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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连个小厮都看我笑话!”裴极卿立刻背过折雨的目光,他假惺惺蹙眉,回头道:“侯爷,你怎么还不赶他们走!”
见折雨依然露出些狐疑的神色,裴极卿突然越过萧挽笙,一步跨到林妍面前,他仰头瞪着林妍,直接抬手推向林妍肩膀,折雨猛然回神,迅速抽出腰间长剑,用剑鞘狠狠砸在裴极卿腿弯上。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裴极卿腿上传来,他支撑不住,猛地跪坐在地,折雨抽出长剑,直接架在裴极卿的锁骨上,皱眉道:“你是不是疯了?”
裴极卿拧着眉毛,余光扫到决云已经跑回屋子里,心里瞬间出了一口气。
锋刃缓缓渗进裴极卿皮肉,鲜血已顺着雪白交领流入衣襟,将胸口渐渐染红,仿佛离生死交关只差一分,林妍见不得这鲜血淋漓的场面,她背着脸拉了下折雨衣袖,轻声道:“算了,我没事。”
折雨缓缓收回长剑,掏出手帕擦擦锋刃上的血迹,颇为厌弃的扔在裴极卿膝前,裴极卿强忍着跪直,眼前却已是模糊不清。
萧挽笙的额角也冒出层层冷汗,他连忙从怀中摸出手帕,紧紧压在裴极卿伤口处,折雨回头望着萧挽笙,轻蔑道:“侯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挽笙望着裴极卿,紧压着伤口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他的手慢慢颤抖着握拳,轻声道:“我现在就找个人,送他出去。”
折雨将林妍护在身后,沉声道:“他自己不能走吗?”
“当然可以。”裴极卿一甩衣袖站起,伸手拍拍膝盖上的尘土,“你们请吧,怎么,您还要盯着我出门,然后再一剑砍了我?”
萧挽笙的神色瞬间紧张起来,他扭头望着折雨,咬牙低声道:“王爷不曾如此吩咐吧。”
“当然不曾。”折雨勉强退了一步,冷冷道:“林小姐,天寒地冻的,咱们也回去吧。”
“我当然要回去了!谁要在这里!”林妍捂紧斗篷,将一双即将冒出泪花的大眼睛掩在雪白绒毛下,转身离开小院,折雨扭头剜了萧挽笙一眼,连忙追了出去。
“小容……”
萧挽笙拉着裴极卿站起来,却被裴极卿不动声色的躲开,他指指林妍有些趔趄的雪白背影,轻声笑道:“侯爷去追吧,我看林小姐对侯爷,并非没有意思。”
“小容,这……”萧挽笙咬着牙叹了口气,从袖口摸出一锭金子塞给他,轻声道:“你先去寻个住处,然后我……唉……”
“没关系。”裴极卿拍拍萧挽笙的袖子,轻声道:“摄政王毕竟得势,侯爷没有背景,让他几步也是应该的,况且林小姐家大业大,日后也会帮衬着侯爷。”
萧挽笙有点呆滞的望了他一眼,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他望着林妍故意缓步前行的背影,转身跟了上去。
裴极卿将金子掂掂,发现足有十两,眼角眉梢瞬间挂上一丝掩盖不住的欣喜,他迅速转身推门,厉声道:“小云子!我不是不叫你出来……”
裴极卿惊魂未定,本想开口骂决云几句,却霎时愣在门口,决云瞪着眼睛,望着裴极卿糊满鲜血的雪白脖颈,雪夜出逃的记忆瞬间冲入大脑,他向后退了两步,又猛的扑过来,伸手环住裴极卿的腰。
“我没事。”裴极卿望着决云,似乎没想到小孩会关心自己,忍不住拍拍他的脑袋,用手帕将伤口裹紧,拿起外衣柔声道:“行了,咱们走吧。”
“走?”决云望着他,不禁退了一步,怯怯道:“你带我去哪里……?”
“出去寻个住处罢了,放心,我又不会卖了你。”裴极卿弹了下他的额头,边收拾东西边解释道:“待在这里提心吊胆,我们先找地方安顿,等到京城不再戒严的时候,我想办法送你出城,找那位夏将军。”
决云抱起那罐蜜饯,猛地愣了一下,如果裴极卿把自己交到什么夏将军手里,岂不是又被出卖了,他才不认识什么夏将军,这些将军王爷,都没一个好人。
决云扭头望向裴极卿,发现他正捂着伤口,小心翼翼将黄金藏在衣服夹层里,那道雪白的背影单薄的刺眼,决云想,倒不如和裴极卿在一起,反正他只要钱,就能一直守着自己。
“那个,裴七?”决云咬着牙戳戳裴极卿的后背,轻声道:“我长大了就给你钱,别送我走。”
“我?”裴极卿一恍,他不知道小孩在担心什么,突然有些木然的苦笑道:“我一个罪臣,什么都帮不了你。”
“你可以跟我睡觉。”决云想到了自己新学的词儿,认真点头道:“当我的男宠!”
裴极卿回过头来,一脸呆滞的望着决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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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雨回到摄政王府时已近黄昏,暖阁烛火下,雕着梅花的黄花梨棋盘正摆着一盘死局,傅从谨正坐在紫檀木椅上,心不在焉的玩着两颗琉璃棋子,而王府的另一名侍卫折月正跪在面前,扭头看着折雨皱眉。
折雨知道,傅从谨是个习惯性脸不对心的人,他表面上越是心不在焉,心里就越是焦灼。
于是他犹豫许久,抬手敲敲门框,心虚道:“主子?”
傅从谨随手将棋子下在一个地方,从书桌后绕出来坐下,抬头望着折月叹口气,道:“起来。”
折月的年纪比折雨要小一些,脸上看着还有些稚气。他有些委屈的起身,趔趄着退到一旁,想来是跪了许久。
傅从谨抬头看向折雨,有些无奈的揉揉额角,轻声道:“你干嘛带着林二小姐去平南侯府?”
折雨停顿许久,低声道:“是她央求我……”
“也罢,你们总有道理。”傅从谨拂袖起身,轻描淡写道:“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吧,带着精兵,拦不住明妃一个妇道人家的侍卫,找了半月,寻不到一个受伤极重的小杂种,本王赏罚分明,是不是该赏你们个大学士当当?”
折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又跪在地上,折雨低头走到他身边,也默默跪下来。
“起来吧,跪在这儿,让人觉得本王苛待你们。”傅从谨摆摆手,道:“折雨,林二小姐回去了?”
“是。”折雨轻声道:“她虽然,瞧见了那容公子……可侯爷追出来哄了几句,她也没说什么,您也知道,侯爷还是比较会说话……”
“当然知道。”傅从谨又站起身,将棋盘上的琉璃棋子收进盒中,“那容鸾呢?他离开侯府了?”
“当时是走了。”折雨道:“不过萧挽笙定会去找他。”
“谁让你直呼其名的?”傅从谨扭头,折雨的额角瞬间浸满冷汗,他迅速跪下,道:“属下知罪了。”
“我给萧挽笙凭空安排一个夫人,他定然不满,让容鸾在府外住,想见也能见到,对他和林家都有交代。”傅从谨揉揉额头,将折雨扶起来,轻声道:“随他们吧,林妍也太过骄纵,安排她在萧挽笙身边,反而让人不放心。”
折雨瞥了眼折月,两人视线交汇,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折雨又微微皱眉,轻声道:“不过属下看容鸾很奇怪,仿佛变了个人,属下觉得,一个世家公子就是再沦落,怎会真像个男宠一样跟人争风吃醋?”
“因为他不想住在侯府,又认出了林妍,所以故意争风吃醋。”
傅从谨语气冷冷,将棋子手中棋子猛然掷进木盒,棋子被丢入盒子,发出一声环佩相撞般的脆响,他望着盒中折射着烛光的镶金棋子,目光沉沉如一汪深水。
折雨额角又沁出一层汗水,他咬咬舌尖,轻声道:“那我们要不要……”
“不必动手。”傅从谨回头道:“萧挽笙是我的爱将,不能轻易和他作对,容鸾不过是个罪臣,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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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这房子,也值十两?”
裴极卿牵着决云站在一间小屋里,拧着眉头上下打量,那租房的老板冒着冷汗看着眼前雪白娇嫩却咄咄逼人的公子,仿佛觉得自己才是来租房的房客。
“十两租半年,实在是不多了。”老板诚恳道:“公子您打听,仁寿坊的房子一直是这个价儿,您出的那几个钱,根本租不来。”
“您当我第一天待京城呐。”裴极卿从袖口里摸出碎银,“我再加点,六两,行就这样吧。”
“唉,好吧好吧。”老板伸手接过银子,便叹着气退了出去,裴极卿将包裹放下来,喃喃道:“这房子地儿不大,阳光也不好,又挨着大街,还好意思要我六两银子!”
“那个叔叔看起来很缺钱。”决云抓着冰糖葫芦,缓缓道:“而且,你不是有金子嘛……我都看到了……”
“成天不学好,胳膊肘又往外拐,不看书,倒是能看到我藏钱!”裴极卿抱怨着回头,动手捅捅火炉,准备着烧热水,“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现在咱俩都是有出无入,而且还有别的用处。”
决云仿佛想到什么,抬头道:“咱们可以去找姨姨呀!”
“姨姨?”裴极卿反应片刻,才知道他在说云霞,不禁笑道:“现在还不能找,你这孩子,十岁就惦记阳春坊了。”
决云不解道:“为什么不能?”
裴极卿把水盆取下来,伸手脱掉决云的鞋袜,边为他换药边道:“因为,我是容鸾,我争风吃醋,也就只有侯爷会上钩,什么摄政王林大人绝对不会信,他们只会觉得,我在是趁机离开平南侯府。可是我这时若去了阳春坊,就很可疑了,你想想,我跑出侯府,也不用做戏,一头又栽进妓馆,不正是要找什么人?这么顺藤摸瓜查下去,你还留得住吗?”
决云听的一头雾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没听懂,于是扁嘴道:“你心眼真多。”
“我这叫厉害,不叫心眼多,若是做一件事要十步,就先要想到第二十步。”裴极卿将绷带重新裹好,“快吃,洗洗早点睡,我看你的伤也好了不少,明日便寻个书院吧。”
决云咬下最后一个山楂,转身缩进床角,“我会被认出来的!太危险了!”
裴极卿把糖葫芦棍子拿过来,为他擦了擦脸,笑着问:“你在行宫时候,见过几个人?”
决云道:“我娘,还有连漠叔叔,还有一个死了的嬷嬷,好像,就没了。”
“那你没见过他们,他们就能认出你?”裴极卿笑着抖开棉被,“你现在就是我买回来的胡人小孩,摄政王要找的是皇子,怎么会住在妓馆里?”
决云一时语塞,突然问道:“我不管!我肯定长得特像我爹娘!要是完全认不出来,你是怎么能找到我的?”
“我呀?”裴极卿笑笑,将脸蹭到决云近前,故意轻声道:“因为我是妖怪呀,其实我是借尸还魂,你信吗……”
“你!”
决云扑上去,伸出小手揽过费力的勒着裴极卿的脖子,裴极卿笑着倒下去,索性将决云拢在怀里,把那张咬牙切齿的小脸压在自己胸口上。
决云窝在他怀里,闷闷道:“我不想去。”
裴极卿揉揉他的发髻,轻声道:“那再休息三天,咱们就去读书认字儿,成吗?”
决云又向他怀里靠了靠,低声应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