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山道上的那段路程,刘星辰差一点把车链子蹬脱。此时此刻,极致愤慨的情绪已经淹没了一切理智——妈妈怎么可以到学校找艾萌萌!她怎么可以这么粗暴地干涉我的私生活!我苦苦守望了三年的恋情难道就这样被妈妈毁了吗!要是那样的话,我真的想自杀!真的想自杀!妈妈,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把山地车骑上自家的草坪,丢在石头铺成的甬道上,飞快地冲进家门,这一些列动作都被躺在扶手椅上晒太阳的保罗叔叔看得一清二楚,天啊,发生什么事了?
保罗叔叔忘记自己是怎么下的楼,几乎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他看见刘星辰面红耳赤地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妈妈呢!?”
“夫人去外面买东西,还没回来。”
“去哪儿了?”
“说是去国贸那边了。”
刘星辰更加确定妈妈去过学校,为了不让保罗叔叔向自己透露风声,妈妈刻意隐瞒了行踪。
保罗叔叔惊慌地问:“星辰,你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刘星辰没有回答,转身就撞出门去,在大门口正好和疯狂购物满载而归的妈妈撞个正着。妈妈的司机手里提着一大摞购物袋,妈妈自己也提着好几支,他们说着话正往庭院里走,刘星辰忽然冲到他们面前,大声地说:“妈妈!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妈妈差点扔了手里的东西,脸上的表情很无辜:“儿子,你都回来了?怎么了?”
刘星辰说:“妈妈,你今天下午去过我们学校了对吗!”
“我没有呀,我刚和你小陈叔叔购物回来,你看,我给你买了一身超可爱的珊瑚绒睡衣,妈妈也买了一身,呵呵,和你的是情侣装呢,走,咱们进屋去试试……”妈妈说着说着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儿,表情有点不自然了。
刘星辰感到自己被妈妈欺骗了,内心里十分愤怒,没想到妈妈这么不坦诚,既然都找到学校去了,在自己面前还不承认,这是他从小到大所认识的妈妈么?还是说一旦掺杂了外人,妈妈就变得没信义了?情侣睡衣,应该是和恋人一起穿才对吧,妈妈是故意的。
理事长夫人战战兢兢地捱过去,小心谨慎地摸摸儿子赤红色的脸蛋:“儿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学校老师批评你了吗?”
刘星辰郁怒地看着装傻装到让人憎恨的妈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妈妈,你真的好令我失望!”说完,他转身就跑了,骑上他的山地车,往家门外飞驰,一边骑一边抹眼泪。妈妈被他甩得很远很远,他再也不想回这个家了,可是又不知道该去哪儿。
他骑着骑着,听见身后有轮胎抓地的声音,是小陈叔叔开车追上来了,他用力蹬车蹬,用袖子使劲儿蹭蹭眼睛。小陈叔叔把车开得和他的自行车并齐,副驾位置降下了车窗,妈妈露出一张焦急负罪的脸:“儿子,是妈妈不对,你快停下,咱们回家说,好吗?”
刘星辰顶着呼呼的大风,丢给妈妈一句寒冷的话:“已经晚了!”
妈妈掏出纸巾擦了擦湿润的眼睛,把着车窗,十分难过地说:“妈妈承认去过你们学校,但是,妈妈什么都没做,只是趴着窗户看看你。”
“别骗人了!”刘星辰很受伤地迎风流出苦涩的泪水:“你把我当你的宠物!你根本不尊重我!”
妈妈微微发怔,眼神里投射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望和恐惧,儿子就这样理解深沉的母爱么?真是太伤心了,这个妈妈当得也太失败了。
就在妈妈正想说话的关头,小陈叔叔突然把汽车降了速,原因是山下有迎面开过来的汽车,小陈叔叔是怕把星辰挤到辅路上,那样容易摔下山道,妈妈坐在车里哽咽起来,小陈叔叔也挺着急的,这时,发现对面开过来的车好像是理事长的车,小陈叔叔立刻对妈妈说:“夫人,快看啊,是理事长回来了。”
妈妈猛然抬头,怎么破天荒了呢,理事长从来没这么早回过家,难道这个家真的要发生什么事情吗?妈妈又降下车窗,朝对面挥挥手,理事长的加长版大奔缓缓停下,妈妈的车也停下。就在这时,刘星辰绕过爸爸的车,头也不回地骑走了。
理事长降下车窗,问:“刚才过去的那个是不是星辰?”
妈妈抽噎地说:“是他。”
理事长问:“老婆,你怎么啦?星辰怎么这么晚了还往外跑?”
妈妈捂着嘴呜呜地哭起来:“老公,快把儿子追回来啊……”
理事长皱起眉头:“那个混小子,到底是怎么搞得,怎么能让他妈妈这么伤心!”
妈妈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好奇心害得,我以为星辰不会知道,昨天我去过他们学校,去过你的办公室,我在你办公室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我想可能是星辰收藏的,我开始怀疑是你,可是我发现信封上还带着水果香味,那就只能是星辰了,或许是那个女孩子主动送给星辰的,我就暗中去他们学校偷看那个女孩子,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个好女孩儿,不知怎么就让星辰知道了……”
“好了,别说了。”理事长沉沉地运了口气:“你也是,就不能给他点自由,你管得也太多了。”
妈妈哭着说:“我不管他我管谁,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天天都不在家,连个说话的鬼影子都没有……”妈妈又把多年来的怨怼重提。
理事长最不耐烦这个了,摆摆手:“好了好了,别哭了,咱们回去吧。”
妈妈吃惊地抬头:“那、那儿子呢?”
“别管他,先让他冷静一下。”
理事长关上车窗,黑色加长版大奔在前面带路,小陈叔叔不敢违逆理事长,拉着妈妈回家了。
刘星辰骑着车在寒冷的大马路上游逛,心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肚子好饿,可是从学校出来时忘记收拾书包了,钱夹还在桌洞里。想到这,他朝学校的方向骑去,前后折腾个来回,学生们早都放学了,下班时间也过了,马路上人很少,他看见迎面有人吃力地蹬着自行车的脚蹬子,说的夸张点就像走健身器材那般大汗淋漓,真是有比自己还惨的人,可是这人越来越近,看着越来越眼熟了。
刘星辰提前下了车子,扶着车把,心怀期待地站在马路上,看见艾萌萌坐在轮胎瘪下去的自行车上,愤怒地踢了两脚车链盒,明明是车胎扎了她却要怪车链盒,这动作简直要笑死人了,可是刘星辰这时候笑不出来。
艾萌萌看见了在路中央横刀立马的学长大人,苍天有眼,这家伙比随身空间还及时哩。艾萌萌下了车子,对着他苦笑一下:“学长,这么巧,要去哪儿?”
刘星辰满以为她会翻个白眼,然后呼啸而去,没想到今天大炮筒变得这么宽宏大量,他求之不得地对她伸出援助之手,说:“我正要去你去的地方,上车吧。”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哦。”艾萌萌连忙申明。
刘星辰故意装作忘记了的样子,说:“好吧,你家住在哪儿?”
“国富大街,久隆小区。”艾萌萌蹿上他的车横梁,突然发现这个动作有点熟悉,她呼啦一下想起来,原来自己坐过这个破横梁:“欸?你不是送过我吗?你都忘啦?”
刘星辰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拉着她的自行车,有条不紊地迈上车座:“哦,想起来了。”
艾萌萌说:“你记性真差,还不如我呢,你记性这么差怎么考满分的呢,对了,学长,你每天晚上学习到几点?”
刘星辰没回答她,而是说起另一个话题:“以后别踹车链盒,如果听见了哗啦哗啦的声音,你就下来看看,用手把车链子送回原位,如果不是车链盒的毛病,你踹它也没用,你的车子是轮胎扎了,你都看不出来吗?”
艾萌萌说:“我在车子上坐着,我怎么看得见车轮胎呀。”
刘星辰一边骑车一边说:“我上次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是车带扎了,你没有去补吗?”
“欸?你记性还可以,说实话这事儿我都忘了,我以为是我家的打气筒坏了,呵呵。”
艾萌萌竟粗心到这种境界,刘星辰也是醉了。气温越来越低,路灯的亮度十分暗淡,寒冷的风从脸畔刮骨一般地掠过,暴露在外的耳朵就更别提了,早已冻得失去知觉。刘星辰忽然伸出腿撑住车子,停下问她:“要我的校服吗?”
艾萌萌哆嗦着摇头:“不用~~~”
刘星辰心想,她毕竟是个女生,是个怕冷怕黑的小女生哟,只不过嘴巴喜欢逞能,单薄的身子骨一点都不抗冻。他脱下校服上衣,依旧披在她的头顶:“这样不冻脸。”
艾萌萌乖乖地勉起了衣襟,将脸和耳朵都包在里面。刘星辰想,要是再戴上那个耳罩就好了,由此不禁又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刚才那伤心的一幕。他们继续往前骑,在冷风中逆风行驶,路上几乎没有人,风声肆虐地持续不断,饥肠辘辘,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国富大街,久隆小区,相对于刘星辰的家庭来说,这是一个中产阶级密集居住的商品楼盘,不过就一般人而言,也算是有钱人才买得起的高档小区。艾萌萌住在最后一栋楼上,在单元门口,刘星辰下了车子,终于把人和车子都送到目的地了。
艾萌萌看着他冻僵的手臂,情不自禁地低声说:“唔,谢谢学长。”
“没事儿。”
刘星辰接过她递过来的校服,穿在只有一件保暖衬衫的身上:“我走了。”
艾萌萌说:“不进来暖和一下?”
刘星辰跨上车子,回头看看她,欣慰地笑着说:“不用了,碰见你的家长,我会不好意思。”
艾萌萌欲言又止……
五分钟后,刘星辰走进了艾萌萌空荡荡黑漆漆的家。
“好像比外面还要冷,这房子里怎么都不开空调呢?”
“空调坏了。”艾萌萌打开电暖气:“这是唯一的取暖设备,不过,我一个人用够了。”
屋子里的家具看起来还蛮高档的,就是太少了点,卧室里没有床,客厅里只有一个加宽版的皮沙发,没有冰箱,没有电视,茶几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饭厅里也没有餐桌,好像是新住户还没买齐家具。刘星辰站在两间空空如也的卧室中间的隔墙前面,问“你睡哪儿呢?”
“我睡沙发。”
“那你爸妈呢?”
“……他们离婚了。”艾萌萌一边换鞋一边低着头说。
刘星辰怔了怔。借着对面楼房的灯亮,他隐约地看到艾萌萌毫不介意的表情。
电暖气吹出一点点温凉的风,仅仅能让人不觉得凉,被暖风笼罩的范围很小,只有靠在它身边才能感觉到热度。一只沉默的鹦鹉哗啦啦地在笼子里抖着翅膀,既不叫也不跳,好像快要冻死了。刘星辰打破了沉默:“那你跟谁生活呢?”
“我跟我奶奶,我奶奶已经去世了。”艾萌萌很无所谓地说。
“这么说……”刘星辰不可置信地发现她简直跟个孤儿差不多。不用问,爸妈离婚分家时把家具都带走了,然后他们又各自组建了家庭,她只能跟奶奶。
“啊,好饿,你不饿吗?吃饭再走吧。”艾萌萌脱下外套,走进厨房,打开了冷白色的节能灯。
“我不……好吧。”刘星辰饿得有点胃疼了,出于好奇他跟着她走进厨房,厨房挺大,可是做饭用的锅碗瓢盆都像晒太阳一样躺在宽敞的操作台上,没有留下一丁点空间。
艾萌萌说:“我不喜欢收敛东西,等用的时候还要拿出来,那样很烦。”
刘星辰对照自己家里井井有条的陈设和器皿,想到一个中学生把生活过成这样也是无可厚非,只不过,这样的场景总让人觉得,她是因为害怕孤单才没有把东西收敛起来的,不过下一秒刘星辰立刻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她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悲惨。
“锵锵锵——鸡蛋炒饭怎么样?我最拿手哟!”艾萌萌扎上一条小围裙,一手端锅,一手拿铲,傻兮兮地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