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您慢着些,仔细别摔了。”伴着喜娘的一声呼,门被从外面推开。
紧接着,那原本被隔绝在外的喧闹声一下子倾泻进来。
扑面而来的还有浓烈的酒气,看样子司徒翎今夜饮了不少。
长乐蒙着红绸看不清,只是听见屋子里接二连三的响起桌椅的碰撞声,想是他踉跄之间四处乱撞。
那司徒翎多半在仆婢的搀扶下才得以进屋的,同时簇拥在他周围的还有不少人。
一时间,杂乱的脚步在屋内响起,也不知是仆婢还是宾客。
待到那和她身上一样的大红绸缎出现在她视线可及的地方时,喜娘也迈着细碎的脚步移至长乐身边。
长乐仍不动声色的端坐着,听见喜娘对婢女们招呼道:“快把饺子端上来,还有如意称和合卺酒……”
怎料这话才说到半截,就被一个明显携着醉意的声音打断:“罢了,你们都出去吧。”
如何盖头还没掀就要撵人?
今日这喜娘到底也是长安城内小有名气的,闹了大半辈子的洞房,可就没见过哪个新郎官一开始就把人往外赶的。
喜娘又是惊诧又是无奈,转过头去往喜床上瞧,怎料那新娘子只是蒙着红绸坐在床缘边,一动也不动,竟对侯爷的话没有表现出丝毫异义。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喜娘无法,只得又看向司徒翎,憋出谄笑道:“侯爷,这……”
不想那司徒翎竟就恼了,双目一瞪,原本的风流模样立刻变得狰狞起来。
“让你们出去!还要本候说第二遍吗?”他甚是不耐烦的吼道。
这般杀气腾腾,喜娘何曾见过,顿时就蔫了下去,惧大气儿都不敢再出,二话不说的领了那些仆婢们出去,并把门关好。
热闹的乐声与人声再度被隔绝于外。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甚至可以听见司徒翎沉重的喘息和红烛燃烧的噼啪声。
感举到他在一步步靠近,长乐本能的提起警惕,却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下一刻,笼在她头面上的红绸被毫无征兆的掀开。
长乐的目光触上了一双混沌的眸子
他俯下身来凝视她,显然是真的醉了,连说话都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想来长公主和在下一样,都不喜欢那些虚礼,不如就省了。”他说着,脸上随即浮起一抹轻浮的笑意。
长乐只是垂下眼眸并没有理会,想不到那人却又凑近几分,端着意味深长的语调道:“别来无恙啊,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与此同时,那自他唇间呼出的灼热气悉喷撒在了她细腻的肌肤上,沾染的热度让她下意识的蹙起了秀眉。
这表情变化尽数为被他捕入眼中,于是唇畔勾了勾,那笑意便又多了几分玩味。
他抬手探向她交叠于身前的柔荑,接着说道:“天色已晚,不如早些歇下吧……”
眼见着就要将那柔荑擒入掌中,却在最后一瞬被她躲开。
“酒气太重,且祛掉些,再靠近本宫。”她眼帘都不抬的说着,依旧如第一次在宫里的湖边见到时一样的高傲而又盛气凌人
司徒翎轻笑,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然而他终究还是退开来,踱至门口对仍候在外面的喜娘道:“去取些清水和醒酒汤来。”
不一会儿,几个婢女端着盛装着清水的铜盆以及醒酒的茶汤进到屋内。
喜娘下意识的往床榻边瞥了瞥,见新娘已然取了盖头,此时正眼帘低垂的坐在那里。
她便不禁怔了怔,心道这长公主竟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是个夜叉模样,反而生得美艳动人,便是放在满长安成的贵女当中,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美人。
只可惜美人都难免骄纵,如今见她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喜娘便只得朝身边的奴婢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赶紧上前来伺候。
司徒翎净完了手脸,又用那醒酒的清汤漱了口,方才打发她们退下,而后又踱回至长乐身边,对她道:“这下可以了吧?”
自他身上散发而来的酒气确实散了不少,可长乐知道原本那就不是她不想与他接近的原因。
在他催促的目光中,她不得不略点了点头。
怎料她才刚给予回应,他就又俯身靠了过来。
这次他直接倾身上前,作势要将她搂进怀里。
算起来,这辈子她除了顾渊,再没有被别的男人抱过,因而对于司徒翎身上那陌生的气悉有种本能的抗拒。
长乐连忙用双手抵住他的胸膛。
“合卺酒还没饮。”方才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机上的酒壶,于是寻了这个理由道。
司徒翎微滞一瞬,在咫尺处凝视她。
见他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审视与怀疑,长乐便又添了一句:“别的也就罢了,合卺酒到底还是要饮的。”
“长公主说得有理。”司徒翎贴近她耳畔道:“合卺合卺,饮了这合卺酒,才好做真正的夫妻。”
司徒翎意味深长的说着,到底还是撤开来。
他转身至桌几边取了酒来,将其中一只杯盏递给长乐。
“长公主请。”方才的戾气已经荡然无存,但习武之人特有的杀气却在不经意间透过华丽的锦缎袭来。
幸而长乐在军中早已见惯,于是不动声色的接过酒饮尽。
见她饮了合卺酒,司徒翎露出满意的表情。
怎料这一次还未等他开口,长乐就先发制人,一脸不悦道:“你们司徒府真是目中无人,拿些什么东西糊弄人,这样粗鄙的也能拿来做合卺酒?”
想不到她竟忽然这般吹毛求疵起来,司徒翎被她问得一怔,随即却又微弯唇角道:“长公主教训得是,明日一早,在下便将管家叫来好生责问一番,让他以后务必记得长公主的喜好。”
这样一折腾,连方才进屋时那不可一世的态度也尽皆消散了,待到意识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就被她使唤了几遭。
长乐却仍端着一脸的嫌弃,以袖掩鼻道:“难怪一闻到这酒味就头疼,你快去沐浴更衣,洗干净了再回来。”
司徒翎却再不动,微眯双眼的凝视着她。
那总是透着风流不羁的瞳眸,忽然变得深沉。
长乐已然觉察到气氛的变化,却仍假装泰然的催促道:“快去呀。”
然而司徒翎并没有如意料中的那样发怒,只是紧锁着她的双眸,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这样的平静反而让人不安,长乐看似毫不在意的表面下也开始起了波澜。
两人仿佛无声的对峙,也不知过去多久,司徒翎同样变得阴沉的声音传来:“如此费力的拖延时间,长公主到底是不甘嫁给在下,还是在等什么人,又或者……”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两者皆是?”
就这么被当众说出心事,长乐的眼底不禁闪过一丝惊慌。
她垂眸,避开他的目光,维持平常的语调道:“侯爷说笑了,本宫都已经嫁入了司徒府,又如何会不甘?更何况……”
她刻意回避了后一个问题,怎料话还没说完,却被司徒翎打断。
“不必再等了,长公主等的人不会来了。”司徒翎平静的说着这句话,语调并没有什么起伏,可声音却已彻底跌入冰冷。
到了这个份儿上,长乐已明白过来为何外面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诚然如司徒翎所说,今夜不会有人来接应她了。
意识到这一点,长乐再也没有办法冷静下去。
“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尽管佯装无知,但神色中泄露的端倪还是出卖了她,
司徒翎也不同她争辩,竟抱着双臂现出一脸玩味的笑:“有意思,想不到高贵无双的长公主殿下,竟也会有如此慌乱的模样。”
对于这毫不掩饰的戏弄,长乐瞬时被激怒,掀起眼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面对锐利的眼锋,司徒翎丝毫也没有畏惧。
此时在他看来,昔日不容亵渎的长公主,如今也不过是一只笼中雀而已。
如同猛兽玩弄到手的猎物一般,他并不急于一时,只是不紧不慢的说着:“我知道,长公主看不上我,因为芳心早已被一个宦臣占据。”
“顾大人确实有一副好皮囊,莫说长公主,便是在下这样的男人,见了他抚琴的模样,险些也要生出些分桃短袖之心来,可是别忘了,宦臣毕竟是阉人,并非全须全尾的男人。”
司徒翎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刺激着长乐越来越纤细的神经。
隐于袖下的柔荑下意识的收紧,甲尖深深嵌入了掌心。
她感觉到司徒翎再度逼近,而后俯身赋予她耳畔道:“长公主现在还不知道,待到为夫告诉你这其中的滋味,你就会知道,为夫可比那顾渊强多了。”
灼热的气息喷撒在她的侧脸和颈项间,也彻底的击碎了她最后的一丝冷静。
“放肆!”长乐蓦的站起身来,不甘示弱的瞪着他:“本宫毕竟是长公主,岂容你说用这些浑话羞辱!”
说着,她便欲推开他冲出门外,不想却被他擒住了手腕。
他施力将她拉至近前,凶相毕露道:“这并非羞辱,而是为夫与公主的闺房之乐。”
这“为夫”二字听得实在是刺耳,长乐停止挣扎,脸上露出悲切之色。
见那一双明媚的秋眸中有晶莹在打转儿,而握在手中的皓腕也实在是纤细,一向怜香惜玉的司徒翎不禁心软起来,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凌厉之气冲着他的面门而来,直取他的眉心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