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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喜愿,凭空散,落絮无言风葬魂。
银狼一时停了咆哮,只盯着下方的无首尸,鎏银的漂亮眸子此时却是微微泛着红,水漾漾的。
她转过头看向背上潇辰怀中嘴角鲜血已被拭净的夜,忽的眸光一晃,眼角竟是若有若无的晃出了水润来。她抬眸瞥了眼垂着头模样怪异的潇辰,心下竟是泛起几丝酸意,微微的从某处轻巧的跑出来,怏怏的包了那片禁地。
自她识得夜已是不知多少年月了,她总是想着法子招惹她,只不过是想看看她清冷的面具下,是否有着别样的绝世,却未曾想,这么些年,她对着自己,竟是一言未发,面容上除去时而的挑眉皱眉,便再无了其他。
现下,不过因着这相识数月的小将军她便开口言语,且竟是生活了起来,虽说面上仍是没什么神色,那黝黑沉闷的双眸却是灵巧了许多。
她终归是庆幸的,这小将军来到了夜的身侧,实为幸事,然念及这么长的年岁都未能让夜沾上常人气息的自己,却委实有些心酸。再念及不论是战乱还是追杀都被夜护在羽翼下的自己,心中总是有些五味杂乱。
她护她这么些年月,伤病或多或少都是有的,然,似今日这般,拖着已经如风中残烛的身子被伤成如此,却是初次。
这让平日再过玩闹的她如何都勾不起唇角,盯着下方那堆畜生的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狠戾。
她怒了。
银狼兀的压低前身,猛地又是跃起,高傲的鎏银毛发随着她的动作不住抖动,漂浮着拂过潇辰垂在身侧的玉臂。她不可一世的仰着头发出一声夹着滔天怒火的咆哮,下一瞬便就身子一跃,冲了下去。
她抬起锋利的爪牙扑向了那群拥挤着数不清有多少的无首尸,一束银光闪过,便就有一只无首尸断作两截。她杀红了眼,瞪着一双眸子,爪子使唤不过来,便就仰着头去撞,头破血流了,便就用牙咬。
白十八同禹子寒站在打开的石门里边儿,看着大堂里杀红了眼的银狼,身子竟也是激得微微颤抖了起来,禹子寒看了眼怀中仍是睡着的潇音希,再看向银狼背上垂着头毫无动作的潇辰时,眸中竟是泛起了繁杂的情绪,他垂头望向白十八,轻声道:“小孩儿去帮帮银姑娘罢。”
“好。”白十八听到这句话,似是一直就在等着它一般,禹子寒话音刚是落下,她便抬起柔弱的双臂抽出腰间的短刀,一个矮身冲了进去。
禹子寒却是仍旧抱着潇音希,一双眸子微微半垂着,似是在思索什么,却又不然,他的视线在潇音希和潇辰之间不断的漂浮,面具下的双唇紧紧抿着,似有话要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而坐在银狼背上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晃动着身子的潇辰却全然没有留意到禹子寒的打量,她在拥住浑身浴血的夜时,便就再也听不到一切声响,也看不到夜以外的任何,她仅是这么拥着她,就好似已经用了全身的气力。
眼中那人本该白净的衣衫被鲜红所润湿,拭净的清冷面容是全然失了血色的苍白,她连抬手去抚摸都不敢,她怕若是碰了,这人便就会忽的碎了,再也醒不来,就如同她初见她的那日那般,脆弱得经不起一丝折腾。
她本不该是如此的。
她本该似天上的一座神邸,高洁清冷不入尘世。拂袖走来,又拂袖离去。
不沾惹一丝俗世。
而现下,她却被这莫名而粗鄙的东西伤至如斯,这让她如何认可,如何甘心。
——“恨吗?”
心中突兀的又是响起熟悉的沉闷声音,带着窸窣的阴冷笑意,她一双黝黑沉稳的眸子如同痴迷般的盯着夜昏迷的面容,从额头到下颚,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痴痴地,对心中那抹将要压抑不住的戾气毫不顾虑,听着那句问话,一直抿着的嘴角竟是松了,且是还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来。
那抹笑,是那么的诡异而妖冶。
恨吗?
她怎能不恨。
它们既敢伤她如斯,她怎会不恨。
“嗡!”潇辰腰间的霜尘忽的发出一声巨大的嗡鸣,在空荡的墓室显得突兀得很,这一声惊醒了被杀意蒙了眼的银狼和白十八,她们撕碎无首尸的动作一瞬迟缓,偏过头看向了仍是垂着头被青丝遮了面的潇辰,心中疑惑。
禹子寒却是皱了眉盯着发丝间潇辰那若隐若现的唇角,却并未留意到他怀中一直昏睡着的潇音希随着那声嗡鸣颤了一下的手指。
“叮铃——”
分明无风,潇辰脚踝的小巧铃铛却忽的颤动了一下,撞出了清脆的声响。
而随着铃铛声息,一直垂着头的潇辰终是缓慢的抬起了头来。
一头青丝垂下,扫过银狼洁白纤长的毛发,滑下了瘦削的双肩。她抬头的动作是那么缓慢,慢得盛满了慵懒和诡异。随着她如同清醒般的动作,银狼却忽的觉着周身被一股邪魅而阴冷的气息笼罩了进去,让她浑身的毛发都颤栗的可怖。
她心下一颤,抬手又将一只无首尸抓破两截,抬身一晃到了禹子寒的身前。她在无首尸堆里杀了快半个时辰,方才杀红了眼,只顾着撕碎眼前的东西,遇上它们的攻击却也未曾躲避,现下身子已是被捶打得泛起了青紫,回过神来,身子上下都在隐隐作痛。她瞥了眼一旁的禹子寒,本想看一眼背上的潇辰,却被从她那处散出的气息压得心中有了怯懦,她压低了声音对着禹子寒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潇音希的身子忽的颤抖了一下,禹子寒心下一惊,看向怀中仍是闭着眼的她,心中回道:“来时,在山下的石门外,也有过这般的情景,再待下去,怕是不妥。”他脑中闪过一双阴冷的蓝色双瞳,额间泛起一丝冷汗。
“什么不妥?”银狼咬住扑过来的一只无首尸扬首将她仍向白十八的刀刃前,瞥了眼一脸严肃的禹子寒,刚是想问是什么情景,却还未待开口,她便猛地瞪大了银眸,身子下意识的高高扬起突的将背上的潇辰甩了出去。
“银护法!”白十八看着被银狼甩出冲着对面的石壁飞了去的潇辰和夜,不由得心中一惊,一声满是疑惑和骇然的呼唤便就这么冲着银狼喊了出来。银狼听着了回过神来,心中也是大骇,迈开腿便是想去追,却在抬身跑了几步时便猛地顿住了身形,一双银眸沉了下来,望着前边儿,野兽的本能让她渐渐的伏低了身子。
潇辰抱着夜被甩出后,那隐约勾着的唇角的弧度竟是缓缓地扩大了开来,眯起的眼角淡淡的跑出一丝幽蓝的光。只见她随意的收紧了些抱着夜的双手,身子在空中毫无借力的一个翻转,纤细的双腿就这么轻巧的弯着踏上了石壁,那靴底似是有钩子一般,紧紧的贴着石壁,潇辰的身子就这么立在上边儿,晃悠悠的,纤细的身子怀里还拥着昏迷的夜,让人瞧了不由得心上一纠,怕这人不注意便摔了。
然银狼几人却均是没有再出声,连底下那涌动着的无首尸都忽的全都静了下来,一动也不动的偏着身子冲着潇辰。
潇辰紧紧的抱着夜,感受着怀中不再温热的柔软,紧闭的双眸颤了颤,轻缓的睁了开来。
下一瞬,洞中猛地便被一股至阴至冷,至邪至魅的气息全然吞噬了去,一双幽蓝凄冷地泛着狠戾的眸子突兀的出现在几人的面前,一时被气息压得喘不过气的几人登时便是忘了去惊恐,只剩下一双呆愣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对面的潇辰,说不出话来。
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啊。
一双幽冷高傲的蓝色眸子里嗜着暗藏的鲜血,英气的面容上满是不可一世的孤傲,她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下方的一切,在她的眼中,身外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不值得她赏赐一丝注视的蝼蚁尘埃,挥一挥衣袖,便就不复存在。
她是孤傲冰冷的君主,是王。
银狼遵从着野兽的本能,压低着前身紧紧地盯着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人的潇辰,因着被她的气息压迫,鼻间不住的呼出沉重的哼哧声,她咬牙瞥了眼禹子寒,压低的声音中夹杂着困兽般的嘶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遭的无首尸好似也被潇辰的气息压迫,全然呆愣的一动也不动,银狼几人倒也懒得去管它们,只顾着瞧着诡异模样的潇辰,眼一眨也不敢眨。
正当禹子寒听见银狼的问话,思索着要如何应答时,潇辰忽的偏了偏头,抿唇笑了起来。那笑幽幽的挂在她英气却又被那双幽蓝眸子衬得冰冷的面容上,显得瘆人又阴冷怪异得很。
“叮铃——”
潇辰忽然动了。
她只是悠悠地晃了下腰肢,下一瞬便就消失在了原地,而底下的无首尸群中的某处便突然地爆成了一滩绿色的血浆,数十只无首尸的身子残破地摊在血泊中,眼看着是死得不能再透了。
银狼心中大骇,偏过头望向那处,却发现潇辰的身影又是不见了去,而围在他们周遭的无首尸群不时便会发出血肉迸飞的声响,而下一瞬地上便会出现一滩绿色的恶心血浆。
“怪了。”禹子寒看着潇辰疯狂地攻击无首尸的行为,一时竟是有些疑惑不已,嘟囔出声,银狼听着了,转过头瞪着他问道:“甚么怪?你知道些什么?”
禹子寒瞧着银狼咄咄逼人的模样,心下苦笑,心道我哪里知道什么,不过差些被这副模样的潇辰宰了去罢了,然他当然不敢如此说,只得故作思考的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也不知潇将军这是怎么了,许是跟这墓室奇怪的气息有所联系,受了影响罢。”
受影响能变成这般模样,也是笑话。
银狼冷笑着瞥了眼支支吾吾的禹子寒,不再理会的偏过头寻找着潇辰的身影,却发现即便是开了银眸的自己都时而难以瞧见她迅速的身子,她心中惊讶地不成模样,却也并未表露,而方才还一堆一堆围满了整个墓室的无首尸现下竟是被潇辰碎了大半,银狼心中皱眉,当她发现潇辰虽是变了模样,却也未伤害夜时便暂时收了担忧,望着白十八说了一句“趁着它们没了动静,灭掉就走”后,便也扑了进去,又开始厮杀。
而当潇辰在一息之间灭掉了大半的无首尸后,方才呆愣不动的它们忽的似是回过了神般,开始了反抗,连抬手的动作都机灵了不少。
然这并未阻挡潇辰一丝一毫,几个呼吸间,墓室中还剩下的无首尸已经寥寥可见,不足百只,只零零星星的散在角落,挥着手僵硬的冲着银狼几人走去。
而方才一直都只能看着残影的潇辰终是停下了动作,轻飘飘的落在了墓室中央,显出了身形来。
长衫的衣摆微微的浮动着绕过脚踝,时不时碰着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她单薄的身子就那么孑然的立在一滩又一滩恶心的绿色血泊中央,素净的长衫上却未沾上一丝血迹,连先前的灰尘都被拂了去,整洁如新。
她偏了头看着怀中睡得面似安稳的夜,冰蓝的光幽幽的跑出了眼角,晃悠着荡到了凌厉的鬓角,如同一丝绸带,又似屋檐滴落的雨,水漾漾的绕着眉眼。
衬得她挂着笑意的面容邪魅却又莫名的有些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