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在劫

红叶城，大雪纷飞在一条条街巷。

草头街，铁匠铺。

两个和尚盘坐在雪地里，穿着单薄的灰色素衣。

玄心右手里握着两颗土黄色的珠子，珠子圆润并不规则，蕴含淡淡光泽。

许山盘坐在他身前，伸手在雪花里画了一个圈。

飞雪从他们身旁落下，许山认真盯着雪地上的圆，玄心脸色凝重的看着手里珠子。

玄心挥手轻轻一撒，两颗珠子从他摊开的五指间滑落，掉在雪中的圈里。

“北方行煞，大凶！”玄心猛地抬头，瞳孔一缩，望向漫天大雪的天空。

许山双腿一扭，灵活的腾身而起，冲进铺子里拿出两样东西。

一把黑色的剑，一只酒壶，葫芦上缠着一根红绳。

……

雪花笼罩的鉴武楼外，行人来去匆忙，外面街铺子的主人不停吆喝。

这时鉴武楼二层一扇窗户忽地破裂，哗地一声，大片碎木渣子蹦飞，跟着雪花坠落。

一道身影从碎开的窗户飞出，他周身一层模糊的血色包裹，那血色身影飞向雪空，到达至高点后，一下子蹦向下方。

大街上轰隆一声巨响，那道身影从天而降，双脚跺碎街上的青石板。

一时间雪花碎石往两边炸开，地面凹陷一大片，坠下的气劲荡起一层雪雾弥漫开来。

街上人群乱成一片，一个个吓得惊慌失措的四处散开，不远处摆摊的人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连滚带爬的跑了。

沈飞弓着身子，双腿弯曲，眼神静若死水的望着那些逃离的人。

他松开拳头，低头望着染血的双手，脑海里一幕幕残影风一般飞过。

拳头砸碎骨头的咔咔声，脑袋拧掉的声音，手臂扯断的声音，弯刀划破血肉的声音。

这些声音混杂着画面，后方鉴武楼上二层，窗户内。

雪花落下去，掉在一张脸上，这张脸的主人睁大了眼睛，眼睛里映着飞雪，映着天空。惊恐的脸，嘴巴大张着，口鼻鲜血还在流。

在周围，满地的尸体，有黑狼的，有一群甲士的，锋利的弯刀杂乱的插着，地板上，尸体上。

鲜血淌开了一大片，仿佛粘稠晶莹的血湖上飘着一群人，一群死人。

晶莹的血泊被一双脚踩出波澜，血泊里映出一把巨剑，还有高大的身影。

黑色长衫，手里提着巨剑，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目光望向外面，纵身飞向窗口。

大街上再次响起轰隆一声，街道被落下来的人踩得破开一条条裂痕。

沈飞安静的站在雪地里，满脸的鲜血，嘴里鲜血，牙齿被染红，粘稠的血液从嘴唇淌出，下巴也染得血红。

一身衣袍碎得不成样子，黑发披散，身上一刀刀刀口，野兽撕咬的伤口，他仿佛一个血人，满身猩红狼狈，站在洁白的天地间。

宋吉举起了巨剑，指向沈飞，语气森冷道：“你简直疯了，什么人都敢杀，今天不杀你，我无法跟鉴武楼和李家交代。”

“所以，你必须死！”

话已说完，只剩下剑。

杀戮之后，沈飞脑子里突然无比的清醒透彻，浑身伤痛他似未觉，那些伤口如无数的老鼠在啃食自己一样，痛入骨髓，沈飞却面不改色。

他突然觉得自己变得陌生了，陌生到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一样。

冷漠，或者麻木的眼神，看着举剑的宋吉，沈飞嘴角勾勒一抹冷笑，心底不自觉的生出被挑衅的感觉，五指缓缓捏紧，骨节发出一阵咯咯的声音。

丹田内力黑白分明，与一条火焰内力缠绕，合在一起的内力形成一团，化作两股分别朝双臂汇聚。

“你让我很烦。”沈飞脸色露出一抹厌恶，沙哑的说完，挥拳冲向持剑的宋吉。

厚重巨剑在宋吉手里如活过来一样，翻飞的剑身一个呼吸斩出四道巨大剑影，黑色真气流转不息，缠绕着巨剑。

沈飞一边飞速冲近，身子如柔软骨头一样扭曲，阴阳劲力愣是扭动他的身体，险险躲开剑影，一步冲到宋吉身前。

宋吉单手握剑，巨剑提起来竖立身前，左手一掌拍在宽大的剑身，顿时一片弧形真气呼的荡开，一股脑的撞向扑来的沈飞。

沈飞脸色一惊，身子被真气扫飞向雪空。

身体在雪空中飞速的倒退，沈飞望着天空，飞雪落在他的眼眸上，化作冰冷的水雾，散开一层涟漪。

沉重的呼吸似在耳膜旁响起，很慢，很费力。

嘭嘭两声响起，两条臂膀同时搭在沈飞肩膀，同时两声闷哼。

沈飞停在大街上，扶住他的是两个和尚。

玄心与许山死死的撑住沈飞肩膀，两人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同时低头看向沈飞。

模糊里，沈飞看到两个大光头，正要昏厥的意识再次凝聚，他努力的睁大眼睛，微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玄心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右手扶着沈飞，左手一同拍向沈飞后背。

噗！

沈飞身子往前一倾，喷出一大口污血，跪倒下去。

玄心和许山急忙抱住他手臂拉住他，把他架起来。

吐出一口血之后，终于能自如的呼吸，气息渐渐回升，沈飞低着头一下下的加快呼吸速度，脱力的四肢慢慢恢复掌控。

沈飞双腿站稳，两手摇了摇。

许山和玄心犹豫了一下，松开沈飞。

浑身染血的沈飞，摇摇欲坠，他抬起头，咳嗽两声，伸手扶起坠下的黑发。

许山从背包里抽出一把黑色的剑递过去，沈飞握住剑柄，看了他一眼，许山温和的笑了笑，又把酒壶递给他，“莫怕，大不了一起死。”

沈飞欲言又止，点了点头，提着黑色的剑，似好久没见的老朋友，握着它，突然安心了许多。

用力一剑刺向雪地，沈飞拧开左手葫芦木塞，目光复杂的盯着它，仰头大口灌下去。

辛辣的酒刺痛喉咙，刺痛腹部。

甩手把酒壶扔给玄心，“等我杀了他，我就带你们离开这儿。”沈飞说着，拔剑，颤抖的手臂逐渐稳了，一步一步的走着，咳嗽着。

“我保证。”沈飞举起了剑。

风雪里，宋吉淡淡的看着那个几乎油尽灯枯的少年，拖着巨剑猛地跺脚一震地面飞向天空，扬手拖着巨剑一剑斩下，似要一剑把下方的人劈成两半。

沈飞握住黑色的剑，后背脊梁里两条冰冷的气流分散出来钻入双臂，手臂上的刀痕被挤出一股一股的血液。

“去死吧！”沈飞咧嘴微笑，抬头挥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