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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裴极卿还在睡觉,决云却已习惯性的醒来,他蹑手蹑脚的穿好软甲,将佩剑挂在腰间,轻声走出军帐。
军帐外看似悄然无声,四下兵马却已然开始集结,夏承希带了人马集结在大营后的空地,决云取了一些干粮放回军帐,自己叼着半块饼出门,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一下。
赵德钦将军人高马大、一脸胡茬,他将长.枪扔给决云,笑嘻嘻道:“兵荒马乱的,昨夜谁来看你?”
“我的家人。”决云警觉道:“夏将军同意过的。”
“我也没有说你啊。”赵德钦用粗粝的手掌拍拍他的头,道:“快吃,吃完去通知其他人,后面集合。”
“现在?”决云惊讶的咬下半口干饼,“我们不是半夜才出发吗?”
“笨!”赵德钦道:“半夜出发就半夜集合?你们又不是蚂蚁,能随便捏在一起。”
决云道:“可是现在是凌晨啊……”
“半夜出发就要凌晨集合,然后还要大张旗鼓的练兵,让辽狗心惊胆战一天,半夜再去烧仓。”赵德钦低声道:“兵不厌诈,更何况咱们身边,定然有细作。”
“细作?”决云惊讶片刻,低声道:“是谁?”
赵德钦反问:“傻小子,我要是知道谁是细作,他还能活吗?”
决云道:“这怎么办?”
“细作有什么好惊讶的,辽人那里,也有咱们的细作。”赵德钦道:“彼此彼此吧,防着些就是了,反正大家都不是什么好鸟。”
决云愣了片刻,就朝着军士集合的地方跑去,赵德钦望着他的背影,满意的笑了笑。
裴极卿在商队的货车里睡了好几日,今日好不容易有床可躺,却发现自己再醒来时已近中午,他套上外衣,发现桌上堆着些书,书旁放着几个干饼和一些熏肉,上面还留着一张决云的字条,写着“留下看书,不要出去”。
裴极卿笑着站起来,看到地上还放着盆洗漱用的温水,决云大概早就拿过来了,只是他睡的沉没有知觉,裴极卿将毛巾浸在水里洗脸,发现小狼狗也会照顾人了,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裴极卿洗漱完,就开始翻着桌上的书吃饼,他翻动书页,才发现决云居然将自己批改废稿都留着,他本不想留下字迹,可此刻决云不在,也不能擅自烧掉这些,于是将那些草稿都收到一处,放进矮桌简易的抽屉里。
他拉开抽屉,正看到里面躺着的那张信笺,决云居然在他的工笔画旁画了只兔子,他本以为自己在决云心里,应当是个严厉而不失和蔼的老年人形象,于是顿时瞠目结舌,连吃的都忘记往嘴里塞。
“你在看什么?”裴极卿转头,听到有个声音在叫他,于是连忙收起信笺回头,他发现林贺正拉开军帐,笑着走了进来。
三年不见,林贺也长大许多,他与决云比决云肤色黑一些,鼻梁高挺,淡琥珀色的眸子转转,道:“他们吃过午饭了,我去给你拿了些热馒头,比这个好吃些。”
裴极卿本也吃不惯那些干饼,于是感激的接过林贺手中还冒着热气的篮子,他咬了一口雪白的馒头,道:“你们平时就吃这个?有没有蔬菜?”
“有的,只是大伙吃完了。”林贺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也坐下来,伸手翻着桌上的书,“这些字儿真复杂,像咒语似的。”
裴极卿本想说你们契丹字才像咒语,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于是道:“决云一早就出去了,你怎么还在这儿闲聊。”
“我也跟着训练了,到中午时,就叫我先回来了。”林贺解释道:“下午不知道要做什么,反正一到大事,就不许我跟着,我也没处待,喂了喂马,顺便给你拿点东西吃。”
裴极卿一时无语,突然也明白了些什么,林贺是辽人,就是他有再多苦衷,夏承希也会习惯性的防着他,更何况事关紧要,他们又商谈许久。
“小相公?”林贺见裴极卿不说话,还以为他在担心决云,于是咧嘴笑道:“你别担心决云了,那小子长大了许多,只怕要不了两年,个头就超过你了。”
裴极卿听到林贺这样无所谓,倒也说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军营安静了许多,林贺百无聊赖,索性躺在地毯上,仰着脸缓缓睡了过去,他的衣襟敞开,一枚镶银的狼牙从胸口滚落出来,轻轻垂在锁骨上。
裴极卿微微叹了口气,觉得林贺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于是伸手为他披上件外衣,林贺虽然是辽人,却没有异族那种不爱洗头洗澡的习惯,反而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
裴极卿眯眼望去,觉得这枚狼牙很是精致,上面的花纹雕工精细,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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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钦带着军队装模作样的演习了一阵,便集结在原地等待天黑,夏承希白天佯攻大定城,辽人三次出兵防守都没有结果,此刻守军已如他们意料之中的疲惫,夏承希数次挑衅,守关大将依然是萧义先,他想着自己将萧义先控制在此处,赵德钦便可带着人从北仓进发,若没有知名大将把关,偷营也会顺利些。
一轮残月升上天空,夏承希假意鸣金收兵,疲惫不堪的辽人也回城修养,赵德钦点了上万兵马,悄然沿着城北小道向北仓进发,他们身着涂着炭灰的黑甲,口中咬着竹片,在干燥凄凉的沙漠中徒步前进,无声的靠近大定城北仓。辽军的粮仓一般设在城里,可北仓乃临时新设,所以暂时设在城外,但辽人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安排了大量兵马把守。
夜里十分安静,裴极卿与林贺坐在军帐里,抱着杯冷水听着外面悠然传来的羌笛声,吹笛的老兵入伍多年,身体大不如前,只好留在大营中做点杂活。
林贺出去拿了些残羹剩饭,两人面对面坐着吃,羌笛声百转千回,无比凄凉,几乎不成曲调。
决云咬着竹片紧跟赵德钦身后,一行人默默无语,只凭眼色行事,他们虽然大张旗鼓的操练了一天,此刻十分劳累,但依然神经紧绷,不敢有一丝松懈。
军队终于渐渐摸索到北仓附近,赵德钦挥手示意大军停下,决云转头望着他,不知何意。
赵德钦望着他,示意要小心,决云抬头望去,才发现北仓真的过于安静,完全不像一个屯粮重地,可夏承希将萧义先缠留在正中城门,细作也没有发回情报,难道辽军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大将守在北仓。
赵德钦示意退后,决云也眯着眼睛向前望去,借着惨白的黯淡月光,的确能看到数十兵马来回转悠,但这些人神态紧张,一点不似故意做出的毫无防备,看来北仓还是一如往常,没有变化。
赵德钦沉吟片刻,高抬手臂向前一挥,刹那间数十火光在队伍中亮起,前军手持长.枪拼杀,后军迅速点亮火把,燃着箭矢向前射出,一瞬间火箭如雨而下,喊杀声沿着沙漠边城四起。
火箭虽然箭头沉重射程不远,但威慑力极大,尤其是对于放满粮草的仓库。刹那间火星四溅,粮仓瞬间变成了节日篝火,火光冲天而起,橘色焰光与灰白烟雾交织,连月亮也不甚真切。
就在此刻,夏承希猛然在正门前擂鼓,辽兵从昏沉中醒来,已有无数攻城梯架上城楼,火光将天空点亮,喊杀声四起。
赵德钦站在北门前,猛地吐掉口中竹片,嘶吼着喊了一声“杀——!”。
决云跟在队伍中冲上去,辽兵猛扑过来,决云左手用长.枪抵住一人,右手宝剑已然出鞘,夜明珠幽光一闪,一道黑血已顺着那人胸口流下,赵德钦站在火光前,伸手将决云揽在身后,低声道:“后退。”
决云后退几步,又是数百火箭闪过,火星如焰火般坠落在决云身边的沙地上,他望着辽兵四下逃窜的狼狈表情,仰头露出一对虎牙,“成了!”
“是!”
赵德钦回头,大喊道:“冲——”
“将军!”
赵德钦的长调喊到一半,后方突然传来一声怒吼,赵德钦向后望去,只见茫茫沙漠中突显出一队人马,他们也未骑马,似乎也是在此埋伏许久,看来他们只防了城中辽兵,却没顾及城外埋伏。
“真没想到啊,有意思。”赵德钦咧嘴一笑,生满虬髯的脸上满是血迹,他扭头望了眼决云,举枪道:“变阵——”
大军猛然变换阵型,做好十足准备防御,突然间,一人骑着白马从大军中信步走出,此人身形高大,身着黑甲,长发编在脑后,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年轻面孔。
决云望着那人,猛然道:“赵将军,他们有大将!”
赵德钦抬眼望去,神色一凛,随机转头道:“一队速回大营,叫洛霁安排人马支援。”
一队人马从大军中迅速抽离,决云望着赵德钦,紧张问道:“这是何人?”
“这是辽国的二皇子,耶律赫楚。”赵德钦低声道:“二皇子既然亲征,必然有大军保护,我们要千万小心,你保护好自己。”
决云刹那间惊呆,他仰头望着那人,道:“将军,我们是来偷袭的,既然人家大军袭来,为什么不撤退?”
“没事儿,他来的正是时候。”赵德钦道:“二皇子虽然亲征,可是此人武功不好,应该也没带过兵,不知道是哪个人让这傻狗上战场的,咱们拿了他的人头,给你记一大功!”
决云:“……”
“你那是什么眼神?”赵德钦瞪眼道:“我告诉你,辽狗内部必然是在狗咬狗,你看二皇子那个得意的神情,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暗算了。”
决云望着赵德钦的神情,瞬间恢复了几分信心,赵德钦举枪一笑,大喊道:“变阵冲锋!给我拿下耶律二狗的人头!”
决云:“耶律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