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司寒走到一间教室门前,抬眸看了眼门上的号码,推开门轻声走进去。
彼时,姚夏手里握着剧本,正在和一个瘦小的男生对戏。
她看剧本看得认真,他走到她身后,竟然都未发觉。
男生抬眸看见薄司寒,正要说话,却见薄司寒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我好了,开始吧。”姚夏放下剧本,做了组深呼吸,瞬间进入角色,“学长学长,可不可以认识一下?”
男生默默瞥了眼薄司寒,扭捏半天,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正牌未婚夫在,他还要上演拒绝姚夏的戏码,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你这状态不对啊,怎么目光老往我身后飘……”
姚夏正要转过头,就见薄司寒从她身后走过,“我来。”
男生像是终于丢了地|雷般爽快地把剧本交给薄司寒,就闪了人。
“你怎么来了?”
薄司寒目光落在剧本中,“等你下课,一起回家。”
怔了半晌,姚夏猛地一拍脑门。
今天是父亲节啊,她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那我们赶快,早结束早走,你准备好了,我们就……”
“开始吧。”薄司寒把剧本一合,丢到桌子上。
“……”
这剧本,她少说也得背了半小时,他就看了几眼就背下来了?!感觉智商受到了碾压……
“学长学长,可不可以认识一下?”
薄司寒默然从她身侧走过,却被姚夏拦住,她在他面前笑着伸出右手,“我叫姚夏,姚明的姚,夏天的夏……”
话未说完,两人对视间,皆是一怔。
时间仿佛瞬间退回到多年前,异国他乡的深秋。格子窗外枫叶纷飞,舞台上的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眉宇间英气逼人。姚夏本是被余晴拉着来听辩论赛,却被他深深吸引,无法自拔。
比赛结束,薄弈整理好材料,走下台,迎面碰上一个女孩。他向左挪一步,她也向左走一步,他向右,她也向右。如是几次,他停下脚步,眉心微蹙。
“薄学长,可以认识下不?”姚夏微笑着伸出右手,“姚夏,姚明的姚,夏天的夏。”
“薄弈。”薄弈不耐地吐出两个字,便径直从她身侧走过。
姚夏忙跟上去,“学长,我是学经济学的,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两人腿长相去甚远,姚夏一路小跑着才勉强跟上薄弈正常走路的速度。薄弈本以为女生多少都会注重些脸面,他不理她,她自然就会知难而退。然而事实却是,她追着他自顾自地聊了一路,丝毫没有倦意。
“其实我不太喜欢学经济,我喜欢唱歌,跳舞,以后想当歌手。但是我老爸说,当歌手很难出头,非要我学经济学,让我毕业后给他分析分析市场什么的。你说他是不是自相矛盾?自己就是开娱乐公司的,居然觉得……”
某一刻,薄弈突然停住脚步,姚夏说得正high险些一头撞到他背上。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她便默然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位同学,我不关心你家里什么情况,也不想知道你喜欢什么,学什么专业。”
“Ok!那不说我。”姚夏捂住嘴,眨着眼睛看向他,“那学长,你学的什么专业啊?”
薄弈揉了揉眉心,“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就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知道你专业,又找不到你——”姚夏沉思片刻,很坚定地摇了摇头,随后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光芒,嘴角微扬,“不然你留个号码给我吧?”
薄弈叹了口气,“我们不熟……”
“这有什么,聊着聊着就熟了啊。”
毕竟是女生,姚夏又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薄弈不好说什么,最后只得丢下一句——不可理喻,继续走他的路。
一直跟到宿舍楼下,薄弈走进宿舍,姚夏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而后姚夏只要一没课就蹲守在薄弈宿舍门口,甚至把那当成了自习室,作业自习全部就地解决。
被她缠住几次后,薄弈不堪其扰,就在卫斯的宿舍借住。
结果姚夏改了套路,逢人就问认不认识薄弈,誓要打听到他的行踪。
卫斯的宿舍其实就在薄弈宿舍对面,只不过中间隔了一个小广场,姚夏始终未能碰到他们。那段时间,卫斯最常做的事,就是每天拿个望远镜,看姚夏有没有去宿舍门口蹲守。
“Baron,我看这妹子是真挺喜欢你的,都蹲了快一周了。其实你可以考虑考虑,我听说她也是北禹城的,以后回了国,也可以再续前缘,你怕什么?”卫斯把望远镜一丢,一屁股坐到床上。
薄弈握着笔的手一顿,有些失神,但转瞬便收回心继续做他的题。
现在想想,当时他也并不是多么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当年出国留学的机会来之不易,他不想浪费时间在谈恋爱上。
然而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也由不得他。
几天后,姚夏终于撤离宿舍门口,薄弈本还松了口气,结果第二天上课,刚走进教室门口,老远就看见姚夏坐在卫斯身边朝他挥手。薄弈直接走到距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下,她就立刻收拾好东西跟过去。下了课,也紧跟在他身后。
薄司寒停下脚步,“你都没有课?”
“有……啊!”姚夏突然想起来下节自己有课,忙朝楼梯口跑去,没跑几步却又回过头来,笑着摆了摆手,“学长,明天见哈。”
随后每周,姚夏总会陪他上几节课,专业不同,她听不懂也不想听,有时候会看自己的书,更多时候就单纯地盯着他发呆。他看过去,她也毫不避讳。
薄弈有时候也会觉得无奈。
“看你的书。”
“哦。”姚夏的目光只在面前的书上掠了一眼,便立起书,凑近些偏过头看着他,嘴角隐有笑意,“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帅?”
薄弈眉心微蹙,“没人像你这么……”
讲台上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外干咳了两声,薄弈只得转过头去,生生咽下到嘴边的“无聊”二字。
姚夏也暂时放下手中的书,装起好学生。但没过多久,便又凑过来。
“你也没有女朋友,刚好我也没有男朋友,眼看着就光棍节了,不如我们凑一对吧?”
薄弈眉心深陷,“姚夏!”
全班同学都循着声音看向他们,姚夏却都不在意,反而有些喜出望外,“你记得我的名字了?”
平生第一次,薄弈被老师赶出了教室。也是当天薄弈给姚夏下了最后通牒,来听课可以,但绝不能打扰他上课。
而后,她还是会来陪他上课,还是会说光棍节的事,只是上课再不敢随便说话,都是在中午吃饭才会说。
时间久了,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一种习惯,似乎他身边就该有她一个位置。有次她有课没来,卫斯就坐在他旁边。
“看你的书。”
话一出口,薄弈和望着窗外发呆的卫斯皆是一怔。
那时,他才知,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光棍节前一天晚上,姚夏拉着他的衣袖,死活不让他回宿舍。
“学长,明天就是光棍节了。”姚夏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我知道。”薄弈想要抽出胳膊,奈何袖口被她揪得紧,也只得站在原地。
软磨硬泡都没用,姚夏就换了路子。
“学长,明天可以占用你一天时间吗?就一天!”姚夏见他面露难色,立马改口,“半天!”
薄弈眉心微蹙,“干什么?”
“我跟姐们儿打了赌,如果我光棍节之前脱不了单,明天要喝一整瓶威士忌。我喝不了那么多——”姚夏拉着他的衣袖哼唧。
“好。”
“真的?!你答应了?”姚夏瞬间精神抖擞。
薄弈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下一刻便被姚夏紧紧抱了一下。隔着层层毛衣外套,他仿佛感觉到她身上所特有的温暖。
“谢谢学长!”姚夏松开他,几步蹦下台阶,却又突然跑回来塞了个纸袋子在他手里,笑得阳光灿烂,“送给你,既然光棍节不过了,就当做圣诞拿礼物好了。”
她走后很久,他都怔在原地。骨节分明的手伸进纸袋中,握在手中的是一条手织的咖色围巾,柔软温暖。
当时,他只以为自己是因为那一瓶威士忌,才答应的她,现在想想也不尽然那般。
第二天,薄弈按时赴约,见到姚夏口中的姐们儿——余晴和三个英国女孩,跟着她们去了酒吧。
姚夏全程挽着他,自然得就像是他们在一起很久了般。
一群人无聊,说要玩摇骰子。薄弈虽然智商够用,但毕竟没玩过,开始输了两把,三个英国女孩吵着让他喝酒,他杯子还没碰到,都被姚夏眼疾手快抢去喝了个精光。
那时,他不喝酒,姚夏也确实是没什么酒量。两杯酒下肚,整个人就开始发飘。那几个女孩还要继续玩,没一个管姚夏死活,最后还是薄弈背着她回的学校。
十一月中的夜晚,他后背躺着个人,竟不觉得有多冷。
“自己不会喝,挡什么酒?”
彼时,姚夏醉得像一滩烂泥般软趴趴地趴在他后背上,闻言却模糊不清地回应着,“你不喝酒啊,不能让你喝……我可以,我喝……”
他也不知道是该说她傻还是该说她仗义。
没走上几步,姚夏迷迷糊糊中突然笑出声音。
“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
薄弈闻言微怔,“为什么?”
“因为你帅啊——”姚夏嘿嘿一笑,“智商也高,基因好,后代肯定优良都不用愁的……”
到现在他也不明白,当时不过20岁的姚夏,想着基因好,后代的问题到底是因为有先见之明,还是纯属于想得太多。
后面的事,他记不太清,他只记得,舍友把她拉过去之前,她死死抱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在他脸上狠狠嘬了一口。
临走了,还朝他深鞠一躬,说什么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结果第二天,姚夏就把这些事都忘得一干二净。被占了便宜的他,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大概是他遇见的最特别的女生,也是唯一一个。
不过,真正有想和她走下去的冲动,还是因为他临毕业前笔记本电脑丢失,毕业论文要全部重写,她每天都会陪他在图书馆里熬到凌晨两、三点,帮他找相关书籍和资料,陪他度过了当时最难熬的日子。或许这便是患难见真情的意义所在。他每次劝她回去休息,她都笑称自己是铁打的身体,熬不坏。就这样熬了大半个月,她所谓铁打的身体,终于还是在他毕业典礼前两天病倒了。
他或许永远也忘不了,在他拿到学位证后,姚夏扯着因为重感冒而极度沙哑的嗓子当着全场人的面,喊着毕业就要嫁给他。
下课铃声将两人惊回神来。
“走吧,改天再练。”薄司寒想要拉过她的手,却见她先一步伸出手来,嘴角隐有笑意。
“薄学长,可以认识一下吗?姚夏,姚明的姚,夏天的夏。”
原来,想到那段曾经的人,不只是他一个。
薄司寒禁不住浅笑出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刘海,随后握住她的手,“薄司寒,姚夏的——丈夫。”
最后两个字他只是对了口型,她却瞬间会意,嘴角有笑意蔓延开来。下一刻,她按着他的肩膀,像只猴一样跳上他的后背。
“走吧,带我回家。”姚夏凑到他耳边,抿着唇轻声唤了句,“老公。”
暖意自胸口处蔓延开来。
“抱紧了。”薄司寒嘴角笑纹渐深,打手扶住她的双|腿,朝门口迈开步子。
他始终认为,他们能走到今天,全要感谢她曾经容忍了那么冷漠的自己。而现在,该是他包容她的时候,他可以包容她的一切,也会将她的好照单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