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你怎么出来了?”看着自家弟弟小心翼翼地躲着众人的眼光,小手扣着门框,跟他一模一样的眼瞳闪着泪光,嘴巴嘟着的可怜模样,燕秋心里一阵难受,又翻身下马,往那儿快步走去。
身体羸弱的燕夏磕磕绊绊地跑出将军府大门,直直扑向燕秋怀里,双手抓住燕秋的衣襟,哽咽道,“哥哥,你不要离开小夏,这么多年你去哪儿都带着小夏的。”
“小夏不要哥哥走……”燕夏狰狞的小脸上布满了泪痕,小小的身子埋在燕秋的怀里抽搐着。
燕秋大掌覆上燕夏的发辫,一遍遍地摸着,轻声安慰着:“小夏,哥哥很快就回来了,那里是前线,是很危险的地方,哥哥不能带你去,你乖乖的在府里等着哥哥好不好。”
“可是,你说过永远不丢下小夏的!唔唔……”燕夏咬着下唇,双眼紧闭,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皮肤的脸上被泪水浸湿。
“我……”燕秋双手覆上燕夏巴掌大的小脸,一句话也说不口,只能用拇指逝去那涌流不断的泪水,这也让在场的众人看到了燕夏残破不堪的脸,他们也瞬间明白了为何他们从没听过燕将军说他还有一个弟弟。
小小年纪的燕夏脸上的皮肤全部都被烫伤了,红一块黄一块交错分布,右边脸颊上有一块特别腐皮下垂一直延续进脖颈里……众人心中一骇,怎么会是这样子,俊美非常的燕秋将军的胞弟竟然这么丑陋,光是看看就使众人胃酸翻滚,几欲作呕。
燕夏一直是燕秋心中不可磨灭的痛。三年前,父母早亡的燕秋为了讨口饭吃带着六岁的燕夏来到北洛帝都,凭着一身从乡下武师那儿学来的武艺卖艺维生,燕秋身形高大,脸模子又生的较好,很快就抢走了隔壁几个摊位的生意,那些眼红之人便趁他不注意掳走了燕夏,并以作为威胁要他将这些天来赚取的钱财交给他们,不然就烧死燕夏。
燕秋心下为难,如果交出所有的钱财他们也会饿死,还不如拼死一搏,于是燕秋做了让他一生都后悔万分的决定,他不肯交出钱财,反而以身肉搏,结果那些人真的用火把点燃了燕夏的衣服……
小夏在火里无助的哭喊,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那夜燕秋再也不想回忆起。
幸亏那晚下了一场大雨,否则燕夏就活活死于熊熊大火里。
更幸运的是,那晚燕秋抱着仅剩一口气的燕夏遇到了北洛前老将军,也就是燕秋的养父,膝下无子的老将军可怜他们兄弟俩,又见燕秋骨骼清奇,便收养了燕秋做义子,出钱给燕夏治疗,这才有了名声赫赫的燕秋大将军。
但是,燕夏的脸再也救不回来了。
府中的人都知道在府中有一处禁地,除了一个瞎了眼的婆婆可以出入,其余人都不得出入,原来那里住着燕秋将军的胞弟啊!众人恍然大悟,眼前这仿佛生死离别的场面也堵得他们说不任何话来。
燕夏一年偶尔会出门一次,有时一年也不会踏出院子,燕秋知道他定是听说了他要去前线的事儿,从小小夏就没离开过他,怪不得他会独自出来。
“小夏,我……”燕秋有很多想说的话,可每当看到小夏的脸,那些话就如鲠在喉,一句也说不出来,最终都会化作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小夏,哥哥保证……”
“小夏,你哥哥哪里都不会去的。”温暖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林籁泉韵般的嗓音恍若从空灵远方飘来的柔丝,蚕茧般地将燕夏脆肉的小心灵包裹起来,第三人说这句话非常奏效,燕夏果然不哭了,转头定定地看着来人。
簌簌大雪不知何时停了,万里晴空中漂浮着几缕淡白的云丝,绵延至一望无际的天边。来人一袭淡紫色绣花长袍,长至靴边的暗金色裘袍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青松姿,显得十分瘦小却又异常亲和。
颜洛同尉迟衡一路疾驰到将军府门,只为了拦住燕秋手下那个亲信,谁知会看到这一搅人心痛的一幕,他一步一步走向燕夏。
他的头发墨黑,衬托出他发髻下奶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琉璃般清澈的双眸中攒满了温柔,颜洛蹲下,正好和燕夏一般高,他拉住小夏瘦骨嶙峋的小手,缓缓道,“小夏,我向你保证,你哥哥会老老实实待在将军府,哪里都不会去。”
燕秋一惊,失声叫道:“皇上?!”
“皇上?!这这这……”
“天,竟然是御驾到了!”
“当今陛下竟生有如此美的皮囊,刚我还以为天女下凡了——”
“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夏一听,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美丽不像话的“姐姐”就是当今圣上!那么,当今圣上的话就是圣旨,这样一来,哥哥就真的不会离开他远行了,燕夏的心沉了下来,细细的声音小如呢喃:“真的?”
颜洛不理会在场的其他人,忽而展颜一笑,红唇边似乎开出了红莲,“真的,朕一向说话算数的,衡,你就辛苦下,代替燕将军跑一趟图灵吧!”
尉迟衡忽然发现他并不是很了解颜洛,在他的印象里,颜洛除了跟先皇撒娇,就是跟他撒娇,他从未见过这样绵言细语的颜洛,是不是他之前都认为错了?
“那就有劳摄政王了!”听得颜洛的话,燕秋心中温暖不已,更是对颜洛情难自控,“谢皇上!”
颜洛稳稳当当地抱起燕夏,那抱人的姿势非常的熟练,似乎是很有经验,没有经验的人是不可能将一个九岁孩童抱地这么稳的,将燕夏送进里院的颜洛一直在跟燕夏说话:“小夏,以后哥哥我啊,会经常来找你玩的!”
“你都喜欢什么有趣的东西呀?下次哥哥来找你玩带给你吧!”
“下次哥哥再来可不想再看到你哭鼻子啦!”
“小夏长的这么俊,哭鼻子就丑啦!”
“……”
燕秋眼中噙泪,对尉迟衡行了个大礼,“尉迟大人,皇上的性子真是越来越好了,您功不可没啊。先皇驾崩之前最担心的就是皇上,现在先皇在天上也可安心了。”
尉迟衡虚扶起燕秋,圣洁的容颜浮起一抹淡笑,道:“燕将军,皇上似乎比你我和先皇想的要好的多得多,也比天下百姓想的好太多,我又有何能耐能改变皇上,一个人的心智、本性从诞生那天就已经定了,该怎样就是怎样,容不得他人在上面添加笔墨的。”
“这么说,是我们一直都看错皇上了?”燕秋面上微动,心里悔恨,在没有面见皇上时他也听信了民间传言,曾一度对皇上嗤之以鼻,现在看来他还得多修炼好几年啊,这样的他如何配得上圣上呐!
“对了,南钰严帝的信笺……是谁交与你的?”尉迟衡打断了燕秋的神想,问。
“府中一小厮,如何?”燕秋不解。
“燕秋将军府混进敌国奸细,将军竟一点儿不知,也不知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尉迟衡当即冷下脸来,声音比寒风还冷上三分!
猛地吹进冷风将燕秋心中遐想吹得一丝不剩,从燕秋看向颜洛的缱绻眼神绝对可以断定,只是燕秋将军也还年轻,这般提醒一下也能知错就改。
经尉迟衡这么一说,燕秋仿佛自里而外被人扒了个干净,内心的想法*裸的呈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尴尬万分,颤着声道,“尉迟大人心思深广,我也是一时糊涂,不会再有下次!”
“那小厮应该还在府中,我这就将人拎出来!”说完摒着气,强忍着心跳如鼓提步离开。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那小厮便被燕秋提着后衣领出现在将军府的庭院。
燕秋四周环顾,见尉迟衡并不在,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朗声汇报道,“皇上,臣已经将奸细抓到。”
颜洛信步走出,看了眼那小厮的真实长相,确实是南方人特有的模样,便凑上前问道:“这纸条是不是严钰命你直接给我的?陈将军并不知情?”
那小厮一点儿也没有害怕的意思,一脸的淡然,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会有此番景象,他答道:“是,主子亲自命令,也命我在此等候。”
“确认信在我手中后你明明可以找机会脱身……他不会是知道朕要回信吧?”颜洛指着那小厮,横眉冷对道。
“没错,主子现在确实在等候您的回信。”那小厮,哦不,严钰的影卫西佑不卑不吭道。
“皇上,南钰的皇帝这也太猖狂了吧!竟然命人暗自与您通信,这,这与未婚男女之间的私通有什么不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燕秋心底浪涛翻滚,大掌抬起,浑厚的内力已经集聚于掌心,这一掌下去瞬间便能取了这小厮的性命!
颜洛见燕秋有杀人的想法,大声喝道,“燕将军!不可,朕有回信需要他传达!”
西佑丝毫也没有害怕,只见他一只手向后迅速地闪动,同一时间燕秋右手的经脉窜动,手中一下没了力气,五指松开,西佑便轻松地从燕秋的桎梏下逃出,来到颜洛面前,单膝跪地道,“还请皇上将回信交给我,也好让小的回去复命!”
“你!”燕秋大惊,这人竟然能这么容易从他手中逃脱,气急!便一个跨步,锁喉鹰爪劈空而来!
“燕将军!朕说了不可以!”此时颜洛竟然挺身而出,一把拉过跪着的西佑,眼看那鹰爪就要扣住颜洛的喉咙,燕秋想收也是收不了,他大叫一声:“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