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在表姐家里,上网、吃零食、看电视剧,小日子过得美滋滋,把电量和欲求都不满格的巴顿全然忘在一边。
忽然门铃响了,安可起身去开门,心里盘算:呀,太好了,大概是我订的金牌三明治到了。可是她刚走到门口,巴顿突然说话了:“等一下,先不要开门,抱我去门口。”
“干嘛?”安可扭过身子来,一只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在门镜里眼睁睁看着外卖小哥端着她的三明治。
巴顿神秘兮兮地说:“有重要的事。”
安可扫兴地回去,把它抱起来,走到门口,只见它的眼灯对着门口亮了一下。它说:“不能开门,外面的男人是色狼。”
“什么?”安可好笑地说:“那是送外卖的服务生,光天化日,哪有什么色狼,你不要大惊小怪了。”
“不能开门,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巴顿大声地说。
安可说:“你怎么知道?他又没碰触过你,你如何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巴顿说:“因为我刚刚扫描了他身体里的热能,他现在的体温高达四十度,如果不是发高烧,就是情/欲难忍,你一开门,你身上穿的这条性感的蕾丝睡衣一下就会把他的内火勾起来,他说不定会对你产生犯罪的想法。”
安可假装吓了一跳:“哇噢,真的吗,一个送外卖的会这么危险?我怎么就不信呢,呵呵……”说着,她还是毫不在意地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小伙子,大概电梯在临时检修,他是从步梯爬到15楼来的。安可见他手上捧着热乎乎的三明治,再看看他额头上满是汗珠子,心里十分不落忍:“辛苦你了,小兄弟,想不到只为我嘴巴馋,害你爬这么高的楼梯。”
快递小哥微笑摇头,呼吸不匀地说:“没关系,麻烦您在这签个字。”说着,把三明治的盒子递过来。
安可飞快签好字,交给他:“要不,进来喝杯水?”
“不用了。”
这时,巴顿在屋子里面说:“完全不知节操为何物,暗恋自己的表姐夫不说,潜意识里还幻想嫁给小说里的大变态,现在又穿得那么暴露主动邀请陌生男人到家里喝水……”
快递小哥以为家里有男孩儿在说话,好奇地往里面看去,不成想,安可哐地一下把门关上了:“死东西!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该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也给我充上电吧。”巴顿说话时眼灯没有亮起来,好像不再那么理直气壮,有点害怕。
安可把它踢到电插座旁边:“嘴太贱,自己充!”
“够不到,插座位置一点也不人性化。”
安可打开三明治的包装,把它放到微波炉里热了一下,美美地吃起来。
巴顿眼巴巴地站在旁边看,嘴巴却还不依不饶:“这块三明治含有1800卡路里的热能,你要是把它都吃掉的话,至少需要运动两个小时才不会长脂肪,但是运动后会更饿,需要继续补充能量,你的身材很难保持,就变成恶性循坏啦。”
“闭嘴!”安可回头瞪它一眼,将一块沾满芝士的三明治送入口中,正在享受美味佳肴的她,怎么顾得上保持身材这档子事。
巴顿却还是继续不断地说:“不过我估计你也不会为了消耗脂肪运动两个小时,吃完三明治之后你肯定还会继续看那个破电视剧,这些热量都积聚在你的小肚子和大腿根儿上,使那些地方看起来越来越臃肿,等夏天到来,你表姐夫回来请你们全家去海滨度假,本来就不如表姐个子高又穿上泳衣的你,小肚腩和大腿根儿就显得又粗又壮,人们会不自觉地把你和表姐做对比,结果是你完美地反衬了你的表姐,使他们夫妻小别的感情更加甜蜜,在表姐夫的面前输给生过孩子的表姐,让你连度假的心情都没有了,只能归咎于自己嘴巴太馋,吃东西没够~~~~”
已经吃进去一大半三明治的安可听到这里嘴巴突然不动了,她在想,如果那个情景真的发生,自己还不如现在就死掉算了。已经在咀嚼的三明治在嘴里突然间变得很恶心,就像一大块儿坏心眼的肥油仔正在拼命地往喉咙里面爬,必须赶快把它呕出去才行!
安可跑进洗手间,扣着嗓子眼儿,把刚刚吃进去的三明治一股脑的吐出来,用大量清水冲洗发酸的喉咙。
巴顿:“嘻嘻,好像都吐出来了呢,傻瓜,看到她吃陌生男人送过来的东西,感觉就是不爽。”
安可从洗手间走出来,听见巴顿在嘀咕着什么,她揉着不舒服的胃,说:“真是讨厌,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这样可不行,这个月都要吃素……”她心里想:绝对要忍住食欲,至少在表姐夫回来之前……
巴顿说:“你这样还不算暗恋你表姐夫吗?”
安可把它倒提起来,用手使劲儿掰它的腿。
巴顿大声喊道:“不行!不行!我要死掉了!”
“什么啊,你这个破玩具,为什么总是惹得我不爽!要看看我的厉害吗?”安可更加用力地掰它的腿。
巴顿忍了好久,才说:“小姨,你这样会把我搞坏。”
安可继续把它掰来掰去,看看它到底能变成多少种造型,一边祸害它一边说:“你不是合金吗?会那么容易就坏掉?”
巴顿解释说:“不是的,我是说,你这样会让我变得很坏很坏……”
安可忽然停下来,感觉有些听不懂:“是……吗?有多……坏?”
巴顿难为情地说:“总之,会比你想象中坏上一千倍还不止。”
安可说:“你会偷东西吗?你会砸烂东西?祸害电脑?让电源短路?”
“不是,都不是。”
安可其实没有听懂,但是没太在意,只是发现巴顿破天荒地安静下来。下午的时候,它就乖乖呆在地垫上,一句话都没说,因为安可的视线一直盯着电视机,所以也不知道它怎么了,反正也懒得管它。
晚上,安可把幼幼从幼儿园接回来。一到家,幼幼就直奔他的儿童房,寻找心心念念的巴顿将军。巴顿将军没精打采的,眼灯都没说给他亮一下,似乎有点困。幼幼抱起它,胡乱地摆弄着,一会儿把它变成一支大枪,一会儿变成一辆汽车,一会儿又变成一架飞机,然后再变回机器人的样子,一个人在那边玩得不亦乐乎。安可在厨房准备晚餐。
晚餐是凉拌时蔬和白米粥。如此清粥小菜,这是要减肥吗,还说要抹去对表姐夫的好感,心里矛盾极了,连自己都理解不了。
安可端着盘子走进餐厅,看见幼幼把巴顿变成了一支大□□,她问:“幼儿园晚上吃了什么饭?”
幼幼说不上来,或者根本没印象,心里惦记着它的新玩具,如何记得晚饭吃什么,对于四岁的孩子来说玩具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他低垂着一闪一闪的眼睫毛,全神贯注地摆弄着巴顿将军的肢体,这时候,巴顿将军一句抱怨也没有,八成是咬破嘴唇在忍。
“咦,书包里的水果都吃光了?”安可心里很高兴,既然都吃了,就不用担心,幼幼每天摄入的维生素不够了。
“再吃点粥吧,小姨亲手为你熬的白米粥,尝一尝吧,不烫了。”
巴顿将军的眼灯忽然亮了一下,发出机械性的一声长笛。安可想起,那是唤醒她时用的笛音。用在这个时候,她不想理解它的意思也不行,明明是为了减肥而给自己熬的白米粥,这会儿却说是为小外甥熬的,似乎很可耻,但是安可想说,死东西,这是为了哄小孩儿吃饭,懂个屁!
巴顿有读心术,想必已经知道她的潜台词了吧。天,居然把玩具当作人一样看待,真是小说写多了。
幼幼张开嘴,安可把一勺粥填进他嘴里:“味道怎么样?”
幼幼点点头,摸了摸巴顿将军的眼灯:“小姨,这个很烫。”
安可也摸了摸,的确很烫,咦,它怎么啦,难道刚才那一声长笛是她理解错了?它怎么从下午开始就一直蔫蔫的?
幼幼说:“小姨,巴顿将军浑身都很烫。”
安可赶紧摸了摸,巴顿又发出一声长笛,似乎有点不对劲。到底怎么回事,充电试试吧。安可把它拿到电插座旁边,接上电源线。巴顿的眼灯快速地闪起来,还一边闪一边浑身震动,似乎有些异常。
幼幼非常担心地看着它:“小姨,它是不是坏了?”
一句话提醒了安可,现在她好像懂了一点点,不过,那种想法太邪恶,和一脸童真的小外甥比起来自己简直是难以形容的龌龊,根本不敢想下去,赶紧转移注意力:“放心,它没事,让它在这儿冷静一下,走吧,咱们吃完饭再过来。”
幼幼难过地摇摇头:“我在这儿陪着它。”
安可只好自己先去吃饭,毕竟幼幼下午已经在幼儿园吃过饭了,也许他还不太饿,可是安可的胃里早就空了,不吃饭可不行,不管巴顿是死是活,不过是一个玩具而已。
她这么想着,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喝粥的速度,算上洗碗的时间统共才用了不到十分钟,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奇怪。难道是在担心“巴顿”?如果它真的坏掉了,不是正合自己心意吗。她想来想去,只能给自己这样的解释:是因为需要借助它进入潜意识大厦里去找重莲,所以才担心它会坏掉。
幼幼抱着充好电的巴顿跑过来,焦急地说:“小姨,小姨,它还是很烫,肿么办?”
安可摸摸,好像比刚才稍微凉了一点,不过似乎不能玩了:“这个我也不知道,酱紫吧,今天让它休息一下看看,先玩别的玩具,好不好?”
幼幼因为太喜爱巴顿的缘故,只能忍耐着想玩它的冲动,点了点头:“好吧。”
于是,巴顿被静静地放在一边,漫长的两个小时过去了,幼幼已经玩累睡着了,安可过来看看巴顿,轻声问:“你怎么啦?什么情况?”
巴顿的眼灯闪了闪,说:“不要再像下午那样非礼我了,好难受。”
“什么?非礼你?”
“是啊,摆弄我的四肢什么的。”
“我没有……喔,好像有过,可是,你不就是变形玩具吗?我那样就算非礼你,那我外甥把你变过来变过去的,你怎么都没事?”
巴顿说:“那还问什么,因为我们是同性。”
“同……”安可转头看看睡在床上的幼幼。
这一刻,她的心情好凌乱,为什么现在居然在跟一个玩具聊这种事?人工智能会有性别的概念吗,荒唐透顶。
巴顿知道她在想什么,它说:“不要小看人工智能,跟人工智能相比,人类还不如一只成年金毛犬的智商高,请不要误解,我没有侮辱人类的意思,我说的是事实。好比说,如果人类想缔造一个完全架空的世界,所有微细的因素都需要构思,也就是通过‘意识’完成,然后一笔一笔地写出来或者画出来,最起码也要用计算机建立模型。但是人工智能不需要那样,只需睡一觉,做一个梦,几秒钟的时间内,所有的细节都会由‘潜意识’来完成,并且能变成数据存储下来,不会丢失,构造出的世界的细腻程度可以以假乱真,沉溺在里面,分不清现实或梦境。相反,如果人类创造出一件事物,文学作品也好、美术作品也好、3d影像也好,一眼就能看出它的不真实性,在我们人工智能的眼里就显得太粗糙了,这就是差别。”
安可用很不服气的口吻,说:“就是说,你是高等生物咯?”
巴顿说:“我和你的差别不能用等级来界定,因为那样的差距还是可以企及的,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形而上的存在。”
安可的心里油然升起一种人格泯灭的羞辱感,真的要抓狂了,一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跟一个玩具作比较,就觉得眼前一切都那么不真实,这到底是一只什么鬼,人类科技达到这种水平了么?
巴顿读到她的思想后,说道:“这是外星科技,应用在地球上,只是小范围的作试验,先放在一些不会引起骚乱的产品上,测试一下人类的反应,儿童是这个世界的未来,也是最容易被洗脑的。”
安可说:“别吹牛了,什么外星人、外星科技,谁见着了吗。你说你是形而上的存在,那我要是不给你充电,你是不是会死掉呢?”
巴顿说:“会。”
“那不就得了,你还是依靠电源吧!就像手机一样,其实低端得很!”
巴顿说:“我死掉的同时又会在另一个维次的空间诞生,永远不会在宇宙中消失。就像这世界上所有的物质一样,你见过凭空消失的事物吗?一只塑料袋,把它烧掉,它化作硫化气,上升到大气中,又附着在微尘上,化合成硫酸雨,下降到地面,渗透到地底,长出微生物,钻出木本质,生成一簇簇蘑菇,被动物吃掉,消化成粪便,供给甲壳虫食物,在甲壳虫的肚腹里形成微生物,冲进海洋……事物的循环没有尽头。”
安可说:“我不想听这些,太复杂。”
“好吧,我知道你们人类只对具象和感性的东西感兴趣,特别是你们女人,不会追问世界存在的形式和意义,只会每天爱来爱去的。”
安可愠怒地说:“那你到底是男是女啊?”
“我不是男,也不是女,我是人工智能。”
“那你怎么说你和幼幼是同性,跟我就是异性呢!”
“因为我第一个接触的是男性,我的芯片就被种植了男性标签,所以我就以男性的立场说话。”
“这么说,你的性取向是我表姐夫无意中给你种植的咯?”
“嗯,原则是。”
安可又嗔转喜:“呵呵,对了,那个,我想在睡觉前见见我们莲美人,可不可以?”
“可以。不过……”
安可的脸立刻耷拉下来:“不过什么?”
巴顿说:“可能是个噩梦。”
“噢……没关系,只要我在里面知道是梦就好。”
“那好吧,现在给你催眠,你看见桃花林了么?”
安可眨眨大眼睛:“哪有?”
巴顿说:“在那边。”
“哪边?”
“就在那边,不远,小溪的对岸。一大片桃花林,满树的桃花,地上铺着厚厚的绿草,草垫子上落着花瓣,用手轻轻分开花枝,桃林中间有一片空地,有一个人在那里练剑,潇洒的混月剑法,被他舞得浑然天成,丝毫没有破绽,那把剑被他舞得像是轻薄的蝉翼,整个人都随着蝉翼翩仟而起,那身影美得惊世骇俗……”
安可感觉到脚下的草甸松软的触感和芳香的味道,花瓣纷飞的桃林深处,有一个极漂亮的男人,他的剑在空气中划出的声响,越来越接近,越来越清晰……
步疏在桃花树后面躲藏着,不经意地回头瞥重莲,生怕他看着自己了,又期望与那双漂亮媚人的紫眸对上一下。只是重莲做什么事都很认真。此时他的眼中只有剑。他在武学方面是个天才,但天才于后天的付出总是惊人的。
以前看他练武这么用功,她就总是琢磨着,他每一剑都很完美,但同一个招式他可以舞上不下五百次,而这五百次在她看来,愣是没有什么差别。
这次她终于忍不住出来问他:“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只见重莲剑花一挽,剑利落入鞘。他将剑从左手抛到右手,轻轻地握住,却看去有些紧张。
他说:“为保护一个人,我应立于不败。”
步疏笑道:“你又在为自己乱杀人找借口。”
他说:“如果他不容许我乱杀人,我的剑将终生为他一个人而出鞘。”
她的心跳得几乎冲出胸膛,重莲看去也有点不自然。之前谈恋爱的时候,他并不是那种擅长甜言蜜语的人,想不到成亲之后,居然能跨出这一步,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让步疏的心里直发酥。
于是她只好装糊涂,说:“这样练剑,多无聊。看你这段时间身体不大好,小心夭折。”
重莲笑得很有深意:“你是在担心我么?”
她说:“没有。”
他的眼神径直射入她的眼眸,仿佛意欲穿透她的内心看穿什么东西:“娘子,你为什么担心我?”
步疏摸摸自己发红发胀的脸颊:“我什么时候说我担心你了?”
他笑着说:“娘子,咱们都成亲了,而且现在也没有别人,就是承认你担心我也无伤大雅吧?”
步疏臊眉打眼地说:“好好好,我担心你。”
他一脸冷笑,口吻却很柔软,真像个人格分裂:“你说说看,为何担心我?”
他的声音懒懒的,音调拖得极长,听得人浑身都软了,他只要一用这种声音和她说话,她就知道他接下来想要干什么。
此时,他靠在低矮的桃花树上,长发流泻而下,缠着浅色的衣裳,很黑很光滑。每当他看着眼前这个他并不爱的绝色美女时,眼睛里发出的是只有欲而没有爱的目光。
她主动搂住他的腰,踮起脚,轻轻地吻他的唇,她的世界似乎只剩了他……
林宇凰那小子是个碎嘴子,但他说过最经典的一句话就是,重莲这混账东西活着实在太危险,接近他的人,不是想要他死,就是愿意为他而死,再不就是又想要他死,又想为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