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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尽天明,闭月依旧提着小灯走在前面,地牢不远处,一处华丽宫殿突兀出现,一队宫人鱼贯而入,将废水垃圾收拾出来,准备沿着窄道运出宫去。他们见到闭月与裴极卿,都纷纷止步行礼。
裴极卿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他缓缓止步,恍惚道:“这是什么地方?”
“福熙殿呀。”闭月低声回答,“摄政王之前嫌这里太旧,于是翻修了一下,这里地儿太偏,所以没有主子娘娘住着,可好东西摆的太多,我们还是日日洒扫,不敢怠慢的。”
裴极卿微微叹了口气,抬眸向着高处远望,朝阳初升,一抹橘红悠悠笼罩着炽红色琉璃瓦,白雪厚而平整的堆在上面,与红瓦遥遥相应。此时,一行白鸽扇翅碰动檐角兽头金铃,发出几声低沉悠长的回响。
闭月年幼,只知道傅从谨如今囚于地牢,却不知这相距不远的福熙殿正是傅从谨长大的地方,这里靠近紫禁城的角门,昔日十分破败,只有没名分的宫人才居此处,远远不似今日繁华。
殿阁可以翻新,死后哀荣可以反复叠加,生前的遗憾却无从去补,傅从谨总是低眉微笑毫不在意,心里却将那一纸名分牢牢刻着,即使他当了摄政王,也依旧被怀王私下称为“贱婢之子”。卑贱之人总盼着生在帝王家,殊不知帝王家的血更冷。
在他前世身死之时,曾无数次想着要将傅从谨碎尸万段,可他今日看到傅从谨被囚入无人靠近的皇宫地牢,还是无端生出几分遗憾。
虽说莫欺少年穷,可常年被逼至穷途末路,又怎能轻易走的出来。
二人没有说话,只默默向前,行至养心殿附近,天色已经大亮。闭月将手中提灯吹熄,裴极卿停下脚步,低声道:“我要去见见皇上。”
“皇上?”闭月惊讶抬头,大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要见皇上做什么?”
“皇上身子不好,是因为常年用药。”裴极卿拢起披风衣领,将之前蹭上的鲜血遮盖,“我先前去见了摄政王,劝他交给我我一味解药,可以治皇上的病。”
“可是……”裴极卿说话有理有据,闭月开始绞着手指犹豫。
“朕愿意见他。”
闭月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傅允珲已咳嗽着从中门走出,晚晴依旧在身边搀扶,他披着白色貂毛斗篷,可硕大的衣服也遮盖不住他身体的病弱。反而衬出那张年轻面孔虚浮惨白,几乎不带一丝血色。
裴极卿慌忙跪下,低声道:“参见皇上。”
“起来。”傅允珲抬手,“容公子,进来谈吧。”
闭月跪在裴极卿身后,手指微微按着衣袖边缘,晚晴道:“闭月,你去耳房休息。”
闭月抬眸,轻轻起身点头。
傅允珲走路很慢,空气中安静许久,二人才进入正殿暖阁,傅允珲让裴极卿坐在自己对面,伸手为他倒了一杯苦茶,晚晴抬手送茶,皓腕雪白,只是还留着一道浅浅疤痕。
傅允珲眯了眯眼,低声道:“公子说的解药,可是认真?”
他虽然虚弱,眼神却很是专注,人求生的*极重,即使抓住一条细线,也想要不住攀爬。
“傅从谨那里没有解药。”裴极卿低沉道:“皇上,下药的人不是傅从谨。”
晚晴眸光一沉,依然料定裴极卿要说什么,傅允珲有些呆滞,手中茶杯堪堪放下,“容公子,给朕服药的不是傅从谨,还会有谁?”
“皇上难道不知道吗?”裴极卿自己点茶。
“朕与父皇常年服食毒物,所以毒侵入骨,这可是容公子亲自查出来的。”傅允珲缓缓抬头,“下毒的不是不是傅从谨,还能是什么人?”
“傅从谨从未想过杀先皇,如果他想要下手,根本无需等贤王还朝。”裴极卿慢条斯理道:“从一开始,傅从谨就并未给皇上下毒,皇上中毒日久,完全是因为您身边这位晚晴姑娘,若我没有猜错,在宫中制造‘词牌名’的人,也应该是她。”
“放肆——”
傅允珲怔了一怔,接着愤然起身,伸手拂落桌上整齐茶具,裴极卿与晚晴一同起身后退,齐齐跪在地上。
晚晴扭头看裴极卿,眸色中显出几分不忍,裴极卿登时有些疑惑,晚晴既暗示自己帮助傅允珲脱困,为何又不将真相告诉傅允珲。
傅允珲浑身颤抖,脸色愈发雪白,晚晴连忙起身,从衣袖中掏出丸药,傅允珲抓住她的手,眼睛却一直盯着那颗丸药,迟迟没有吃下去。
“傅从谨不希望晚晴姑娘有孕,所以一直送避孕药给她,可现在傅从谨已经下狱,就关在皇宫内院的地牢,根本走不出这里半步。”裴极卿放低声音,笃定道:“那为什么傅从谨下狱,还是会有人送避孕药来。”
裴极卿声音很轻,与傅允珲而言,却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现在证据确凿,傅允珲的神色猛然低落,如同风烛老人般颓然,他依旧死死捏着晚晴的手,晚晴一时吃痛,丸药骤然落地。
“晚晴……”傅允珲双眼充血,“他说的,可是真话?”
晚晴不言不语,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傅允珲蓦地回忆起旧事,傅从谨每每相逼,他下定决议与傅从思合作扳倒摄政王时,在身边鼓励的人都是晚晴。
十年之前,他曾鬼迷心窍,与傅从谨一起逼退生父,那时原以为自己可以杀了傅从谨亲政,可时隔多年,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摆脱不了宫廷内外的无数眼线。
傅从龄性情儒弱,知书达理,待傅允珲更是极好,自傅从龄死后,他日日从噩梦中惊醒,仿佛看到父皇白衣白帽而来,质问他为何如此绝情。
他原以为,晚晴是他漫长生命中的最后一丝温暖。
可她却是一把烈火,不仅将他冰冷的身躯温暖,还能将他活活烧死。
“晚晴姑娘,明明是你给我送信,要我来向皇上禀告。”裴极卿疑惑着问:“那么时至今日,你为何不愿承认。”
傅允珲缓缓回头,用赤红色双眼瞪着晚晴,似乎要将她身上剜出一块肉。
他迅速起身,带翻桌上数盏茶汤,接着一把揪住晚晴领子,逼她看向自己。
“奴婢曾受寿王救命之恩,肝脑涂地无以为报,所以不能说。”晚晴跪在地上,目光十分笃定,不带半分怜悯神色,“之所以告诉公子,是因为奴婢有了龙种,如果小王爷知道,这个孩子定保不住。”
傅允珲枯瘦的手突然放下,等了许久才缓缓扭头,听出了晚晴的弦外之音。
“你的意思是,朕已经……不成了?”
“如果加以调理,皇上还是可以……”晚晴眉目低垂,竭力避开傅允珲的视线,“皇上待奴婢极好,所以奴婢很久之前已不再用药……等孩子生下,奴婢任凭皇上处置。”
傅允珲颓然跌落椅背,眉目间一片青白,他久病不愈,心中已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可这时得到确认,才真的了无生意。
“皇上逼退太上皇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与虎谋皮,只有一死。”裴极卿缓缓起身,有些可笑的望向他,“时至今日,皇上只有与贤王合作,才有可能保下这个皇子,小王爷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他定已承诺皇上,待料理贤王后让您亲政,可您自己想想,现在是谁急着要这个皇位?”
傅允珲沉默许久,颤抖着端起茶杯,半洒着将就喝了一口,“若朕与贤王合作,就能保下这个孩子?”
“孩子无罪,贤王不会滥杀无辜。”裴极卿笃定道:“不说贤王如何,至少小王爷依旧送了避孕药来,他根本不想留下皇上的骨肉,又怎会留下皇上?”
“好。”傅允珲沉沉点头,“你要朕怎么做。”
“草民是大学士容廷之子,容廷受屈而死,草民也被迫辞官入狱。”裴极卿拱手微笑,“草民要做官。”
傅从思前往京城外劳军,年近七旬的寿王也亲自前去,虽然他不知道去干嘛。
天气已渐渐回暖,老王爷依旧穿着厚重大氅,走一步打一个喷嚏。
“爹。”傅从思轻声道:“这是赵德钦将军,你还认识吗?”
“什么轻?他那么大个子,哪里看着轻了?”老王爷嘟囔着揉揉鼻子,猛吸了一口鼻烟,接着又是一通连续不断的喷嚏。
傅从思微笑,很好脾气的重复,“爹,那是赵……”
“小王爷!”
傅从思还未说完,已有军士迅速走来,起身耳语数句。
傅从思眉头紧皱,右手死死握拳,几乎掐出青筋,接着他迅速转身,广袖带起一道疾风。
皇城午门内一道红墙,傅从思的小轿停在门前,禁军守卫跪在轿前抬首,“请小王爷除下佩剑,侍卫留在皇城外。”
“小王爷是功臣,你们怎能……”赵德钦气愤至极,他话说一半,看到一人自六部衙门处款款而出,那人身形瘦弱,一身绯袍却穿的服帖齐整,漆黑乌纱下,一双桃花眼微微下垂,无限潋滟葳蕤。
大周已火德王天下,文官一至四品皆着绯袍,裴极卿面孔雪白,此刻有艳霞般绯色衬托,当真应了昔日色若春花之语。
赵德钦瞪大眼睛,“是你?!”
“下官兵部尚书容鸾。”裴极卿掀起衣袍缓缓跪下,带着几分沾沾自喜的笑意,“参见寿王世子,皇城内不得带侍卫兵器,烦请小王爷见谅。”
“兵部尚书已是正二品,何必一口一个下官。”傅从思眉目沉沉,将佩剑递给赵德钦,神色淡然不动,“容大人,现在可以了吧。”
“小王爷当然可以进宫。”裴极卿从地上起身,接着退后半步,恭敬的拱手行礼,“只是皇上不在宫里,昨日皇上一夜未眠,心中思念太上皇,所以已动身前往太庙。皇上不在宫里,小王爷现在进宫,恐怕不合礼制吧……”
“你!”赵德钦意图拔剑,宫墙外涌来七八个士兵,将二人团团围住,傅从思抬眼望去,见宫门侍卫都是些新面孔,心底暗暗一沉。
“小王爷瞧什么?”裴极卿笑意莞尔,揣着手在侍卫身旁站定,“是下官的错,忘记禀报小王爷,李圭治军不力,导致禁军哗变,下官已将他的统领之职撤了,小王爷一直在城外,想必不清楚吧。”
傅从思神色微变,京城剧变,皇帝出宫却无人回报,原来是禁军已被撤换。
那双眼睛如此柔媚却包含杀意,正如刚刚那一句话,竟然略过了无数腥风血雨。
“容大人。”傅从思伸手,示意赵德钦收起剑锋,“你今日此举,是当真要挟天子令诸侯了。”
“摄政王才是挟天子令诸侯。”禁军缓缓退后,裴极卿缓步上前,双手依旧拢在袖中,口气软软的打了个哈欠,“这天愈发的冷,小王爷若没事,还请回去继续照顾寿王吧。如果您想问李圭去哪,可以去卫所找平南侯萧挽笙。”
午门红墙附近,刑部尚书林辰带人走过,他十分恭敬的向傅从思行礼,山羊胡子一颤一颤。
“小王爷你们也敢拦?”林辰气喘吁吁的站起来,故作气愤道:“皇上皇后今日出宫,你们就如此不守规矩,还不快快退后。”
“林大人教训的是。”裴极卿也佯怒挥手,“还不快退下。”
禁军退后,林辰已颤巍巍走入衙门,裴极卿立在六部衙门的木门之前,伸手为一株兰花擦去露水,他用余光望去,傅从思依旧站在原地。
“裴大人。”傅从思换了一个称呼,“我敬你昔日说过的话,所以有意留你一命,如此看来,你是真的打算与我为敌?”
裴极卿端起兰花,却没有回头,声音隐隐有些沙哑,“下官也敬重小王爷风骨,如果你愿意回头,可以撤掉赵将军队伍,迎贤王入城,届时我们还是朋友。”
傅从思仰起头,望向辽远的乾清宫金顶,他不出一言,接着拂袖而去。
裴极卿低声叹息,兰花叶被折断,堪堪握在手心。
那日傅允珲出宫后,萧挽笙已火速找到关河,关河虽然受傅从谨恩惠,却在禁军中很有声望,一夜之间,他们已悄悄除了李圭,裴极卿于皇宫下旨,封萧挽笙为禁军统领。
傅从谨大势已去,林辰必须另择靠山,他为了林皇后与林妍,也只能选择帮萧挽笙。
禁军十二卫历来守护京城安全,虽不必塞北兵马身经百战,但也是精挑细选而出的精兵,即使赵德钦大军在外,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今形势大好,决云正可领兵风光而归。
决云已回兵驻扎锦州,锦州位于京城东北,最快只需两天一夜便可回京,林贺已知会傅从思:决云目前已经与他联盟,准备入京夺位;他叫傅从思迅速回信确定计划,好一同伏击决云。
天时地利,俱已齐备。
决云在军帐中来回走动,王玥进来,将一只金色酒壶放在桌上,决云取出酒杯,紫红色葡萄酒汩汩流出,瞬间漾满两只酒杯。王玥心不在焉的举起酒杯,如同被迫般与决云干杯。
“王将军,你怎么忧心忡忡的?”决云又为王玥满上一杯,“只要林贺拿来回信,咱们立刻就能动手,傅从思隐藏虽深,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禁军虽然在侯爷手里,咱们这里也有队伍,可是……”王玥摇头,伸手将酒杯推开,“王爷,您手里有一半虎符,那另一半去哪了?傅从谨已经下狱,可谁都没提这件事,虎符究竟在谁手里?”
决云心头一惊,但又很快恢复平静,“虎符只是一个象征,我兵马人心俱在手中,又何必在意一个铁块,难道有人从没带兵,能凭着虎符调兵遣将不成?”
“是末将多虑。”决云这样一说,王玥的愁眉也渐渐展开,他端起酒杯,迅速将那盏葡萄酒饮尽,“将军好酒量,末将已经不行了,先下去吃点东西。”
“也罢。”决云不爱劝酒,于是挥手道,“等到京城再聚。”
王玥走后,帐中只余决云一人,他心底畅快,又迅速喝了几大杯,今日他收到京城奏报,说容鸾已上任正二品兵部尚书,昨日的气愤一下烟消云散,反而忍不住浮上笑意——裴叔叔真是胆大又命硬,这么多次以身犯险,倒真的被他逢凶化吉。
容鸾穿了官服,想必神色会愈发凛然正经,也就愈发显出风情……
决云瞬间面红耳赤,他猛地放下酒杯,示意自己不能再喝。
此时,营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决云还未起身,已看到士兵押着一人进来,那人穿着黑色斗篷,只露出半张脸。
“这是……”
“是我。”决云还未开口,来人已摘下黑帽,接着抬手向决云施礼,“参见贤王千岁。”
“小王爷?”决云惊讶起身,不可置信的盯着傅从思,这人是来做什么?负荆请罪?
傅从思虽锋芒毕露,却也着实未挑明身份,决云倒想看看他的面具能戴到何时,于是故意道:“听说傅从谨被抓,皇上也跑了,本王正要带兵回京。”
“殿下何必与我客套。”傅从思默然微笑,“想必裴大人早就送来书信,要殿下带兵京城。”
决云怔了一怔,进而坐下,翘起腿道:“既然知道,小王爷又何必前来,难道不怕死在本王这里?”
“小王爷与辽兵合作,又有禁军在手,里外夹击,我与赵德钦不能相抗。”傅从思神色冷冷,似是毫不在意,“可您与辽兵合作,即使他们不犯我一兵一卒,只怕也会给皇上留下把柄,说您卖国求荣。”
决云哂笑,“小王爷有何高见?”
“这场争斗,最终是我输了。”傅从思低头叹了口气,“殿下如果肯杀了容鸾,自然可以将与辽人合作的罪名全部推在他身上,届时海晏河清,殿下自然可以顺利逼皇上退位,而容鸾本就名声不好,又……”
决云猛然拔剑,剑锋直指傅从思心口,“傅从思,我知道你手里有赵德钦的兵马,我也没办法在这里动你,可你动他一根汗毛,我即使不要这个皇位,也要将你千刀万剐!”
傅从思神色未变,接着道:“裴公子苦心经营,就是要你坐这个皇位。”
“他是他,我是我,我何必管他如何做想。”决云剑锋一分分靠近,“傅从思,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傅从思沉沉道:“如果他说的不是呢?”
决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从思不语,从衣襟中取出两本奏折递给决云,决云蹙眉收剑,犹豫片刻,还是缓缓拾起奏折。
这两本奏折都半旧不新,似是在书箱中放了许久,还散发出一丝淡淡的霉味,其中一本上字迹中正平和,笔画敦厚。
决云不知何意,将奏折翻至最后一页,温和的颜体一直蔓延到落款的三个字,“臣容鸾。”
“这不可能!”决云的声线微微颤抖,“你在骗我!”
冷风如泣如诉,桌上烛火来回晃动,傅从思目光笃定,冷笑着望向决云双眸,看着他手背爆出青筋,将奏折狠狠掐出一道死折。
奏折上的字隽秀挺拔,落款处写了四个小字“臣裴极卿”。
更为刺目的是,这封奏折与下面的朱砂批文,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字迹。
傅从思低声开口,一字字敲击着决云的耳膜。
他虽然没亲自带过兵马,却也在寿王那里学过许多交战之术,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至上之道。
裴极卿的重生是上天给他的天意,同时也是给自己的天意。与决云和裴极卿认识很久,从各处来看,都能看出两人用情至深,如果能用攻心来乱了决云阵脚,岂非兵不血刃。
“裴极卿曾是太子府的奴婢,深受重恩,他写的每一个字,都是印着太上皇的废稿写出来的。此人烟视媚行,太上皇却甚为宠幸。”
“容鸾当时不到二十,怎可能知道小皇子在何处?又怎么会一夜之间突然想通,放下礼义廉耻蛰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