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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尧没有回答季玥的话,她只是在想,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尝到味道了?苦辣酸甜亦或是其它味道,好像自己很久以前就尝不到了。
但现在,舌尖上酥麻微痒,有些发烫的茶水刚刚从这舌尖上滚过,却泛起了淡淡的苦涩。
是苦涩,云尧感觉的道。
但是季玥却和她说,这茶一点都不苦,是自己尝错了,云尧茫然地看着她,是自己尝错了吗?难道自己的嗅觉并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感知到了错的味道?
云尧正稀里糊涂地想着,那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温柔的轻笑,那是一个女人的音调,她温声道:“这茶说苦便是苦的,说甜也便是甜的,心境不同,尝到的味道也不同,你们都没有品错。”
云尧没由来的后背一僵,正僵硬间,说话的女子已经来到了云尧身前,她的音调还是那样温柔可亲,她问云尧道:“小姑娘说这茶是苦的,可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云尧手里的茶落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和着茶叶溅到了云尧脚踝上,她也没有低头去看一眼,她只是呆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那女人素颜薄面,朱唇未染,竟也美的惊心动魄,妖冶昳丽,妩媚妖娆,竟是美到到了极处。
季玥匆匆忙忙地去瞧看云尧有没有没烫到,云尧却只是眼光发直地盯着那女人看。
常乐见气氛有些异常,便开口缓和道:“这是我师父,我自幼父母双亡,师父待我,就如同亲生子女一般……”
云尧并没有接话,她眼角泛红,不知何故又湿润了眼眶,季玥看见了云尧的失态,虽不知为何,但也总得提醒她一下,于是便推了推云尧的胳膊,跟她笑道:“伯母的确是容貌倾城,我第一次见的时候,竟也看呆了呢。”
云尧含于眼角的那滴泪终于滑落,堪堪地挂在云尧小巧的下巴上,她张了张嘴,声音不大,却也叫在场的人听明白了,她说:“娘。”
对面的女人明显一愣,眼底似是划过了些许莫名的情绪,但是很快又归于平静,她过来摸了摸云尧的头,然后把她的鬓发收拢于耳后,温柔道:“我同你娘亲长的很像?”
“嗯。”云尧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捂着嘴巴泣不成声。
“那姑娘可是认错了呢,”常乐的师父轻轻地笑了笑,温柔道:“我叫阿罂,而且,我从未有过像你这样漂亮的姑娘。”
云尧却不肯依,她拽着阿罂的袖口,然后泪眼婆娑、一声一声地唤她:“娘、娘……”
声声如泣如诉,仿佛是要把前生未能说出口的呼唤尽数说出,可是那阿罂仍是带着完满没有任何挑剔之处的笑意,用轻柔的目光看着云尧,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季玥见不得这样的场景,急忙去拉开云尧,然后跟阿罂道歉:“伯母你不要和云尧生气,云尧她自小父母不在身旁,见着伯母心生亲近,产生了儒慕之情,所以才这般不成样子。”
阿罂脸上的笑意在听见云尧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僵住了,她又重复了一遍,问道:“云尧?”
“是啊,”季玥一边用帕子给云尧擦泪,一边挤出一个笑来对着阿罂:“这是南北钱庄庄主的侄女,青城云家的大小姐,云尧,自小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感情甚为身后……”
阿罂后退了两步,扶住了身旁的椅背,她的手指渐渐握紧,也没有听清季玥后面在说什么,脑海里只是回荡着那几个字——青城云家的大小姐云尧。
常乐叫自己去青城给他主持婚礼,自己一直推脱,为的就是避开青城的那个人,结果,她竟就这样跑过来和自己见面了吗?
阿罂的神色变换了几回,然后终于勉强露出了一抹笑,她想伸手去触摸云尧的脸,那纤纤玉指却最终还是停在了离云尧只有一寸的地方,阿罂收了手,缓缓地敛去面上复杂的情绪,她笑了笑,神色恢复如初,然后轻叹了一句,“青城云家么,我倒是听旁人说起过。”
“你、你真的不是我娘么?”云尧不肯死心,这人的面目与前世罂粟别无二致,她怎么可能不是自己的亲娘?
“不是呢,”阿罂缓缓地摇了摇头,又道:“我这一生,也只有常乐这一个孩子,他虽不是我亲生,却也贴心懂事,从来不让我忧愁。”
不是么,原来这一世,她成了别人的养母,再不记得有自己这么一个女儿吗?
外面还是一片冰天雪地,这小小的屋子里,却因为炉火的烘烤而温暖的如同春天,在这本应围炉品茗谈笑嬉闹的时候,云尧却静静地站在那里,心里一片悲哀凄凉。
“咚咚咚。”不合时宜的敲门声突然在这个时候响起,季玥却突然松了一口气,屋里的气氛有些莫名的诡异,这来敲门不速之客反倒是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
季玥终于有了可以说的话,她对着几个人笑了笑,说了声我去开门,就逃一样的赶去门口。
这下就剩下常乐一个人在原地尴尬的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云尧看着地上的茶渍愣怔,那是她刚刚摔在地上的那杯茶水。
而阿罂还挂着完满无缺的笑意,她已经低头摆弄那泡着热茶的茶壶,颇为怡然自得。
好在季玥的话音传了过来,她的音调里带着喜悦:“尧尧,快过来,你姑姑接你回家了。”
云尧站了半天,因着精神紧绷,腿脚便有着发麻,猛地一动就险些摔倒,还是阿罂在旁边搀扶了一下,然后温声道:“小心。”
云兮却没有办法再等,虽然知道这样做不礼貌,但她还是快步冲了过来,云尧的眼睛通红,正盯着一个美貌妖冶的女子,眸子里写满了欲语还休。
云兮看见那女子明显是怔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成以往的不动声色,她叫了云尧一声:“尧尧。”
云兮的唤声终于是把云尧从迷惘里拉了出来,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终于控制不住地扑进云兮的怀里,抱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胸膛,然后无声地哭了。
云兮看的心疼,现在也不好问云尧到底是怎么了,只好和季玥等人道了歉,说要带云尧离开。
只是云兮走的时候视线在阿罂脸上停了一瞬,想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红鹰和蓝乔都等在马车边上,一见云尧出来,都匆匆地赶了过来,原来云尧说想自己静一静,不叫旁人跟着,可是当云尧走出了红鹰视线之外后,红鹰就开始不放心,于是就违背了云尧的命令,又悄悄地跟了上去。见云尧久久未从那屋里出来,然后才通知云兮,让她过来接人。
云尧上了马车之后也死死地拽着云兮,说什么也不肯放手,她眼睫上的泪痕未干,眼尾犹是通红的模样,云兮看的心疼不已,就亲了亲她的唇畔,问她:“怎么了?”
怎么了?云尧开始恍惚,她也在想,自己怎么了呢?然后,那些被云尧故意忽视遗忘的记忆就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有雪地里开出的大朵大朵的红百合,有小屋温暖火炉旁美丽妖冶的女人,心中纵然有千万句话,这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可便纵是沧海桑田时光变换,这一切也不应该变成这样,她最好的朋友百合,是个天真明媚的好姑娘,不应该是被自己逼上极端,此生受尽折磨的云非烟。
她未来的及报答的养母,是看见自己就会亲近欢喜的罂粟,而不是刚才那个脸上带着笑,却和自己疏远疏离的阿罂。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云尧抓着云兮前襟的手突然攥的很紧,她不想在云兮面前表露难过让云兮为自己担心,但是云尧她控制不住,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朝着最坏的一面发展,然后自己没有办法控制,只能任由它变得更糟糕,云尧受不住了,云尧还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撕心裂肺的哭声哭的云兮心里一揪一揪的疼,可是这个时候云尧什么都没说,云兮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就只是抱着她,摇着她的身子轻轻哄着。陪着她一起伤心难过。
云尧还是去问了云非烟的事,听到云非烟没有事的时候,云尧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但是,”红鹰观摩着云尧的神情,不知道云尧想听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
“但是什么?”云尧一听这话,略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但是二小姐被赵大郎救走了,”红鹰眉头紧锁,怕云尧忘了赵大郎是谁,便解释了一句:“就是曾经在五台山雇了死士,在江都附近刺杀小姐的那个人。”
云尧没有说话。
红鹰以为她还是想不起来这其中缘由,就又道:“这赵大郎说主子你杀了他弟弟,要给弟弟报仇,还曾绑架过二小姐,以此来威胁主子来着,主子不记得了吗?”
“我记着,”云尧脑袋里仿佛塞了一团乱麻,“可他后来不是被一个和尚带走了吗?”
红鹰也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啊~”两个人正说着话,云尧却突然捂着胸口叫喊出声,她脸颊泛红媚眼如丝,竟是无力地抽搐着躺在床上。
红鹰看情况不对,赶紧去叫云兮,云兮本想叫人请郎中,没想到云尧却突然如水蛇一般攀附到了她身上,拿着柔软的胸脯在她身上磨蹭,一声一声地媚叫,叫着:“姑姑~”
云兮眉头皱的更紧了,云尧这姿态分明是在求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尧的脸上更红了,身子仿佛软成了一滩水,没有往日的懵懂青涩,眼角眉梢流露的,竟然是蚀人心魂的媚态,波光流转间,竟有浪意横生。
云兮不敢让云尧这姿态叫旁人看了去,只好挥退了众人,然后顺势亲吻了云尧的菱唇,帮着她发泄了一回。
没想到这姑娘却像食髓知味,竟然又不知疲惫地痴缠着她要,云兮虽然被云尧的这副姿态勾的差点交代在这里,但到底还是凭着理智点昏了云尧,然后收拾妥当,叫来了郎中。
接连请了好几个郎中都瞧不出什么毛病来,最后没有办法,云兮请来了当地德高望重的老郎中,老郎中行医多年声名在外,医术自是不必说,可饶是这位老郎中,竟却也摇了摇头,说道:“令小姐看不出什么毛病。”
原来这些大夫不过是隔着帘子号脉,如今听老郎中这么一说,云兮才咬了咬牙,直接拉开了帘子,让老郎中看云尧媚眼含春的模样。
云兮表情凝重,道:“我怀疑她是被人下了春-药。”
“不可能,咳咳,”老郎中上了年纪,多说两句话就得歇一歇,断断续续的才把话说完:“若是、中了药,咳,脉象会有不同,咳咳,小姐、小姐的脉象并无、端倪。”
老人说的缓慢,云兮却听得焦心,老人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她便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
老人又歇了半响,然后才开口:“许是中了、蛊,只是老身、咳,并不懂蛊虫、之事……”
蛊虫……云兮的眼睛一眯,若说是蛊虫,那边只有北边楼兰国精通巫蛊之术,而云尧刚才接触过的人里……
云兮握手成拳,安顿好了云尧之后,就顶着风雪出了门,任无为老人在身后叫她,问她怎么了,她也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没有回答。
片刻之后,季玥所在的小屋里又一次响起敲门声,季玥疑惑着把门打开,见来人是云兮,还含笑问道:“尧尧不气回去了吗……”
云兮没有理季玥,她就径直冲进了里屋,然后站到了正在摆弄干花的阿罂身前。
“云庄主你……”季玥想要问个清楚明白,这突然闯进来是怎么一回事,却听见阿罂温柔地道:“小玥,你先出去吧。”
季玥出去了之后,屋子里只剩下云兮和阿罂两个人,云兮冷笑了一声,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说:“大嫂,好久不见。”
“是啊,”阿罂面不改色,“上次见你,你还是那么小,像个玉雪团子似的……”
“跟我去见云尧。”云兮打断了阿罂毫无诚意的叙旧。
阿罂也终于褪去了脸上的笑,然后似是嘲讽地勾了勾唇,轻道了一句:“有什么好见的呢。”
“有什么好见?”云兮的眸色愈发冷冽,她逼近阿罂,一字一句道:“你将她抛弃,不扶养她,没关系,我养,你恨她,你不疼她,没关系,我疼。”云兮说到这里突然咬牙启齿,她揪起了阿罂的衣领,质问道:“但是,嫂嫂,你凭什么给她下蛊,你给她的痛苦还不够多么?”
“你说什么?”阿罂愣了愣,然后摇了摇头,“不,我没害她,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她……”
“你没想过要害她?”云兮攥着阿罂衣襟的手更紧了,眼中嘲讽之意更浓,“从来没有害过她、如果你从来没有害过她,那她七岁那年怎么会被一帮贼人带走,又被我救下!”
“不,”阿罂拼命的摇着头,原本淡定完满的面容早就不在了,“是她们逼我,说如果不交出云尧就杀了阿峰……”
“你不用解释了,嫂嫂,”云兮松开了阿罂,怜悯地看着阿罂,“你既然觉得丈夫比女儿重要,所以就抛下她,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尧尧她如今疑似中了蛊,你若是还要置身事外,弃她于不顾……”
云兮说到这里根本就说不下去了,素来独当一面的人,商场上赫赫有名的云庄主,这时候竟然哽咽的不想话,如果阿罂不去救尧尧,如果她不去,云兮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在阿罂最后还是跟着云兮离开了,她面色复杂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这孩子打生下来就不像她,反倒和云峰有七成像,以至于她一看见这张脸,就会不自觉的想起她的父亲。
阿罂捏了捏眉心,将这些情绪都抛掷脑后,专心地给云尧看起了病。
“可看出了什么端倪?”云兮忍不住开口。
阿罂皱着眉头,“是种了蛊,这蛊名为血月莲,据说是那邪-教雪月宫的镇宫之宝,历来都是在养在雪月宫的圣女身上,怎会?”
云兮眸光一动,急促地喊道:“红鹰!”
红鹰慌忙来见,就听云兮道:“白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仔细说与我听。”
红鹰就把那天的事大体地说了,只是重点在雪地里开了大朵大朵的红百合,别的倒是没有侧重细说。
“可与这红百合有关?”云兮眉目不展,刚才红鹰说尧尧一看见这花就大惊失色。
“这红百合我倒不知道有什么渊源,”阿罂摇了摇头,“只是这血月莲素来是在雪月宫圣女身上,以圣女的心头血喂养,种了此蛊的圣女,不管愿意与否,都会变得淫*荡异常,与之交欢,可助益修为,有奇功益效。”
“这东西怎么会到尧尧身上?”云兮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被种了这蛊的女子,因为心头精血喂养这活物,定是活不了太长的,等到那圣女将死之时,只要取了那圣女的心头血,移到另一个女子的身上,就能让这血月莲继续发挥效用……”阿罂说到这里也觉得残忍,然后便打住了话头,去给云尧检查身体,同时道:“至于那血月莲如何转移,只要放了圣女的心头血,再将另一个女子身上划出伤口,那血月莲就会自己爬过去了。”
阿罂说到这里突然举起云尧的指尖,道:“伤口找到了。”
云兮移眼过去,只见云尧的手指头上有一个不大的伤口,那伤口不像是刀伤剑伤,仿佛是指甲盖扣出来的。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红鹰却突然跌落在地,她如坠冰窟,浑身冰凉,恍然想起了白日里的那一幕场景:
云非烟的心上还滴着血,她向着云尧一步一步地爬过去,她牵起云尧的手,然后按着云尧的指尖压上她血流不止的心口,她笑得明媚又癫狂,她说:“姐姐,姐姐,我把命和雪月莲都给你,姐姐,你以后,就不要讨厌我了,好不好?”
她把血月莲给她,原来她竟真的把血月莲给了云尧吗?
云兮却还在想着救助云尧的办法,她抓着阿罂的手,满含希望地问了出来,“那放了心头血,这蛊就会自己流出?”
“并不是,”阿罂叹了一口气,道:“须得有新的寄体在附近,它才肯出来,再者,这血月莲一出,那原本用心头血喂养她的女子必死无疑。”
“什么?”云兮浑身发抖,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红鹰这时候却开了口,“不可能的,那云非烟分明就还活着……”
“这倒是奇怪了,”阿罂垂头想了想,然后抬眼道:“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