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周遭以及临时的宿舍里都是初认识的战友,黎江晚一开始还有点放不开,不过很快她就把那些琐事抛到脑后去了,因为练习的强度比她想象中的要高多了。
就譬如说站军姿这种事,和黎江晚以前上大学开学前的军训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动不动就是站上几个小时。这个时节虽然已是初秋,在太阳底下曝晒站上几个小时,还是会开始出汗,那汗水沿着脸颊一点点的汇流下来,加上灰尘什么的,经常会把脸上刺挠的不无发痒,可是偏偏一动都不能动。
黎江晚第一天集训时站了几个小时后,途中偷偷松懈了下双腿,没有严格按照班长要求的双腿绷直脚后跟离地身子微微前倾,结果班长途中检查时,突然绕到黎江晚后面毫不客气的朝她小腿踢了一下,黎江晚立马软面条似的朝前面倾去,有过这么个惊悚的教训,黎江晚之后再苦再累也咬牙硬忍着不敢松懈分毫。
在这个军区基地半个月的封闭集训漫长至极,尤其是暴雨中扛圆木在泥潭里负重前行的时候,黎江晚那会又饿又累还外加例假期,中途腿一软差点就被圆木压制在了地上,黎江晚被那肩上压制的激疼直接溅出了泪水。
她甚至开始动摇,开始质疑眼下做这一切看似在实际生活中压根都用不到的重复训练。
她来这里之前,沈峥知道这个军区是基于突击队标准的训练强度吗?
以他的职位,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所以她在这里要经历的所有项目要熬过的所有苦头他肯定都是提前知晓的,
黎江晚想到这时,心头忽然莫名的复杂难受起来,她刚意识到这点,鼻翼一酸眼泪就愈发不可控制的飙溅出来了,可是随着那暴雨愈发肆虐,时不时的还有周遭战友们前行时带过的泥水飞甩过来,黎江晚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咬咬牙还是继续重新扛了起来。
盼星星盼月亮,黎江晚终于盼到最后一天了。
上午是温习打靶训练,下午则是温习滑降训练。
到了靶场后,轮到黎江晚她们这一排往射击线那边出发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突如其来的心灵感应,突然往后面的那排军人中看了一眼,沈峥居然在那里!
黎江晚心头莫名狂跳了起来,脚下已经走到射击线那边,随着命令响起,她立马卧姿装弹,尽最大努力瞄准射击,立马有此起彼伏的枪声响起。
几分钟后,成绩出炉,黎江晚39环,是她练习以来最好的成绩了,她这才偷偷舒了口气。等到全班都完成练习后,班长这才恨铁不成钢的总结成绩起来,“都练了这么多天,居然还只有十几环成绩的!”
他逐一报了大家的成绩后,突然介绍起身侧的沈峥,“今天你们运气好,这里有个专业人士在正好给你们开开眼界,沈队,你让这帮新兵蛋子长长见识吧。”那班长平时对着她们都是严苛的像是偏执狂似的,和沈峥说话时整个人居然都尊敬的近乎崇拜。
沈峥今天穿着正装,似乎并没有事先准备,不过也并未推脱。他的难度系数比起黎江晚她们要高多了,随着枪支被指挥员完全分解后,他直接从他之前站着的位置快速奔跑到射击线,组装枪支、装弹夹、子弹上膛、射击,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的的完成时间居然只要15秒钟,而且是全部都精准的在10环内。
这个速度和精准度让现场所有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包括黎江晚,毕竟那真枪的手感沉甸甸的她甚至拿起来都略显吃力,然而那枪在沈峥手里却像是有了魔力似的。
“你们在集训时重复训练的任何项目都是为了可以在战场上尽可能避免损伤,我希望你们思想上能够真正的重视起来。虽然,我不希望你们会有真枪实弹上战场的那一天。”沈峥言简意赅的就结束了他的发言。
这个男人,似乎天生就是个掌控者。
他说话的时候,气压威严,眸光睥睨全场的近百号人员,身上自有一股雍然沉稳的气度。他开口后,原本还稍有声响的全场瞬间肃静下来。
没多久就到下午的滑降训练了,只不过到训练基地后黎江晚就头皮发麻了。之前练习时都是在七八米高的专用墙上进行地面训练而已,她还能硬着头皮克服掉,眼下居然直接来了个空降机,虽然还没高空到使用降落伞的地步,不过目测也得有几十米的高度。
黎江晚没有多想就报告身体不适放弃参与,没想到她刚打报告后不久,沈峥就过来了,“你有恐高症吗?”
他想起之前在姚远阳台外面跳墙时她就退缩过。
“恩。”黎江晚无奈的点点头。
“恐高只是一种心理障碍而已,学会这项技能以后撤退或者紧急登陆救援会有很大便利,a市没有这么完备的训练设备和基地,等他们结束后我指导你倒滑,练习几次就好了。”他开口其实已经近乎命令。
“对不起,我克服不了。”黎江晚说完后就紧咬着下唇,脸色已经涨的通红起来。
“要是连恐高都克服不了的话,刑警这份工作并不适合你,你自己考虑下。”沈峥面无表情的说道。
黎江晚心头发紧的很,失望、委屈乃至其余难以言语的复杂感瞬间都冲到她的心头,她咬咬牙这才勉强答应下来,等到登机换上装备后,黎江晚都已经从直升机的出口处前倾倒挂下来时,她朝下面看了一眼,白茫茫的,天地都在眩晕。
她还是克服不了自己心里的障碍。
“沈队,我还没准备好!我要重来做准备工作!”她忽然扭头大喊起来。
然而,下一秒她的后背就被推了下来,身后的绳索随之被放了下来,耳边是空中才有的呼啸风声,久违的记忆碎片立马从她的脑海深处钻了出来。
砰得一声巨响,随即是大滩鲜红的血迹在她面前缓缓淌开,四周都是受惊的尖叫声,她甚至都能闻到新鲜的血腥味。
她觉得自己的鼓膜都开始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原来她还是一直都在原地。
她根本就克服不了自己的心魔。
不管她为此做出多大的努力,不惜学散打,不惜改读法医学,不惜去刑警队报道。
可是,全都没用。
黎江晚原本并肩悬空姿势的右手突然痛苦的改去抓她自己的头盔,这么稍微挪动了下姿势,她的身体立马失去平衡,开始在半空中摇曳晃荡着,没有支撑点,也没有附着点,唯有左手上紧紧拉挂着的绳索还能勉强阻止着她迅速下滑。
她听到风声在她脸上拂过,天地都在眩晕,她的视线甚至出现短暂的失明,她难以置信的晃荡了下脑袋想要看清一点下面的视线,紧握着绳索的左手无意识的跟着放松了一点,就这分秒的时间,左手上突然滑过一阵大力,那种在高空悬空坠下的失重感立马袭遍她的大脑。
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像是洪水猛兽似的冲出来,除了恐惧还是恐惧,黎江晚大脑一片混沌着,那种心悸感甚至直接就令她手脚冰冷心跳加速乃至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风声,惊恐的尖叫声,还有闷实的落地声,她又嗅到了新鲜粘稠的血腥味,而她就在那大滩血泊的现场,眼睁睁的看着。
她认命的闭上眼睛。
是的,她迈不过去。
她这辈子都要迈不过去了。
下一秒,在空中剧烈晃动的绳索突然被拉住了,随之她下滑的左手下方突然有股阻力挡在了那里,如山如天地般横亘在那里,瞬间就将她手上晃荡不停的绳索给静止住了。
“深呼吸,勾脚。”耳边随之响起沈峥的声响,原来刚才黎江晚被他亲手放下去后,他自己也立马跟着倒滑下来了,只不过他的确是没料到黎江晚的反应会如此激烈,高空中倒滑本来就极为考验一个人的意志和手脚协调能力,以黎江晚现在情绪如此不稳定的情况下,他骤然出手极有可能会加剧她的危险处境,可是内心深处,他其实还是有隐隐的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也许是希翼黎江晚的神智会突然清醒回去,克服她自己的心魔。
可是还没过去几秒,黎江晚的左手甚至都没有按照标准姿势去握绳索,眼见着她即将剧烈下滑发生意外,他这才在电光火石间伸出一只手硬生生的扣在她的左手下面,以己之力阻止她继续下滑。
时间仿佛是静止了,黎江晚闭眼倒挂半悬在空中,眉关紧锁,脸上的冷汗早已汇聚成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滴去。
等到她慢慢的睁开眼睛,突然察觉到沈峥就在自己的旁边,因为倒挂的缘故,其实她并没看清他的面容,但是她知道,他就在身边,咫尺之遥,就像是溺毙的将死之人看到救命稻草似的,她没有多想右手就去改而抓攀到他的身上,其实也只是攀抓到他身上衣物的一点点的面料而已,但是她抓的无比用力,仿佛这便是她此刻栖身立命存活下来的所有仰仗。
因为她这逾距的动作,原本静止回去的绳索立马剧烈晃动起来。
“松手!调整回到基本姿势!”沈峥立马不留情面的呵斥起来。
黎江晚被他突如其来的呵斥给惊吓的浑身都哆嗦了一下,愣了几秒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松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