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张睿隐隐觉得,应该是他认识的人,于是他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巷口,孔生跟在他后面慢慢踱步。
巷口有一户人家,大门正对着深巷。有一个穿锦衣华服的公子,趴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嚎啕大哭。这正是那日在城郊遇到的叫方栋的人。
张睿厌恶他的人品,因此不愿意上前。
这条街虽然比较安静,但是,毕竟是新贵大户聚集的地方,没多会儿,门口就聚了很多丫鬟仆妇,指着方栋调笑。
方才还看见在他身边守着的两个小厮,眨眼时间就不知了去向,张睿见他神情扭曲而痛苦,虽然心里不喜欢他,还是按捺住这股情绪,走上前,将围观的人驱散了。
那方栋此时十分狼狈,双手不停的抠抓他的眼睛,眼眶已经通红了,眼周的肌肤,都有些破了,可是他依旧毫无所觉。
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张睿觉得他的眼睛,似乎开始慢慢变白,渐渐看不出瞳孔的样子。这变化虽然非常急促而短暂,但是五感通灵的张睿在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这种变化,并且他感受到,有一种和他修炼的灵气不同的力量,在方栋的眼周转了一圈。
一方面是为了探寻这股灵力,另外一方面也是看不过眼,张睿上前用真气在方栋眼里,跟着那股灵气也走了一圈。方栋似乎好了一些,慢慢的不再挣扎,他滑下石狮子,仰面倒在地上。
张睿在他身边守着,等他稍微了一点,就将他扶起来。方栋似乎没有察觉他身边的人是谁,他借着张瑞的力量,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你是谁?我的小厮们哪里去了?”方栋问张睿,张睿顿了一下,说道:“我又不是他们的主人,哪里还管他们去哪里了呢。”
方栋哼了一声,说道:“量他们也不敢乱跑。我家里是从江南来京城做生意的商户,家财万贯,金银珠宝数之不尽。快送我家去,给你珍宝酬谢。”
张睿见他依旧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恨不得立时放开让他倒在地上。可是他心里还有一丝恻隐之心,这方栋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眼睛都要瞎了,何必跟这种人计较呢?
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张睿任命的将扶着方栋往他指的地方走过去,孔生在后面优哉游哉的跟着。
果然,和方栋说的一样,走了不过百十步,过了一户人家就到了他家的所在。这个宅子有点江南建筑的精巧之感,可惜,外观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显得十分富丽堂皇,又把那丝精巧给毁掉了。
张睿将他放在台阶边上,自己走上前,砰砰砰敲了几下门。果然马上就有小厮跑过来开门,见到张睿,没好气的说:“什么人?有约吗?我家公子不在家里。”
张睿估摸着他是只看见他一个人了,那方栋正好被他挡个严实,于是他侧身将方栋让出来,对那小厮说道:“喏,这就是你家公子,快扶他进去吧。我应该算和他有约的,他是要重金酬谢我。”
那小厮果然看见他家公子一身狼狈的倒在台阶上,神智涣散,赶忙跑过去将方栋扶起来,问道:“公子,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你们快扶他进来,金银珠宝少不了你们的。”
张睿从来就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可是方栋和他这个小厮实在人让人讨厌,他起了念头,一定要让方栋大出血一下。毕竟这公子的大话已经夸下了,他又没有逼对方,孔生可以作证。这钱来路十分正当。
进了进了正门,果然看到一派金灿灿的小桥流水,这寒冬腊月里,显得分外的突兀。
跟着引路的小厮走了几步,绕进一条小路,渐渐的就看到房屋的布置华贵大气起来,似乎是仿照京城的时兴样式建起来的,主人一点不吝惜银钱,用的都是最好的琉璃瓦。虽然模样古怪,却也能够彰显其豪富。
到了这公子住的地方,果然就有一个美貌的妇女,让丫鬟扶着一步一顿的挪了出来。
“公子这是怎么了?来人哪,快跟我把公子扶进来,再让人快马将大夫请来。”
那妇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张睿和孔生两人,沉着脸吩咐下去。等到一个胡子花白花白的老头背着药箱过来,就有一个娇俏的丫鬟,将他请了进去。
张睿和孔生于是在廊檐下等待,北风呜呜,孔生都缩起了脖子。
等到老大夫再出来的时候,那美貌少妇扶着丫鬟,亲自将他送了出来,在门口,跟他道别,十分谦和有礼。
仿佛这个时候事情都了了,她才有机会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个大男人。美妇人先是惊了一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我家的园子里?”张睿说:“我们是你家相公的恩公,他在外头发了疯,是我俩把他扶回来的。他说要报答我们。我想着你家巨富,他又情意真切,于是我就厚颜跟了上来。您方才可能一心都在你相公身上,没有注意到我们实属正常。”
美妇人蹙眉,将站在廊下的丫鬟叫过来,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地叮嘱一番,那丫鬟应了一声,就往门口跑去。不一会儿就带了那个守门的小厮过来了,让他和引路小厮对峙一番。
没想到这个美妇人还是个细心稳重的人,知道要查一查二人的底细和所言真伪。
张睿两人,本就行得正坐得端,一点都不怕她端详打量,也不怕她追根问底,只是语气懒懒的显得不是特别耐烦。
那美貌妇人知道这果真是她相公的恩人,脸上的神情就大变了,十分感激地对二人说:“我家相公在外老是得罪人,幸好今日遇到了你们,要不然还不知道那些跟他有怨的人会怎么对待他呢。”
张睿站在屋外头却把里头的对话听得清楚。那大夫说,这公子只怕是不好了,他的眼睛长在一起,怎么也睁不开。如此一来,不就成了真瞎子!
这个美妇人遭此大劫,还能如此镇定自若,行事规矩,实在也是令人感佩的。
他素来敬佩这样的女子,于是态度也缓和下来,说道:“报酬不过是令郎君的戏言,既然你已经道谢,那就作罢吧。”对方态度如此温和,他也客气起来。
那妇人此时却说道:“你们读书人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相公既然已经承诺了你们,怎么能借口戏言就不履行呢。”说着,马上叫方才跑腿的小丫鬟,去库房拿一些珍宝过来,因着二人一副儒生打扮,她还特意吩咐,叫她拿了南方的一些笔墨纸砚和精巧的文玩给二人把玩。
张睿和孔生再三推拒,到底还是收下了。由于没什么交情,他们也不再多留,只是安慰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相公脾气暴躁,容易得罪人,在家里休养些时日反而好。
这话有些落井下石,可是张睿确实非常诚心。他和方栋只有一面之缘,对他就已经恨得牙痒痒了,若是其他人和他多接触几次,还真不能说会把他怎么样。
那妇人面色虽然有些不好,却也笑着说些多谢他二人的关心的话。
离了方府,张睿捧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匣子,戏谑的对孔生说:“那方栋人不怎么样,倒是这眼光不俗呀——真是讨了个好媳妇。”
孔生接一句:“说不定正是因为他夫人好,才导致他这么混。”
又过了几日,朱举人和芍药的关系没有好转。他父母那边态度强硬,芍药这边也不是软柿子,双方僵持不下,张睿只能在此逗留一些时日。
若是,朱举人和芍药一直这样,他就要想办法将芍药带回去,或者通知桃花她们过来了。毕竟,她只身在这外头,没人为她做主帮扶,显得凄凉。
朱举人除了陪张睿二人,整日里春风得意,邀约不断。张睿本来存了让他和孔生讨论学问的心思,见他自己都忙得抽不开身,也就不好再说这话,只是另外找了一间安静的宅子,让孔生能够安心准备考试。
因为有了方栋妻子给的珍宝,他直接将房子赁了一年。等到来年的时候,孔生想也能够金榜题名,就不需要再住在这种暂时的落脚处了。张睿对孔生的学识很自信。
方栋眼睛确实是坏死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在外溜达。只是听他家中的,婆子们说,方栋似乎迷上了佛经,成日里念一些神神叨叨的经书,摇头晃脑十分入迷。他妻子也将他照顾得周全,并且毫无怨言。
张睿问过云梦仔方栋的事,它也不十分能够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想着应该是哪一方的世家大族,给方栋下了一些法术。世间法术无数,还真不好猜测。
张锐听它说,却不自觉想起了城郊的那位少妇和她的丫鬟。他问云梦仔说:“芙蓉城是什么地方?七娘子嫁到了哪里去了?”
云梦仔十分惊诧,问他怎么知道芙蓉城的事情,张睿将那日所见告知它,云梦仔听完,只是含含糊糊的说,芙蓉城里住了一些花妖,旁的怎么问它,他都守口如瓶。只说方栋之事真有可能是她们做的。
了解原因之后,虽然可怜方栋,也不得不说这都是方栋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