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交警开了一摞罚单并吊销了国内驾照的刘星辰陪着艾萌萌坐在医院的输液间里挂吊瓶。艾萌萌给朋友打电话,试图走走后门帮他把驾照要回来,可惜像这类严重违章的情况谁也没有那么大面子。虽然刘星辰知道爸爸肯定有办法,可是回国第一件事就弄了个人仰马翻,他哪有脸和家里说。现实世界就是这么残酷,如果刚才真的去撞火车,那后面的这些麻烦就都可以省了。
吊瓶挂到一半,看着输液间里的病人纷纷上厕所,艾萌萌也越来越想去厕所。她对旁边陪护的一个大姐说:“嗳,大姐,不好意思,能不能帮我拿一下吊瓶?我想去趟卫生间。”
大姐看看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的刘星辰,说:“让你老公陪你去不就行了嘛,反正输液间的厕所都是男女通用的。”
“我老……”艾萌萌回头看看刘星辰,笑着对大姐说:“哈!他不是我老公,他是……”
“呵呵,我是她男朋友。”忽然刘星辰接过话音,然后取下了艾萌萌的吊瓶。
艾萌萌冷着脸:“你干嘛,你快给我放下。”
刘星辰说:“别不好意思了,快走吧。”然后他微笑着朝她挤了一下眼睛,她知道他什么意思,他那邪恶的意思是:做都做过了,还怕给看看?
想到这个,艾萌萌腾地一下脸红到脖子根。周围有人在看,嘁嘁喳喳地笑他们。艾萌萌揉揉胀痛的小腹,实在没法子,只好跟他走。到卫生间里,她一只手解不开裤腰带,是他帮她解开的,裤子也是他帮她氽下去的,裤衩也是。
他贴着她的耳朵悄悄说:“以后别穿这么紧的裤衩了,那个地方需要透透空气,不然会生菌。”
艾萌萌尽量压低郁怒的声音:“快闭嘴!”
“是真的。”他扯起一张坐厕纸,让她坐下去。
她实在憋不住了,听见一串让人尴尬的小便声后,臊得她一声不吭。想不到从来不知害羞为何物的艾萌萌也有虎落平阳的一天,他站在旁边,拿着吊瓶,看着她笑。艾萌萌红着脸气乎乎地说:“你笑够了么?”
他问:“尿完了没啊?”
艾萌萌低下头说:“尿、尿完了。”
他猫腰按下冲水按钮,顺手抽了张厕纸,说:“来,老公帮你擦擦。”
“滚!”她打掉他的手,自己重新抽一张。
“呵呵呵……”
她擦完之后,发现牛仔裤太瘦,一只手提不上去,竟然心大到忘记另一只手在输液,刚要用双手去提,这时,刘星辰赶紧抓住她的那只手:“别别别,大姐,你想再扎一针吗!”
他把吊瓶交给她,双手帮她提上裤子,系好裤腰带,然后搂着她的腰,争分夺秒地在卫生间里吻了她一下。反正此刻艾萌萌脸红脖子粗的,也分不清究竟是发烧烧得还是生气气得或者害臊臊的。反正对于她这样的大炮筒来说,可以趁人之危的时候就绝对不要错过机会。他的吻虽然短暂却像一次深情的告白,此时此刻,她仿佛在他的眼眸中看见了他的心,他在说,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好吗。
艾萌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他打开门插销,扶着她走出卫生间,她忽然说:“我想去外面抽根儿烟。”
“你都这样了还抽什么烟,快老老实实地把液体输完得了。”
她从兜里掏出钱包,递给他:“去帮我买一盒,什么都行。”
他深深运了口气,推开她的钱包,把吊瓶交给她:“在这等着,别乱跑。”
十分钟后,艾萌萌站在医院的安全楼梯上一手举着吊瓶一手夹着烟,那形象实在太中二了,来往行人免不了要多看她几眼。艾萌萌连着抽了三支烟后,碾灭烟蒂,对他说:“昨天,我答应武娇一定帮她找到你。”
刘星辰看着窗外,什么都没说。
她说:“我答应她今天就找到你。”
过了很久,他说:“那你答应过我的呢?”
艾萌萌低下头。许久,她说:“我可以做你一年的女朋友,但是你必须和武娇结婚。”
他不假思索地说:“不行,我办不到。”
“那你现在就走吧。”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怨恨和委屈。
艾萌萌把烟蒂丢进垃圾桶,独自走进了输液间。
一个小时后,朦朦胧胧中她觉得有两个人在耳边说话,手背上的贴胶呲地一下被撕开,她彻底醒过来,听见护士说:“她今天的液体都输完了,还有一组液体,明天这个时间能来么?”
他说:“能来。”
艾萌萌睁开眼睛,觉得身上很轻快,好像已经退烧了。
他扶着她走出输液室,问她:“你中午想吃什么?”
她用一种驱逐式的口吻说:“你怎么还不走?”
他说:“我刚才考虑了一下,我答应和你做一年的恋人。”
“一年后再和武娇结婚?”
“嗯。”
“不行。”
他停下脚步,渐渐皱起眉头:“怎么不行?这不是你说的吗!”
“可是武娇都怀孕四个月了,她怎么能接受未婚先生子这种事?”
“武娇不会那么想的,我和她之间本来也不是那种非彼不娶非彼不嫁的关系。”
“可是,她的家人呢?还有亲戚、朋友、同学,你叫她在别人面前如何抬得起头?”
“离婚带孩子的女人不也多了?没见得就抬不起头吧。”
“刘星辰,原来你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一个人,我还真是高估了你!”艾萌萌岔气了似的使劲儿捋自己的胸口。
他大声说:“那你呢,你对我负过责任吗!”
僵持许久,艾萌萌转过头去:“反正就是不行。”
他也转过头去,看着大道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其实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爱着这样一个不懂得珍惜的女人!世上有几个男人会把十年的苦恋都投注在一个女人身上,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就算是审美疲劳也该疲劳好几回了吧!明知道她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他却总是想要她为自己破天荒地改变一次,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不,不是那样的,他知道自己内心里最渴望的是什么,自己太想成为她生命中最特殊的存在,就是这个执念害了他,害他到现在!
爱情有时真的会令人抓狂。他拉着她走到宽大的suv旁,打开车门,把她塞进副驾,用力推上车门,然后他站在外面抽了一支烟。艾萌萌透过车窗玻璃,一直那么注视着他,他眉峰紧锁在车门外走来走去。七年的时间里,他真的变了很多,他的语气和动作都比原来潇洒了,可是他的心却越来越潇洒不起来。
从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原来那个酷酷的学长,强大的自尊心被再三地妥协泯灭殆尽,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当年的一个决定会如此彻底地改变一个人。
三分钟后,他带着一团烟味从外面回到车里,他把手臂揽在她的肩膀上,认真地注视着她:“艾萌萌,我们分期付款怎么样?”
“什么分期付款?”
他说:“我会和武娇结婚,但是,我需要你的时候,我就去你家找你,行么?”
艾萌萌特别无语地看着他。这就是他所谓的分期付款么?实际上就是找个借口搞婚外恋吧。可是看他那股子认真劲儿,实在不像一个为婚外恋而花言巧语的坏男人,他的眼神这样真挚,他的语句这样直白,仿佛是说全天下的婚外恋都是被逼无奈。艾萌萌闭上眼睛……
他皱着眉注视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没有把握,不知道她此时此刻是怎样的一种态度,也许是嘲弄,也许是讽刺,也许是不屑……反正他觉得她在鄙视他,或许她认为他所说的“需要她”只是生理上的需要,不管她怎么想他,他现在只要她一句话,行,或者,不行。
艾萌萌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对不起……”
他失望地闭上眼睛,把她搂进怀里。
艾萌萌低着头,眼泪顺着鼻梁一直流到鼻尖,在那里形成一颗透明的水滴,她说:“学长,我们刚才为什么没去撞火车呢……”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绝望。
他用手指抹去她鼻尖上的泪滴,然后戳了戳她的那个隐藏在嘴角的小酒窝——那个另他魂萦梦牵的涵容他所有甜蜜和疼痛的魔法门——他心疼地说:“哭什么啊,傻蛋,我们随时都可以去的呀,在此之前,先走一步说一步,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她说:“我们必须分开。”
他的喉结动了动,一阵酸楚被竭力地咽回去:“好了,先不说这个,去吃饭吧,不哭了哦。”
他帮她扣好安全带,抽出两张面巾纸给她,然后发动引擎,踩下油门,一路上沉默地开着车,车里实在太静了,他打开收音机,刚好赶上正午点歌台,有人为初恋情人点了一首老歌,名叫“从开始到现在”,记得这首歌上高中的时候曾经流行过一阵子,他们都知道这首歌是怎么唱的。她降下半扇车窗,点燃一支烟,看着窗外的风景尽量想点别的。这时,音响里流出一个清润伤感的声音:
如果这是最后的结局
为何我还忘不了你
时间改变了我们告别了单纯
如果重逢也无法继续
失去才算是永恒
惩罚我的认真是我太过天真
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
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
为你等从一开始盼到现在
也同样落得不可能
难道爱情可以转交给别人
但命运注定留不住我爱的人
我不能我怎么会愿意承认
你是我不该爱的人
如果再见是为了再分
失去才算是永恒
一次新的记忆为何还要再生
难道……
忽然间,他把车拐入一个岔路上,停在了道旁。艾萌萌手里夹着半支香烟,讶异地看着他,与此同时,发现他的面颊已经被泪水打湿。他凑过来,抱住她,整个身体颓然地靠在她的肩上,哽咽地说:“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就当是我……是我求你了……好吗?”
艾萌萌怔怔地看着挡风玻璃,一双空洞的瞳孔里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