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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做什么?”
决云拦在夏承希与裴极卿之间,一双小脚没穿鞋袜,也不知是冷还是害怕,竟然在微微颤抖。
裴极卿蹲下,将决云揽在自己怀里,望着夏承希道:“将军不信我?”
夏承希黯然收剑,点头道:“知道明妃名字的人虽然很少,但我知道,太上皇知道,也就难保摄政王和皇上也知道,萧挽笙杀人无数,居然肯放过容公子,本将实在不能理解。”
决云瞪着眼睛,他挣开裴极卿手臂,从桌上取过一只调羹权当武器,裴极卿笑着摸摸决云的头,心里反而放心许多。
夏承希若是想利用决云,便不会在乎他是否为真正的皇子,现在看夏承希的表现,似乎也在严防摄政王,而非与他同气连枝,这样看来,明妃的确没有信任错人。
“将军。”裴极卿停顿片刻,正色道:“小皇子手中有天子佩剑,我可以交给将军,天子佩剑嵌有夜明珠,这夜明珠硕大璀璨,穷尽九州方得此一颗,就是摄政王和皇上,也没有这么大的赌注来骗将军。”
裴极卿话音未落,夏承希已是脸色惨白,他虽不在皇帝身边,却也知道天子剑是何意,忍不住趔趄两步跪在地上,低头道:“参见殿下。”
决云看到他下跪,伸手将裴极卿挡在身后,用强作严肃的奶音道:“我是殿下,那你不要伤害他。”
夏承希和裴极卿都忍不住失笑,决云红着脸瞪他一眼,裴极卿推推决云,道:“快让人家站起来。”
决云还是瞪了夏承希一眼,轻声道:“那你站起来吧。”
夏承希笑着站起来,道:“那殿下先休息吧。”
裴极卿将夏承希送出门外,正欲开口,夏承希忽然伸手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轻声道:“现在不需要告诉我天子剑在哪,你先前隐瞒此事,想来也是在怀疑我,此刻我们各留一分,也算彼此信任。”
裴极卿一愣,进而道:“将军怀疑也有道理,其实在下也不知道,萧挽笙为何会高抬贵手,只是不论他如何作想,容鸾已死,在下现在叫做裴七。”
夏承希嬉皮笑脸道:“许是他动了真心?”
裴极卿:“……”
“不开玩笑。”夏承希摆摆手,笑道:“摄政王要我回京城一叙,大概也是想拉拢我,也需走走这个过场,去了锦州,我会带决云去校场,让他参军习武。”
决云本在屋内,猛地听到“参军”二字,便“腾腾”跑出屋外,脸上浮现出止不住的欣喜。
“冷不冷?!”裴极卿回头瞪他一眼,厉声道:“书不愿意读,就知道打打杀杀!”
决云没有理他,仰脸看着夏承希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夏承希微笑回答,“不过书也要读,我会请最厉害的夫子,好好治治你和唐唯!”
决云突然有点泄气,刚想抬头想辩驳两句,忽然看到裴极卿有点惶然的眼神,于是伸手攥着裴极卿的手,将他拖到屋内,夏承希觉得决云大概想要休息,便也笑着离开。
决云拉着裴极卿回到客房,迅速关好门,低声道:“我们还是走吧。”
裴极卿吃力的将他抱上床,搓了搓那双冰冷的小脚,笑道:“小狼狗怎么又蔫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把你卖给夏将军?可是他认识你娘呀。”
“不是,我搞清楚了!你是个什么大臣,你认识我爹,所以来救我,现在我都知道了,你吓唬不住我!”决云有点骄傲的解释,神色却突然变得小心,他拉过裴极卿,耳语道:“可唐唯的舅舅刚才要杀你,我看他让我留下来参军的时候,你不开心。”
裴极卿异常温和的摇摇头,他半跪在决云面前,抬头问道:“参军习武很辛苦,以后还要上战场,你可就不能后悔了。”
决云露出半颗虎牙,朗声道:“我娘说,男子汉本就要上阵杀敌,而且我也要当大将军,我要报母亲的仇,然后封你做大官。”
“将军能封什么大官?”裴极卿笑着摇摇头,“傻狗子,只有皇帝才能封别人做大官。”
决云突然陷入沉默,也忘了辩解自己不是狗,他靠在裴极卿肩膀,喃喃道:“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裴极卿笑着将他塞进被子,“睡觉做梦呗!”
“你!”
决云瞪着眼睛,张牙舞爪的拉他的手臂,裴极卿也跟着躺在身边,像往常一样揽他入怀。
“对了。”决云模模糊糊问,“你原先做了多大的官。”
“特别大。”裴极卿一愣,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内阁首辅,正一品。”
决云眯着眼睛,似乎在思考内阁首辅和大将军哪个厉害,此时天色虽渐渐发亮,可他们一夜未眠,还是忍不住慢慢合起了眼睛。
裴极卿搂着决云缓缓浅眠片刻,又忍不住睁开眼睛,他望着晨曦中决云终于熟睡的面孔,忽然伸出一只细白的手,缓缓抚过那张稚嫩的小脸。
决云只知道一个笼统的上阵杀敌,却不知道战场的腥风血雨,更不知道夏承希的用意。权力的背后必然是千军万马,譬如傅从谨也不过小小贵人之子所生,地位极低,全靠着军功走上摄政王的位子。
夏承希虽什么都没有说,可他的意思,大概也要决云复制傅从谨的路,从军旅出身,慢慢培养他接手自己的军务。
在裴极卿认出天子剑的刹那,他也想过天子被囚,决云自然要承担起还朝重任,可听夏承希描述,明妃进宫大概是*年前,决云根本不可能十二岁,要让七八岁的孩子背着这么大的重任前行,裴极卿望向那张面孔,终究觉得不忍。
罢了。
裴极卿转过身子,将决云揽在怀里,也跟着闭上眼睛,现在不过是参军习武,又不会真的打打杀杀。
就算内阁首辅也只是臣子,只能谋,不能断,离决云成年还有很久,待到那时,他自然会做出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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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后,夏承希跟着宫女缓步来到御花园中,他头戴乌纱,身着绣着狮子的绯色官袍,神色轻佻的望着身后宫女,轻声道:“皇上几时才来?”
“皇上……”那宫女从未见过夏承希,宫里除了小皇帝便是宦官,摄政王又权势极大让人压抑,此刻猛然来了位笑容可亲又高大英挺的武将,便又低头怯怯答道:“请……将军稍后。”
夏承希望着她,轻声道:“谢谢姑娘引末将过来,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宫女怯怯道:“奴婢茯苓。”
夏承希还未开口,一个明黄色的少年身影已穿过山石盆栽而来,夏承希连忙跪地,低声道:“臣参加皇上。”
“夏将军从锦州千里迢迢赶来,朕还未曾为你接风。”小皇帝虽然稚嫩,说话却十分客气,他伸手扶起夏承希,引他坐到一旁花亭石桌旁,宫娥列队送来美酒糕点,小皇帝扬手将宫娥遣散,轻声道:“听说将军是山西人,朕特意备了申明亭泉水酿的玫瑰汾酒,将军尝尝。”
夏承希也不推辞,他抬手举起琉璃酒盏,一口饮尽杯中酒液,居然提着袖子抹抹泪水,道:“正是家乡风味,皇上有心了。”
小皇帝笑笑,正欲开口,亭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夏承希向外一望猛然起身,对着亭外的紫色身影躬身道:“参加摄政王。”
傅从谨手中提着一只青瓷酒坛,他向小皇帝匆匆施礼,笑道:“夏将军回京,也不叫本王喝一杯。”
“姐姐想我,只能先去看她,你也知道她那个脾性。”夏承希无奈笑笑,抬头望见傅从谨手中也拎着酒坛,霎时明白几分。
夏承希用余光扫向小皇帝,他此刻虽面上微笑,额角却隐隐爆出几根青筋。
小皇帝抬手,将傅从谨迎上花亭,笑道:“皇叔也带了酒,不过皇叔的酒,自然比朕的好许多。”
“怎么可能。”傅从谨笑笑,将酒放在桌上,“皇上的酒天下第一,本王的酒,还请夏将军回府再用吧。”
接着,傅从谨转过头来,对夏承希道:“夏将军此来,并非单纯叙旧,而是有旨意要托付。”
夏承希连忙起身,恭敬的跪在二人面前。
“夏将军不必如此。”傅从谨将夏承希扶起来,轻声道:“辽国要进贡一座金观音像,庆祝皇上登基,夏将军可知道?”
夏承希点点头,却不解其意。
“辽国虽俯首称臣,却暗地招兵买马,在漠北纵横兼并,想必将军比我更清楚,他们突然俯首朝贡,本王害怕有诈。”傅从谨皱眉,缓缓道:“现在皇上刚刚登基,本朝奸佞虽除,却也人心不稳,还是不起兵戈为上。”
夏承希点头道:“多谢皇上与摄政王提点,末将会多加小心。”
“那就好。”傅从谨转头恭敬道:“皇上可有旨意吩咐,如果没有,还是先送夏将军回去休息。”
“朕年幼无知,哪有什么吩咐。”小皇帝微笑着沉默许久,终于插了句话,他抬头望了眼宫娥,道:“茯苓,送夏将军回去吧。”
夏承希跪地施礼时余光扫过茯苓,茯苓本送他出花园即可,却一直跟到了宫门口,夏承希从腰上取下一枚玉佩,低声道:“谢谢姑娘。”
茯苓脸红的如同煮熟的虾子,却还伸手接过玉佩,细声道:“奴婢不敢,要将军的赏赐。”
“哎呀!美玉配佳人,跟我才是折煞。”夏承希笑着望望手中青瓷酒壶,不经意道:“对了,今日皇上找我喝酒,可着人请了摄政王不曾?”
茯苓摇了摇头,又不敢妄下定论,于是低声道:“奴婢不知。”
“好。”
夏承希向着茯苓低眉微笑,转身出了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