票房总冠军。其保持的票房记录两年后才被人彻底打破。
经此电影。
《疯狂的鱼缸》中,导演、主演、等一系列人员都彻底火了。身价至少暴涨几十倍,知名度更是一举抬升。
这让签下他们的沈氏……显得极为高瞻远瞩。
事实上。
也确实如此。
有沈襄坐镇的沈氏,不仅拥有着前世经验加持,又有天师趋利避害占卜功能相助,绝对是高的前瞻性的典范。
·
扯远了。
回到一个月前。
这一天。
沈襄照例来公司报道。
第一部电影的成功让沈氏名声大噪,资产雄厚许多。此时,再和之前一样偷偷摸摸,藏着掖着就没必要了。
几个高层经商议后,决定举办一个庆功酒会。
一是为庆祝《疯狂的鱼缸》票房大卖,二也是为了让沈氏有一个比较好的时机,走到大众面前。
沈氏第二部电视剧要开拍了。
《灵蛇传奇》。
这部电视剧讲得是一个吊儿郎当的江湖混混,无父无母,在市井流浪,却极有正义感。因此,被另一波混混骗,说附近一个小岛上有他父母消息。混混就去了,实际上那岛是人间通往妖界的枢纽,时常闹出灵异事件,因此也被周围人称作贵岛。
另一波混混是想要主角的命,但主角却意外通过那岛进入妖界,认识一名生长在妖界,却是神族血脉的女子,两人一见钟情,却因女子父母反对而不能成行……两人决定私奔,在路上却遇上一系列奇异故事……
最后当然是个happyending。
这部电视剧根据网络原著改编,本身就自带观众群,又因制作精良,几个主角男靓女美,刷爆颜值。
上辈子可是火遍大江南北,几乎人人都会唱里面主题歌。
年年暑假都还有重播。
后来陆续拍的续集也是火爆,收视率碾压同期许多电视剧,成为几年内,最火、最热门的一部电视剧。
现在,那部小说才刚些出来。
作者也没什么人气,对于有影视公司来买版权,十分惊讶,没怎么商量就答应了改编,唯一一个要求是要亲自当编剧。
冯川同意了。
没错,这部电视剧还是冯川拍。
一则是冯川一时也没有新计划,看见这剧本后,也觉得不错,有试一试的打算,二则……沈氏成立资历太浅,许多有名导演都还没打好关系……也找不到趁手的人。
沈襄看见冯川答应,十分惊讶。
她打趣道:”我还以为咱们两亿导演以后就专注大荧幕了呢,没想到也会这么接地气拍这种偶像爱情剧。“
是的。
冯川现在多出一个外号——两亿导演。
原因,自然是《疯狂的鱼缸》带动。
冯川正在看剧本,也笑着回道:”小襄,你可别打趣我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我这部片子票房侥幸原因多得很,真论起来,我的功底还浅得很呢,得慢慢练。我看着这部电视剧剧本还不错,拍出来拍的好,肯定能爆……“
沈襄笑笑。
上辈子,可没冯川拍《灵蛇传奇》这回事呢。
这算不算她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呢?
咚咚咚——
有人敲门。
”应该是青青子到了,我去开门。“沈襄对冯川笑笑,起身道,”也不知道电话里声音那么温柔的妹纸,长相怎么样。“
青青子是《灵蛇传奇》原作者。
今天特地和她约好,来谈电视剧筹备。
沈襄拉开门。
随着门打开,沈襄觉得自己被闪了一下。
一个姑娘俏生生立在门口,二十二三岁年纪,模样清秀,皮肤赛雪,短发,一边头发别到耳后,温柔沉静。
”你好,请问这里是……沈氏集团办公室吗?“
沈襄暗叹。
好漂亮的姑娘。
沈襄赶紧冲姑娘微笑一下:”是的,这里是沈氏集团办公室,我是这里的额接待人员,你就是青青子吧,来,请进来坐……说起来我也是你的书迷。没想到,没想到你会长这么漂亮……
沈襄一面说,一面招待人。
那人温顺跟着沈襄。
虽诧异于沈襄年纪,却也只当是沈襄长的嫩,或者是这里哪个领导亲戚小孩过来实习罢了,倒没猜到这个年纪轻轻小姑娘,会是偌大一个公司幕后老板。
“咦,怎么是你?”冯川抬头,看见来人,惊讶道。
沈襄望望二人:“你们认识?”
冯川摸摸后脑勺,憨憨道:“这是我学妹,比我低一级……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在校庆晚会中有过合作,我是实习导演,她是歌唱演员,也算是认识吧……”
女孩走进来,低头笑笑,温柔道:“现在冯师兄可是我们学校的名人了,大家都拿冯师兄当榜样呢。”
沈襄看见青青子,瞬间明白一个词。
那一低头的温柔。
再看看冯川,脸都红了。
沈襄暗暗退后,摸摸鼻子,感叹。
这世界真小。
缘分真妙。
将人接进来,沈襄就没什么事了。
她今天留在这里,也是因为上辈子确实很喜欢那部《灵蛇传奇》,既然有机会见原作者,就想看看。
她又不懂电视剧流程,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沈襄起身向两人告辞。
青青子望向她,水眸闪烁,难为情地道:“这位小姐,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沈襄回头:“青青子小姐,您说?”
“就是这个……”青青子走到门外,门口蜷着一只小猫,躺在素白手帕上,应当是才出生两三个月,巴掌大小,闭着眼,额上还有伤口,毛上有干涸血迹。
她双手在前,向沈襄请求道,“我来公司路上,看见这只小猫被小孩子用棍子打,特别可怜。就把它救下来了,想带回去养,能不能拜托,让我把小猫在这里放一会儿,我走的时候就带走它。我保证,小猫绝不会吵到你们的。”
沈襄一看见这只猫,心就一软。
她想起上次那只猫了。
那只小猫,在查夺灵阵时,因为她和圆通三人,不小心露出痕迹,引来闫青查探,而被闫青扔进夺灵阵生生,被吸干了。
她抱起小猫,道:“……没事的,正好我也喜欢猫。你去谈事情,这只猫可以先放在我这里,等你晚上回去,再过来抱走。”
青青子特别高兴,冲沈襄连连鞠躬。
沈襄抱起小猫,到乌天炎办公室去。
那里有一个简易休息室,里面有沈襄落在那里的零食,找杯牛奶,热热之后,可以给小猫吃,还有小洗手间,可以给小猫清理一下。
办公室里。
沈襄给小猫简单洗洗,用毯子裹好,放在沙发上。又用小瓶盖装些热牛奶,喂给小猫,让小猫舔着喝。
小猫舔过后,沉沉睡去了。
沈襄拿出作业,趴在桌上写作业。
乌天炎出去应酬,这屋子里暂时不会有人。
写了几个小时。
沈襄站起来,伸伸懒腰,发现小猫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怯生生四周望,可能确定周围没危险,从沙发上爬下来,慢慢在屋里乱转。
沈襄把小猫抱起来,又给它喂一次奶。
小猫舔舔沈襄手心,表示亲近。
“喵——”
小猫仰脖子看沈襄,碧绿色大眼扑闪扑闪,盈盈眼波里,像盛满无数细碎星子,金光碰撞,让人看得心都化了。
“太萌了。”
沈襄抱着小猫猛亲一阵,直到小猫受不了,拼命挣扎,才松手,将它放在沙发上。
她一步三回头,佯装生气,嘱咐道:“乖乖的,站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听见没有。”
小猫打个哈欠,不理她。
沈襄捂脸,太萌了。
她忍不住,扭头,回来揉揉小猫脑袋,亲亲抱抱。
五分钟后。
终于舍得放下小猫的沈襄,以壮士扼腕地姿态,离开了。
真是十分不容易。
窗户门都关着,也不怕它乱跑。
沈襄去检查一遍那阵法。
因为家里没有地方施法,沈襄给赵飞凤施法地点在公司。
就在总裁办公室里面有一个小小隔间,因为门坏了,合上时总有拳头大小缝,平时只放杂货,布置道场后,外边便上锁,钥匙交给乌天炎和沈襄保管。
已经过了几天,沈襄也需要去检查一下。
她打开门,走进去。
里面只一只烛光,橘色光晕,光线极暗,黯淡朦胧,只能照到八仙桌上面,看不到角落里的东西。
沈襄简单检查一下那几根蜡烛,正要走向木偶。
哐——
外面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沈襄一惊。
是什么东西?
她走出去,检查一下,发现是办公桌上的玻璃镇纸,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被碰倒,掉在地上了。
沈襄一望沙发。
果然小猫不在。
“这小猫还真闹腾……”
沈襄笑笑,又开始找猫,沙发上,桌子下,椅子上,柜子上,整个办公室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看见小猫影子。
她想到那小储物间。
“喵喵喵——小猫——你去哪儿了?”
沈襄钻进储物间里,赚了一圈,也没看见小猫,又检查了一遍桌上小人、烛火,清水,确定无误后,又开始找猫。
这回。
她十几分钟后,终于在储物箱缝隙里找到了。
沈襄:……
鬼知道它是怎么钻进去的。
把小猫抱出来,沈襄嗔怪地揉揉猫咪脑袋。
正好这时候,青青子也谈完事情,过来要猫咪了。沈襄将猫咪递回给她,还挥挥小猫爪子,做了个再见手势。
沈襄又写作业。
可能要下雨,窗外起了大风,顺着大开的窗户进来,将屋里东西吹得哗哗乱响,连洗手间的们都被吹开了。
“怎么突然起这么大的风。”
沈襄嘟哝一句。
她无奈,关上窗户,捡起掉在地上文件,把洗手间们关上,看见储物间门被吹开一点,也顺手关上了。
青青子回家,接到冯川电话。
“喂,我已经到家了,多谢学长关心。”
……
“嗯,我会注意的。”
……
“多谢学长了,以后小说还要拜托学长啦。”
……
青青子放下电话,将电话放在心口,甜蜜笑起来,又把猫抱起来,看见猫尾巴上沾了根头发,顺手摘掉:“冯学长……真的好有才华……而且,也好温和哦……咪咪,你说他有没有可能也喜欢我呢?”
·
沈襄接到肖帜电话时,正在写作业。
那边打过电话来,声音很急促:“小襄,能不能让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在学院路这边,你过来,帮我找一个人。”
“好……”
沈襄抓起衣服,就出门了。
她找到肖帜时,他在一个路灯下,马路牙子上坐着,背脊有些弯,手里拿着一根烟,却没抽,只是放在手心里把玩,背影在青白地面上,淡而亮。
沈襄走近他:“肖帜?”
他抬头,看向沈襄:“你来了?”
她在他身边坐下。
“你要找谁?”
“一个……我找了很多年的人。”
肖帜望向沈襄,许久,才慢慢说道:“小襄,你听说过……天同教吗?”
沈襄手一抖。
她惊诧望向他。
天同教?
怎么又是这个东西?
她冷静回问,声音发颤:“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宗教的?”
肖帜淡然回望她,沉默很久,吐出几个字。
“我的母亲……曾经是天同教的教众。”
“曾经?”
“她现在已经去世了,在我十五岁那年,自焚。”
沈襄惊讶看着他。
肖帜薄凉笑笑:“自焚,就是你想得那个自焚,把汽油浇到自己身上,活生生将自己烧死了,最后,连骨灰都没留下……”
沈襄几乎不能呼吸。
“这……是怎么回事……”
肖帜道:“你想听我妈妈的故事吗?”
沈襄呼口气,点头。
“我的家世,你也看到了。在本城还算不错的,我出生的时候,父母也很恩爱,是全城最受羡慕的恩爱夫妻。我从小也算是被宠着长大的,怎么说呢,很有不知愁苦的味道。我以为生活一直都会这么下去,直到,我在十二岁那年……偶然看见母亲,在一个地下室的小房间里面,跪拜两尊雕像,两尊雕像都涂着黑黑红红的东西,看上去十分冷酷,母亲跪拜却非常虔诚,在灰暗房间里,有一点点恐怖……”
他自嘲笑笑。
“那时候,我胆子多小啊。当时就被吓哭了,这一哭,也让妈妈看到了我。她把我抱过去,要我也跪拜那尊道像。我害怕,不肯,就哭。后来哭得太厉害了,实在没办法,妈妈才把我放开,冲着那道像又跪又拜,还说什么圣父圣母不要生气,小孩子不懂事……”
“那以后的几年里,我就经常看见母亲跪拜,刚开始还瞒着人,后来不知是怎么回事,可能是信仰越来越深,渐渐都开始不避人,在家里公然跪拜,还烧香,什么的都弄。后来,因为妈妈在家烧香,神神道道太厉害,爸爸和她说过很多次,都不管用……后来爸爸就搬出去了……姐姐当时在上大学,家里就剩下我和妈妈两个人……”
他顿了顿,似乎十分艰难,低头咬牙。
许久后,他才又道:“后来,也就是我十五岁那年,妈妈被检查出肝癌,发现时是中期,医生说要是持续治疗,还有治愈的希望……可是、可是、可是……妈妈不肯!”
他垂着头,灰败而颓废。
“妈妈宁愿相信那什么天同教,相信这是圣父圣母给她的考验,只要把这一劫度过……她就可以顺利升入极乐世界,不必忍受人间污秽……于是,妈妈在家整天也不吃药,也不治疗,只每天念经拜雕像,有一次疼晕过去了。还是我把她拖到医院的……可在医院两天之后,她就一定嚷嚷着要出院……”
沈襄手搭上他肩膀,轻轻拍着。
“我跪在地上求她,甚至自杀威胁她……可她就坐在床上,看着我,看着我割开自己手腕,一声不吭……后来,医院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她回去了。回家之后,妈妈又开始吃药,从那时开始,我家里就经常有道士出没,每次好像都是同一个人。可我从没正面见过他,他每次来,妈妈就会把我关在房间里……有一次,我偷跑出去,在他们窗下偷听,听到了什么火刑,净化,极乐世界……”
“第二天,妈妈就自焚了。”
他说不下去,只是把头埋在膝间,肩膀耸动。
沈襄静静坐在她身边,握着他的手,无声安慰。
“后来,我在妈妈葬礼上又看见那道士了。他只远远看了妈妈一眼,我恨透了那道士,就是他害死了妈妈。我立刻就要冲上去,把那道士抓住,却在跑到一半时,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摔了一跤……之后我就晕过去了……醒过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他闷闷地说,声音沉冷。
“但是,最让我觉得可怕的事情出现了。我一觉醒过来,所有人都忘记了妈妈的存在。姐姐说,妈妈在我刚出生没多久就死了……爸爸以为我生了病……还要把我送去检查,至于妈妈信什么天同教,还自焚的事……他们就觉得是我烧糊涂了,在说胡话……”
他望着天空,神色漠然。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还记得妈妈。我甚至怀疑是我记错了,我妈妈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我记忆中的妈妈只是我因为我从小没有妈妈,而臆想的存在……可,妈妈的存在明明那么真实……我到死都不会忘记……妈妈身体裹在火中,尖叫痛呼,还要高唱着圣父圣母万寿无疆的样子……”
沈襄心一点一点下坠,沉沉的。
没有任何人记得……
所有人像一天之内集体失忆……
一个人的痕迹能被抹得一点不剩。
多么熟悉的一切……
这一切不就是在林正强那位朋友身上重演过吗!
到底是谁……
会有这样大的能量。
肖帜慢慢又开口。
“后来,两年后,终于被我在家里一个极少有人去的地方,找到了那两尊雕像……我去把雕像拿给爸爸和姐姐看,可他们只觉得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爸爸甚至给我找了心理医生。从那之后,我就彻底灰心了,出了国……不想再想这一切……”
沈襄不知如何安慰他,握紧他的手。
“我以为,这么多年,可能真的是我错了。妈妈也许就是我臆想中的存在……我慢慢说服自己,就当我自己都要相信这一点时……我找到那个道士了!”
他直直盯着沈襄。
沈襄迟疑:“……那个当年劝说你妈妈……的道士?”
“就是他。”肖帜情绪激动,紧紧捏着沈襄的手,“这么多年,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他的容貌了。可我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就是那个人!绝对是他,我不会看错的。”
“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跟丢了。”
肖帜定定望着沈襄,语气踟蹰:“小襄,我知道这可能有些为难你。可我实在找不到别的人了,只有你能帮我,只有你有这个能力帮我。”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帮我找到那个人,我要亲自质问他。”肖帜道,“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他的痕迹了,我不能把他再给弄丢了。”
沈襄呼出口气,道:“你有没有什么那位道士的东西,比如头发,贴身衣服,或者,甚至食物也可以……”
肖帜沮丧道:“没有。他跑得太快了,我根本追不上。”
沈襄沉默。
没有媒介……
她也没办法……
肖帜渴求看着她:“我知道,你是天师,你能帮我的,你一定能帮我的。对不对,小襄,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沈襄苦笑:“肖帜……我不是万能的。”
肖帜手从沈襄身上滑下来,一寸一寸,像沉默爬虫,机械而沉重。
他苦涩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是我为难你了。”
沈襄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
“罢了,可能……”他垂下头,慢慢道,“这一切,就是我的一个幻想……只是我太执着于那个幻想了,一直没有走出来……”
沈襄脱口就想说‘不是的’。
可否定之后有什么用呢?
他的父亲、姐姐都已经接受谎言,生活得很好,没有负担。而唯一知道真相的肖帜却活得痛苦不堪,那些真相就像沉重的壳,石头般重,压在他身上,让他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喘息机会……
现在,他已经要接受谎言,放下一切了。
真相还有追寻的意义吗?
她无解。
就像那尊道像厚厚颜料下,为何是她的面容,还有闫青死前的话……她不知真相,作为‘沈襄’却生活的很开心。
为什么要执着于那个真相呢?
沈襄问自己?
她没有答案。
甚至,她也在彷徨。
“起来走走吧。”沈襄站起身,道,“今天晚上这样好的月色,这样好的夜色,若是没人看,岂不是辜负了。”
肖帜扯出个笑,站起身:“那就走走吧。”
两人沉默走着。
夜色沉默,月光沉默,护城河水沉默,连蛙鸣、鸟叫都沉默起来,整个世界像被一个巨大罩子笼住,声音都闷闷的。
肖帜慢慢道:“小襄,今天晚上真是麻烦你了。让你为了我一句话就跑这么远,还要大半夜听我说这些胡话。”
沈襄也笑笑,道:“咱们俩怎么着也算朋友了吧,怎么还没排上能让你肖大公子倾诉衷肠的号?你要不找我,我可真跟你急呢。”
肖帜忽然笑了。
两人继续走着。
肖帜又忽然开口道:“沈襄,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肖帜,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沈襄笑着看他,“一开始,我是很讨厌你的。因为你那趾高气昂的态度,我甚至偷偷蒙麻袋打你一顿。”
肖帜瞪大眼。
“那我岂不是要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两人都笑起来。
护城河边,一个人都没有,夜晚风凉凉的,裹狭着幽幽桂花香而来,仿佛海藻在脸上轻轻拂过,冰而凉的触觉。
肖帜声音有些远,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小襄,还记得我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沈襄看他:“什么问题?”
“我当时问的是。”他说道,“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鬼神,你给我的回答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沈襄笑道:“我现在还是这个回答。”
“是啊——”他喃喃道,“虽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鬼神,或许,或许,或许妈妈的选择是正确的呢?或许,她现在就在她心心念念的西方极乐世界里呢,总比……总比那样一场空的结局好……是吗?”
沈襄默默。
肖帜心底,还是坚信自己记忆的。
她闷闷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人沉默走着。
“这次……”沈襄很艰难说着,“……如果以后都找不到那个道士……找不到任何证据,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
肖帜摇头,慢慢道,“或许,我应该和姐姐还有爸爸说的一样,接受那个真相吧。这么多年了,我也弄不清楚当年真相了……这快成了我的一个执念了……我觉得,是时候放弃了。”
“忘记……”沈襄深吸口气,道,“也好。”
天空是铁锈般褚铜色,干干净净一大片,只有一轮银色月亮,像用久的大钢盆,冷冷的,薄薄的,月光淡而白,将地上照出清水般色泽。
两人一脚踩进那水中。
护城河边有漆红长木椅,供人休息的。两人走到一个木椅边,坐下,椅面微微发凉,还带着些许的湿。不过,两人都没在意。
“在第一次见你的那天……”肖帜转头看向沈襄,“我可没想到,我们俩能这么和谐地在河边散步。”
沈襄笑笑:“那时,我可是你最讨厌的神棍呢。”
“说起来……”肖帜摇头笑笑,“我之所以不喜欢天师神棍,也是因为我觉得妈妈的这件事,只要一看见类似道士的人……就会想到当年那个道士给妈妈传授什么天同教教义时候的样子……”
沈襄叹口气。
忽然,她往旁边一瞥。
旁边是个半人高蓝绿色垃圾桶,可能因环卫工人刚刚清理过一遍,里面垃圾不多,隔着一堆塑料纸盒底下,可以隐约看见蓝灰色道袍一角。
这道袍……
不会这么巧吧……
沈襄心想着,却忍不住盯着那一角。
“不早了……”肖帜站起来,对沈襄道,“我得送你回去了。今天真是麻烦……”
“不……”
沈襄立刻喝道,“你先别动。”
肖帜一怔:“怎么了……”
“你来看看。”沈襄声音有些乱,“这一件和你看见那个道士身上的衣裳,像不像?或者,会不会是那道士留下的?”
------题外话------
其实……
沈襄是个猫奴来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