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这一段,还有这一段都需要改。”大梁外墙城头,韩通正领着史从云和几个机要司的官员,开封府尹在城头踱步,一路指指点点。
史从云之所以想起启用韩通,还是因为户部和开封府的官员上书说大梁城已经非常拥挤,住房紧张,希望再一次扩城。
其次也有私人情感问题。
想起大约十年前在蜀地,这韩瞪眼还对他瞪眼,爱答不理,如今老子做了皇帝,把这老小子叫来,看他怎么说,史皇帝心里想想都爽,他都想着要不少来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了。
不过结果令他大失所望,因为即便他城了皇帝,韩通还是瞪他
慢慢史从云也发现了,韩通这瞪人的问题,不是情绪问题,而是生理问题,他天生就那样,看谁都是瞪眼,态度是恭敬紧张多了,可该瞪的还是瞪。
最后只能扫兴的回到正题上,如果说修建城池,韩通无疑是专家。
当年河北、山东众多州县城池,城防工事都是韩通主持修建的。
大梁城越来越拥挤的问题史从云这两年都看在眼里,开封附近这一片,向来是南来北往很多人汇聚之处。
而且乱世之中,没有什么比安全更加奢侈的东西,史从云的大军这十年来南征北讨,百战百胜,大梁作为秦朝国度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安全,乱世中求之不得的奢侈品。
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往大梁靠,流民,参军士兵的家属,越来越多的人往大梁附近汇聚,这十年的和平,换来的和平安定,换来的就是越来越多的人往大梁汇聚。
不只是大族和士兵、官员家属,还有很多从别处迁移来的百姓,特别是河北百姓,为了安全不少人只要有点积蓄,都会想着往大梁跑。
经过十余年的变迁,整个大梁城内已经人满为患,城外十里之内到处都是聚落。
大梁城在后周时扩建过一次,如今的外城就是在那时扩建的,已经将范围扩大很多,只不过依旧杯水车薪。
史从云遥望城外炊烟,运处朦胧天穹下散乱的聚落和街道,密密麻麻的杂乱屋舍,想起以前的一个游戏来,里面有一种十分恐怖的怪物,是一群人扭曲堆叠在一起。
恐惧会让人们汇聚一处,互相倾轧,努力往上爬。
如今大梁短短十年汇聚的庞大人口也说明天下人对战乱的恐惧,认为战争还在继续,天下没有一统,战乱随时会到来。
大梁城又一次变得容纳不下,需要再次扩建。
外围开封府尹已经派出官员出管理和规划,但城外始终不是城内,难以统一管理和规划。
最终史皇帝出了两条政策,一条就是疏,鼓励一部分人口往西,往洛阳的方向疏通。
所以他在朝堂下令,鼓励退休的官员去洛阳养老,同时准备向洛阳北面的河阳三镇增兵十营,以保证洛阳安全。
另外有曾经的宰辅李谷,国丈符彦卿等作为表率,都去洛阳了,也能吸引不少人。
“这城墙太直,需要改,万一有地人兵临城下,这样的直城他们靠近城脚下就会有死角,城头难看见,也没法轻易的攻击。”韩通走了一大段笔直的城墙,一脸不满的对史从云解释。
说着还站到城头去给史从云演示。
史从云靠过去往下看,果然就和韩通说的那样,因为城墙太高,正下方视野受限,如果敌人真的快速靠近城墙,贴着墙角,反而难以攻击了。
那边韩通也十分专业的说着解决办法,“官家,这样的城墙要么每隔段要修一座塔楼出去,这样就能从侧面攻击城角的敌人。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将城墙修造成弯曲的,侧面士兵就能清理友军城脚下的敌人”
韩通滔滔不绝的说着,对于修建城墙他是专家了。
史从云从城头遥远,远处尘土飞扬,一对对人马正正向南面的大道集结,不过他一下没看出是哪里的人马,如今战事基本定下基调,休息,探亲等的禁军都正被陆续召回。
“控鹤军的人。”王仲给他解释。
史从云点头,回头问韩通:“韩将军觉得大梁城适合什么样的城墙。”
韩通思索了一下,“大梁城太长,每隔一段修塔楼太过费时费力,而且以后说不定还要扩建,臣以为还是修成弯形城墙好。”
史从云点头:“王仲,你是京城巡检,这件事你和开封府那边负责,至于工程则由韩将军主要负责,他是老手。”
“诺!”王仲颇为不快答应,他可记得当初韩通给他们摆的脸色。
史从云也想到这個问题,韩通人缘不太好,因为他对谁都是瞪眼,得罪的人多,如果不给他高一点位置,他只怕很难做事。
于是史从云接着道:“韩通,朕暂时任命你为开封府同知,全力主理扩修大梁城的问题。”
韩通惊得眼睛瞪得更大了,随即连单膝跪地道:“某遵命!”
开封府作为首都,任何官员都是位高权重的,一般如果太子成年,那么开封府尹就是太子来做,而开封府同知作为二把手也是位高权重的,史从云之所以让韩通来担任就是想让他毫无掣肘的负责此事。
“后天你早上你去垂拱殿,朕召集三司,户部,开封府,正式协调一下这件事。”史从云吩咐,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需要各方协调商榷才能做好
随后众人有说有笑,在城头游览一番,史从云心情不错,从高高城头远望,远处充满生活气系的城外村镇聚落,还有远处新绿田野,不少人影正在忙碌,大道那边大队的禁军正在汇聚,应该是北大营的兵在训练。
一切看起来都井井有条,走了一会儿,政事堂来了位年轻官员,送来一个新奏折,这是史皇帝要求的,最近有关于岭南那边的事情如有奏疏,要第一时间给他汇报,不管他在哪里。
因为天子的脾气也是天下尽知的,各地官员,特别是湖南湖北那边靠近两广的官员都没那么害怕,纷纷给朝廷上书,提各种意见,还有提供情报的。
史从云见见来的是中书舍人,顿时就明白又有光于岭南之事的奏疏了。
招呼众人下了城墙,到下方一棵老树下坐着休息,然后才问:“这次是谁?”
中书舍人从怀中掏出个奏折道:“道州通判张去华上书向朝廷提出取道桂州,攻取南汉的建议,他在奏疏中说桂管为五岭冲要,今刘鋹保境固守,赖之为扞蔽。若大军先克其城,以取番禺,如践无人之境。
他的建议是以精锐经越城岭道,先取桂州,越城岭道地势低平,是跨越南岭最便利的路线,因而自秦朝以来,一直是北方军队到岭南的主要通道。
如果王师军取道此处,可以省却部队先向西,后向东的长途劳顿,并且可充分利用便利的水运条件。”
史从云听完说:“你回去,让范公写个嘉奖书,褒奖张去华的奏疏,再给他赏赐玉带一条。”
“是。”官吏领命。
史从云明白道州通判的意思,就是往东线还是往西出兵的问题。
总体来说如今他们要出兵有两条路线,一条就是西面路线,就像当年秦始皇的秦军平岭南一样,走薄州到桂州一线,大致就是后世湖南永州市沿河山谷河谷直下桂林,道路比较平坦,而且可以水陆并进。
缺点就是西线下去距离广州更远,需要打下桂林再往南进军,而桂林如今有南汉国最大的水军营寨,有静江军镇,传言有十万水军。
另外一条则是走东面道州(后世道县)南下,攻取贺州(后世贺州市),然后往南进军,这条路距离广州更近。
但水运条件不及西线,而且这样就意味着暂时先不管侧后方南汉庞大水军,有一定危险性。
东西线之争,还有两线出兵之争一直是朝堂讨论的焦点,不过史从云心里也有自己的判断
三月中旬,史从云在垂拱殿召集诸将,枢密院,政事堂的高官,不过这次他并不是找他们来商议的,而是直接宣布了自己的决策。
“经过伱们的讨论,朕也思考很久,你们的很多想法都有道理,朕思考了你们的建议,集百家之之长,最终有了作战计划和安排。”当着众人的面史皇帝一开口,整个大殿立即安静下来。
大家都翘首以待看着上方,等候天子的决断。
史从云也不是心血来潮随便点将的,人选他都已经安排好了,还写好了笔记,放面前的桌上,便按照名单道:“朕以潘美为岭南都部署,总领这次伐岭南之事,赐予尚方宝剑,副将以下不用命者皆可斩。”
这个结果许多人早就猜到,因为天子早早召回潘美,时不时和他讨论南方的局势,加之之前潘美向来是天子心腹,稍有脑子的人都猜到这结果。
潘美身着戎装出列,旁边的宦官用檀香木盘托着一把装饰华丽的宝剑呈上,这剑看起来不像杀敌用的,更多是象征意义,潘美接过,随即单膝跪地:“臣遵命,定不辜负陛下厚望!”
史从云点头,接着安排,“以曹彬为副,窦仪为监军。”
两人立即出列受命,随后谢恩。
“郭廷谓,刘仁赡,司超,王环,孟玄喆,尹崇珂,党进,荆嗣,符昭愿各领军听用。”
念到名字的将领除了尹崇珂在郴州防止南汉进攻不在场,其余的都纷纷出列领命,之后他们还要去枢密院接兵符,接制书。
“以沈义伦为岭南转远使,征沿潭州,衡州,道州,郴州,永州等地厢军民夫,为大军保证供给。”
“老臣领命!”发须花白的沈义伦出列,他年纪不小了,史从云心里其实也有些不忍让他一个老头去奔波劳碌,奈何别人真放心不下,沈义伦是老人了,当年伐蜀,伐南汉,和辽军大战都是他做的转远工作,而且完成的十分出色。
史从云便起身亲自下去扶他起来,然后道:“沈公啊,你年纪大了,为国事操劳一生,朕本不仁心让你去奔波,奈何量草辎重,转远大事,不比三军统帅排兵布阵要简单,也同样重要,朕实在放心不下别人。”
史皇帝一番操作,老头感动得老眼含泪,“官家请放心,老臣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不让大军后勤出半分差池。”
史从云一脸感动的点头,“沈公辛苦了。”
随后回头对身边的亲信将领刘清川道:“刘清川,你领内殿直禁军保护沈公,听候差遣,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朕拿你是问。”
“诺!”刘清川连忙领命,他比较机灵。
史皇帝道:“卢多逊,李昉,你们也跟着沈公前去,作为副手好好学学,也全数听候沈公的差遣。”
两人都比较年轻,出列听令。
安排好高层人事任命,史从云才开始定兵。
兵力安排是经过枢密院和三司讨论,考虑了南面的承载能力,国家的余粮等问题之后得出的结果,最终的决定史皇帝也点头同意了。
由身边宦官直接拿着他的诏书宣读出兵安排:水军驭浪、沧波两军各厢全数听用,陆上以虎捷第一厢,控鹤第四厢,铁骑右厢,神火左厢为主力。
总兵力达十万人!
十万大军,可以说出兵非常之多。
要知道当年灭蜀都只有数万人而已,而如今出兵十万并不是枢密院和三司还有宰相们觉得南汉比蜀国难对付,單纯因爲十余年的和平,据敌国門之外,加上战争的红利国家富庶了,打得起这样的大战。
没错,有钱有粮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就是可以多出兵,而多出兵又加大战争胜算,形成良性循环,可以说整个國家已经开始滚雪球了。
至于之后的战略安排,则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场,史从云只是召集所有刚刚被点名的官员和将领去侧殿商议。
战略部署是机密,不能随便透露
当天之后,休整一年半的禁军开始调度起来,各处禁军被紧急召回,京城快马奔向四面八方,城北的禁军大营开始忙碌起来,汴水畔的水军大营也开始动作。
沿途河道暂时被开封府衙役强制管制,大小商船民船只能沿一侧通过,而众多水军的齐云舰和广威炮舰沿汴水往南集结,准备进入淮河水域,在河上拉出长长十几里的战舰长龙。
这样的大动作即便没人说百姓也不是瞎子,要打仗的消息也很快传出宫中,整个大梁城上下都很快知晓。
皇城里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很快翰林院就写了文书,昭告天下,声讨南汉国主刘鋹对百姓犯下的种种罪行,以及对中国天子的大不敬之罪,最后天子史从云觉得自己的脸面没多重要,但为拯救南汉的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决定发兵岭南,同时让天下其他各国安心。
这份文书不只给百姓看,也是安抚南唐、吴越、大理等国,让他们心安。
沉寂快两年后,秦国强大的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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