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大军誓师,杀牛羊祭中军牙旗,随后照例出陈桥门,开始向西开进。
枢密使魏仁浦亲自到城北为他送行,在这位相公面前,史从云可不敢托大,下马与他走了一段,不管人家交代什么都认真听着。
离开大梁地界之后,又到史从云最痛苦的行军环节。
讲道理,从大梁到凤翔府可有超过千里的距离,比以前去山西远多了。
这次怕是要走断腿!
好在他骑马的,再加上这次走的都是坦途大道居多,不像上次去山西打仗,要翻山越岭,道路崎岖难行。
此次行军路线从大梁到郑州,走洛阳,经陕州过潼关,一路沿着黄河南岸行军,走的都是常年有毗邻州县的官吏保养修缮好的官道大道。
过了潼关后到华州,长安,直达关仲西部凤翔府,沿途辎重还可以用河远,走黄河、渭水,大大减轻行军负担。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此战凤翔节度使王景是主帅,凤翔兵是主力,军粮也由凤翔府及其周边关中州县提供,大军完全不用考虑后续补给,也无须携带大量粮草,只要能走到凤翔府就可以。
以至于即便与高平之战相比,距离翻了几乎一倍,但经验丰富的老爹告诉他,这次行军时间会大大缩短。
大军走到郑州东面三十里处的驿站外,史从云与向训从南面带来的镇安兵汇合。
镇安兵来了约三千多人,一千骑兵,两千步兵,两军汇合,兵力达到八千。
向训说这些是镇安兵中的精锐,但毕竟是藩镇军队,还是离大梁不远的藩镇,要向南直面南唐压力,自然不可能把兵都抽完。
镇安军兵器装备比较庞杂,不像控鹤军一样整齐精良,两人在中军大帐简单的会面,安排了一下行军的队形和安排。
中军行辕还有一个人,是客省使昝居润,此时为行营都监。
其实不介绍史从云也明白,这位肯定是官家派出来的监军使,负责报告前线战事的,他连忙礼貌的打了个招呼,留个好印象,得罪这样的人物可没好处。
仔细反思,史从云突然觉得好像他能欺负一下的就是赵侍剑了,这些天碰到的人各个都惹不起,必须低调礼貌的对待。
昝居润也礼貌回应,两人说话他很少插嘴,而是在一边安静不发言,史从云想,他可能在记我们说什么,要向官家汇报的,于是更加小心了。
随后大军继续向西开进,按照向训和他商量好的,向训率镇安兵中的一千骑兵先走,探查沿途道路情况,如有紧急情况就派人回来回报。
史从云则率控鹤左厢第一、第二军,镇安军步兵两千人,后续开进。
大军平时行军是不着甲的,用驮畜和车拉着,还有些直接走河运。
这就是古代打伏击战为什么多数时候只要成功就有奇效的原因,几十斤重的铠甲士兵是不可能穿在身上行军的。
一旦被伏击,临时着甲肯定来不及,到时候就是一群装备精良的打一群裸装。
若真是大军走几百上千里路都每天穿着几十斤的甲,那只能说是超人,伏击也就没意义了。
不过这段路一直在大周境内,史从云根本不担心会被伏击之类的问题,大摇大摆行军。
几日后,他们就到达洛阳地界,再往西就是陕州,然后潼关。
潼关有汉潼关和唐潼关,汉朝时的潼关在崇山峻岭之中,唐朝的潼关因为黄河泥沙淤积,河床裸露,建在黄河边上,这次他们走的是唐朝潼关,节省一大段路程。
不知不觉,这次他都没感觉这么累就要进入关中地界了,遥望西面,除了苍茫原野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心里明白,那里就是长安了。
待到大军整齐列队行过,看着巍峨高耸的潼关,长长的青砖石城墙,史从云突然想起一首十分有名的词来。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潘美近日来一直在纠结,心中十分矛盾。
从私情考量,他想向管家请命出任西征军的监军,这样他就能和史从云一起西征,史从云是他最处得来的朋友。
可于公,监军设立就是为防止大将在外带兵有私心乃置,自唐末以来,大将在外叛变的事情多如牛毛,监军就越来越重要,多为皇帝身边心腹。
官家视他为心腹,如此重视,若他和史从云一道,还能毫无私心的完成史监军之任么?
潘美叹了口气,他有些进退两难,眼看大军就要出发了
“郎君在想什么,总见你愁眉苦脸的。”妻子抱着刚几个月的孩子,温柔的问他。
潘美挤出一丝笑意道:“不是大事,你别操心。”
妻子点头,不再多问。
第二天,潘美进皇城,在垂拱殿外遇到平日跟随官家身边的宦官王贵,两人打了个招呼,老宦官告诉他,官家和几位相公都在里面。
潘美点头,随后想门口的侍卫打招呼,这里他已经熟悉了,侍卫没有阻拦,直接让他进去。
垂拱殿里人不少,也不是平常上朝那么正式严肃。
官家让人在上北面放了几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些公文之类的,还摆着笔墨纸砚,官家似乎正和众人讨论近来的紧要事。
平常不紧要的小事,相公们就会处理,但到一些重要事,就会呈送到官家案头,让官家自行决定。
官家身上有一股子武人雷厉风行处世果断的气质,向来看下面的奏贴都是随便一看就能知道重要不重要,处理得很快,潘美之前一直跟在官家身边,明白他的习惯。
不过一旦涉及国家大略,涉及到大政方针的大事,官家却很少独断,喜欢让魏仁浦、王溥、李谷、王朴等几人来商议,让他们说说看法。
今天这些相公们都在,想必又是到处理积压的涉及国家大略奏贴的日子。
潘美曾身为西上阁门副使,对这些程序很了解,也不敢去打扰,与几位相公见礼之后,默默在末尾站着听。
这些大事,他没说话的份,他想的事也不适合此时跟官家说。
就这么昏昏沉沉的听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史从云的名字,潘美一下子回神。
就听到前面的枢密使魏仁浦捧着个奏贴起身道:“官家,老臣发觉控鹤都使史从云上的这篇《论守江必守淮》十分不简单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