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7 赐目

    “反正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一股磅礴的气势，突兀地从望月绫乃身上爆发、扩散开来。
    就连整个赛河原上残留的一座座石堆，都因此而倒塌。
    “……那还不如放手一搏！”
    待她抬起头来，那对碧蓝大眼已经化为金色。
    “八圆绕一圆”的图案正浮现其中，如同电风扇般疯狂转动。
    百目真瞳·月轮九耀·全开。
    “这家伙，特意为了我闯入地狱，若是一个都不能离开的话，岂不成了千古笑话。”
    体内的瞳力、四周的怨气，能够调动的一切力量，都在朝着她的双眼汇聚。
    没有满月支撑、全力调动能量入体，她的脸色越发苍白，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纵然如此，她依旧僵硬地一步、一步朝着荒木宗介走去。
    与此同时，一只细长的眼睛，在望月绫乃左脸裂开。
    “臭丫头，你休想……”
    沙哑的女声，用充满怨毒的语气说道。
    瞳力波动急剧飙升之下，原本被再次封印的百目鬼，竟然也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开始抢夺起了身体的控制权。
    “这双眼睛，可是我好不容易炼成的，是我的！！！”
    祂似乎意识到了望月绫乃准备做什么，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惶恐。
    望月绫乃的动作，也因为百目鬼的干扰，而随之一滞。
    “嘻嘻，这场千载难逢的好戏，怎么能让你阻拦……”
    望月绫乃的右脸，裂出另一只眼睛。
    那娇媚而病态的声音，此刻在她听来，却充满了亲切感。
    正是她沉睡已久的第二人格，望月绫濑。
    “……放手去做吧，百目这家伙，就交给我。”
    望月绫濑娇声喘息着，言语中不知为何透露着难以压抑的喜悦。
    “我很期待，那将会是怎样一只完美的眼睛……”
    “臭丫头，滚开……”
    随着百目鬼不甘的低吼，两只眼睛同时在望月绫乃脸上闭合，消失于无形。
    那股干扰她动作的力量，也随之消散。
    四周不断入体、过度充盈的力量，让她有一种晕乎乎的醉意。
    一抹病态的潮红，逐渐浮现在望月绫乃的俏脸上。
    缓缓蹲下身，她如同索吻一般，将小脸缓缓贴近依旧“石化”着的荒木宗介。
    透过荒木宗介呆滞无神的双眼，她能看到那深邃的眼底，有着如同满天星辰般缓缓旋转着的玄妙白光。
    就像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球里?锁着一整个迷离梦幻的银河系。
    这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望月绫濑?对于眼睛有着异样的偏爱。
    “这就是「天眼明」吗?真美……”
    怔了一下之后，望月绫乃保持着和荒木宗介几乎脸贴脸、有如贴面吻般的姿势?缓缓将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庞。
    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熟练而凶狠地?一脚踢在了荒木宗介两腿之间。
    “嗯哼哼……”
    或许是遭受了无法承受的强击，荒木宗介眼中白焰前所未有地爆发而出，以至于他竟然比之前多呼喊出一个音节。
    就在荒木宗介眼中白焰脱框而起、脸上符文被击碎的瞬间，望月绫乃全身金色瞳力凝聚于指尖……
    她伸出三只手指?狠狠地插入了自己的左眼！
    一缕缕鲜血?随之喷涌而出。
    “呃啊……”
    伴随着压抑的嘶吼，她的左手以人类视觉难以捕捉的速

度，划过一道血色的残影，朝着荒木宗介的左眼狠狠按去。
    “……呃啊啊啊！”
    她的指间，赫然是一颗环绕着无数金色瞳力、鲜血淋淋的眼球。
    她竟然?将自己作为力量本源的、其中一只百目真瞳，挖了出来！
    那颗由纯粹的能量环绕着的眼球?在那些黑色符文还未来得及再次涌上之前，毫无阻拦地挤入了荒木宗介的眼眶?与他的眼球贴在了一起……
    百目瞳术·终焉·赐目。
    在藏前公寓天台上，从百目鬼那里夺回身体控制权的同时?她也从对方残留的碎片记忆里?读取到了一种?只有炼成「百目真瞳」后，方能使用的禁忌瞳术。
    与能夺走眼睛的「百目瞳术·夺目」刚刚相反……
    这是将自己的眼睛，赐予他人的瞳术。
    望月绫乃百思不得其解，一生执着于猎取、收藏生物双眼的百目鬼，意识中怎么会有这样与执念相悖的瞳术。
    或许，祂夺取这些眼睛、修炼百目真瞳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某个生命中极为珍视的人？
    无论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这是望月绫乃能想到，唯一有可能打破、重塑荒木宗介体内“平衡”的方法了。
    “没用的……没有术法可以突破……”
    站在远处船上，那和服少女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轻声呢喃着什么。
    似乎，她早已预见了结果。
    “呃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贴在荒木宗介眼上，那颗满是鲜血的眼球中，竟然传来了百目鬼沙哑的狂笑。
    “想不到吧，赐目的同时，灵魂也会随之撕裂、转移，这具完美的身体，我就收下了……”
    “糟糕……”
    望月绫乃眉头一皱，想要收回瞳术，却已经无法控制身体的行动。
    这百目鬼竟然趁此机会，藏身于那颗百目真瞳之中，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若是让这百目鬼，侵蚀了荒木宗介那转世尊者的强大，后果不堪设想。
    或者说，百目鬼，是故意让自己知晓这瞳术的？
    “你……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存在！”
    可是，百目鬼的狂笑还没来得及扩散开来，便已经化作了诧异的嘶吼。
    似乎，祂见到了，某种超越认知的存在。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呃啊啊啊啊！！！”
    那颗百目真瞳，在塞入荒木宗介眼眶的瞬间，立刻被他眼中那白色火焰纠缠，来不及反应便被灼烧成了灰烬。
    半空之中，只剩下一团即将散去、眼球模样的白色能量，安静地悬浮在荒木宗介眼前。
    在无情的时光中煎熬了上千年，就连成佛，也无法帮助原本的少女，回忆起自己最初的模样。
    见到百目鬼的灵魂被荒木宗介“超度成佛”，望月绫乃松了口气。
    一股无可抗拒的虚弱感，后知后觉地开始侵蚀起她的身体。
    “果然，还是不行吗？”
    自己的尝试，似乎还是以失败告终。
    并非是因为眼眶内喷涌而出的鲜血导致的身体虚弱，而是源于灵魂本源的碎裂。
    擅自使用禁术，剥离了作为力量本源的其中一只“百目真瞳”，她的灵魂也因为百目真瞳的分离，而被撕碎成了两片。
    随着力量被一点一点抽离，望月绫乃仅存的右眼，视线突然一阵模糊……
    无力地往前载倒，她柔弱地跌入了依旧如雕塑般呆滞不动的荒木宗介怀中。
    眼中泊泊流出的鲜血，将两人周身、以
及身前的地面，缓缓染成了凄美的血色。
    就连面前男子那好笑的脸庞，都逐渐被一层血色所覆盖，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可是，她过目不忘的脑海中，那些纷繁的回忆，却如同录像一般纤毫毕现地涌了上来。
    在第九课办公桌那份简历上……
    “所以你告诉我，是这名叫荒木宗介的五流大学毕业、警所辅导记录105条的小混混，昨天应聘钙威男优失败后，路过小巷子时，顺手超度了怪异等级【壹】的人面犬？而且根据他进进出出的时间，用时还不超过半分钟？那我们第九课是不是可以解散了？”
    在秋叶原的sega一号游戏厅内……
    “那个……小妹妹，你认识我吗？”
    “小……妹妹……？”
    “你的修为还太嫩了，夹娃娃机可是无底洞，父母赚钱不容易，以后尽量少去。”
    “哼，自己都混成这样的家伙，还有空关心别人？”
    在清晨的藏前公寓门前……
    “快回去吧，下次别大晚上到处乱跑了，父母会担心的……我忙了一晚上也困死了，下次有空再来玩吧。”
    “谁会再来你这种充满变态物品的地方玩！”
    在月光下的涩谷街道旁……
    “比如像今天这样载你一程，又或者是‘私下处理’警局里那种棘手的家伙，都可以随时找我哟，毕竟欠了你不少人情嘛……”
    “谁要逃跑了啊，个子高了不起吗？你这个非法套牌、在警视厅眼皮下擅用私刑的家伙！！”
    在已经关闭的地狱之门前……
    “……荒木宗介？！你跟着进来干嘛？！不对，我明明已经关上，你怎么进来的……”
    “……说什么傻话呢，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就算是上天堂下地狱，也要把你带回去！！”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这张可恶的面容，早已如刀削斧刻般，印在了她的心中。
    “嘛……反正都是死，就这么靠在你怀里死去，也挺不错。”
    轻声呢喃着，望月绫乃残缺的视线逐渐开始被黑暗所包裹……
    “对了，忘记说了……”
    生日快乐。
    用无声的口型将未完的话语说完，她嘴角勾起一抹甜美的微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生命的气息，开始快速地从少女身上流逝。
    与此同时，怀抱着她、全身被那黑色符文缠绕而动弹不得的荒木宗介，身体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微微颤抖起来。
    “这……不可能……这可是在地狱里，他不可能突破……”
    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远处的和服少女眼中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不对，这是……这具身体，自己行动了吗？”
    眼中并未像之前一般腾起白色火焰，但荒木宗介的手臂，在身体每一块肌肉的跃动下，吃力地、一点一点地，抱住了怀中的少女。
    “原来如此，在思维凝固的状态下，竟然凭借本能，脱离了‘限制’。”
    仿佛，他的身体行动，不再依赖意识，而只是凭借着镌刻于每一颗细胞之中的本能，自己行动了起来。
    他手臂上的符文，突然燃起了熔岩般的光芒……
    然后，他如同蛙跳反应般抬手，将眼前那团眼球模样、即将消散的能量猛地捏住、然后朝着自己的左眼内狠狠一按！
    大量的鲜血，从荒木宗介的眼中喷涌而出。
    “咔嚓。”
    空气之中，仿佛响起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表藤太……是你吗……”

    荒木宗介眼眶四周的黑色符文，如同被敲破的冰面一般，一圈圈往外碎裂开来。
    “……你终于……愿意接受我的眼睛了吗？”
    一名全身裹在不合身的印花长袍的娇小女子，不知何时，安静地出现在荒木宗介身后。
    最终的愿望被实现，百目终于回忆起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她闭着双眼，似乎无法视物，只能通过双手摸索确认身前之人。
    “罢了……”
    伸出细长如玉的双手，她将身前的男子轻轻环抱住。
    “明明已经，不重要了。”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接受她眼睛的，是不是那个人，其实早已不重要了。
    原来，她想要的，只是他人温暖的认可罢了。
    带着满足的微笑，少女的身影如同泡沫般消散在空气之中，结束了这段追寻了千年的畸恋。
    过了半晌，荒木宗介才缓缓抬起头来。
    他不断流淌鲜血的左眼眶之中，那颗原本黝黑倔强的瞳孔，竟然已经化作了琥珀般的金色。
    瞳孔深处，炽热的白色火焰和金色瞳力不断缠绕，时而化作两只嬉戏的游鱼，时而化作金白相间的漫天星辰。
    “原来如此……”
    远远看着他那颗妖艳而深邃的金瞳，和服少女只觉连自己的意识都深深地陷了进去。
    “……与其彻底打破坚不可摧的壁垒，不如在上面凿出足以窥视外界的小孔。”
    好不容易将眼神从荒木宗介那枚妖冶的金瞳上收回，和服少女轻轻叹了口气。
    “难道，这也在祂的预料之中？”
    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的荒木宗介，开始缓缓转动头颅，茫然四顾。
    他左眼中的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暗红色的血污，变得如此的狰狞可怖。
    “你是……谁？我在哪……”
    顾不得视觉的变化，他若有所感地看向了那名和服少女。
    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这名少女，并非看上去那么柔弱。
    “与其在意这些无聊的问题，不如设法抢救一下你面前的人吧……”
    随着和服少女轻舞衣袖，一件事物凭空出现在了荒木宗介面前。
    “……现在的你，应该能够轻易打开‘那扇门’了吧。”
    留下这句话，她连人带船消失在了三途河之上。
    “等等……望月氏？！你怎么了？！回答我！！”
    经对方提醒，荒木宗介才注意到无力靠在自己胸膛上、满脸鲜血、失去意识的望月绫乃。
    “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来帮帮忙……得赶快，送她去医院……”
    抱起怀中气若游丝的望月绫乃，荒木宗介惊慌四顾，却再也看不到那和服少女的身影。
    “我发过誓，再也不要……”
    一滴滴眼泪，混合着血水，掉落在望月绫乃毫无血色的脸庞上。
    望月绫乃原本微弱得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再也不要，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在面前死去！！！”
    随即，他无助的眼神，落在了身前这扇突然出现、却异常眼熟的事物上。
    这是一扇没有门缝、如同整块完整的金属打造而成的黑色铁门。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
    荒木宗介左眼，那颗交织着金白光芒的瞳孔，猛地一分为九。
    “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许死！！！”
    眼眶之中，八颗银白如月的小圆，围绕着中间那赤金如烈日的大圆疯狂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