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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拿起放在一旁的帕子帮他拭了拭嘴角,像是做惯了似的。
柳淮扬瞪着一双黑湛湛的眼睛又盯着她瞧了一会,说瞧,倒是不如说是审视更为准确几分。他看着她身上那件半旧不新的衣裳皱了皱眉头,才低声唤了一句:“芣苢”
不过须臾,沈鱼就瞧见一个蓝布袍的小厮,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这会正快步走过来,十七八岁的模样,白白净净的透着一股机灵劲。只见他目不斜视的走到柳淮扬身侧叫了句爷,便恭敬的低头等着吩咐,行事到是老成。
“去,叫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再找两套衣服给她,这身透着穷酸的衣服实在让爷看着不舒服。往后她就是栖意园的人了,园里的规矩你仔细了教了,莫要落下什么,倘若日后她犯了爷的忌讳,却要仔细你的皮。”柳淮扬说完这些便往后一躺,眼皮微合,不再理人。
芣苢躬身应喏,对沈鱼道了句:“请姑娘随奴才这边走。”
沈鱼低头看了自己洗的发白的外衫一眼,又弯身拎起自己瘦的可怜的包袱,随着芣苢走出了这片梨花林,待走的远一些了,她才敢回头看上一眼,梨花树下,一身墨衣的柳淮扬半躺在竹椅上,任落英纷纷扬扬的洒在身上,仿佛睡着了一般,安静又美好。
单单看着,沈鱼又觉得他方才那刻薄的性子,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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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道暗门,转身但见一道游廊,顺着往里走,便是柳家二爷的住处了。
芣苢一边走一边认真的同她讲着种种规矩,这一路上芣苢反复说着的无非就两个点,沈鱼总结了一下,一,栖意园里主子爷最大别惹他,二,栖意园里最大的主子爷好静,有事儿无事都别喧哗……。
芣苢拍了拍手又唤过来两个比他还小上一些的小厮,指着院落靠西的一间厢房道:“去将那房间给姑娘收拾干净,被褥全部换成新的,好生伺候着。”待那两个小童推门进去,他又恭敬道:“请姑娘在此稍等片刻,很快便可以收拾妥帖,奴才这就去府中针线上给姑娘取几套合身的衣物。”
沈鱼点了点头,道了声劳烦,想了想又说:“你以后还是叫我沈鱼罢,实在不必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我原不过是清平坊里打杂的下人罢了,现在……也不过是李总管送过来给爷做通房丫环的,实在是,当不起你一句姑娘。”
芣苢看了沈鱼一眼:“像清平坊打杂的下人这样的话,姑娘以后还是莫要说了,免得爷听了不高兴。进了栖意园,又入得了爷的眼,您自然当得起芣苢这句姑娘。栖意园里人别自然不敢轻视了去,姑娘也不可看清了自己。”沈鱼知道他一是片好意思,又想起柳淮扬阴沉的脸,忙点了点头。
芣苢见她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有些放下心来,径自去针线上帮她去取新衣过来,心里想着以后还是要仔细提点着她一些,也好过一个不小心跟着受皮肉之疼。
方才听沈鱼说了句她是李总管送过来的,着实让他大吃一惊。他家主子那阴沉不定的性子,几时由着旁人往栖意园里塞过人,这姑娘倒例外了一次,也没见她长得如何出挑,倒是还比老夫人跟前那几个还差上一截,难不成真如自己所说,恰巧入了爷的眼?
芣苢摇了摇头,一时不能窥探其中的奥秘。
沈鱼看着一屋子的精细物件,又摸了摸床上精致的被褥,叹了句官家生活果然细致,还是熏了香的。又想了想自己在清平坊里跟几个人丫环挤着住的那间下雨还会漏水的破屋,心想不能比呀,不能比。
净房里的洗澡水已经备好了,芣苢送来的几套衣物就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梳妆台上还放了一盒首饰。沈鱼摸了摸头发上的那根木头簪子,叹了口气,认命的退了衣物,跳到浴桶里,洗掉从前的种种,以后她就是柳府二爷的通房丫头沈鱼。
只是不知道静婉如何,那柳家大少奶奶又是不是个好相处的呢?
又想了想自己分明是过来做丫环的,却又怎么弄成通房了呢?
一个猛子扎到桶里,想着溺死算完,想归想,到最后还不是乖乖的穿上芣苢送来的衣物,坐到铜镜前梳妆。
衣裳倒是合身的很,沈鱼摸了摸,是上好的云锦。
从进了清平坊开始就再没穿过新衣,到底是个看脸的朝代,想她一个原是让会卖去做歌舞姬的失势小姐,却因为长相混成个杂活丫头,哪来的新衣给她穿呢?
尤静婉倒是想给她几件新的,耐合自己的身板不争气,同静婉一比太过瘦小,只能捡了她的旧衣穿上,还算合身。
想到这里,沈鱼赶忙摸了摸胸前,吐了口气,才安心了一点。
好歹长大了一些,又安慰了下自己,天葵初至,还有机会再长一些。
转念一想又有些郁色,想她沈鱼已经十六七岁的年纪竟才有过初潮,她记得静婉她们十二三岁便已经有了的,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哟。
伸手搭了搭自己的脉,脉搏跳动的沉稳有力,也没什么毛病,看面相除了有点子营养不良,她一向是能吃能睡的。
归根原因清平坊的伙食太差,坊里的管事嬷嬷怕姑娘们长胖,卖不到好价钱,整天一水的稀粥清菜,姑娘们好在还有各种养颜滋补的丸子可以吃,沈鱼一个打杂的就没这么好命了。
沈鱼瞧着这栖意园里最不差的就是名贵药材,就之前伺候柳淮扬喝下的那一碗,她至少从味道里面分辨出了十几味名贵的药材,其中还大剂量的放了天山雪莲这种有钱也没地儿买着的稀有物种,想她也是中医世家出来的,二十多年也不过只见过几次。
沈鱼觉得肉疼,这根本就是暴殄天物,有什么病需要放这许多?
虚不受补的道理,难道温方这个大夫不懂得?还是真如果柳淮扬所指,他就是个蒙古大夫?
沈鱼独自胡思乱想的空当,外面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接着便听芣苢在门外道:姑娘可收拾妥贴了,趁爷现在正在书房里,奴才先带您去主屋熟悉一二,过一会儿便是晚膳的时间,怕是还要姑娘过来伺候着。
沈鱼应了一声,将半干不湿的头发麻利的挽了起来,拿起先前的木头簪子正要往头发上插,又想起了什么,赶忙放下,打开手边的手饰盒子挑了两朵精致素雅的珠花,簪在鬓边,照了照铜镜,倒是比先前多了几分颜色。
果然人要衣装,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待沈鱼打开门,等在门外的芣苢却是在心里惊了一惊。
这会儿的沈鱼,一身天水碧的云锦外衫衣裙,掐腰阔袖,又是才刚沐浴新妆,不期然的倒是显出几分大家小姐的娉婷之姿。
芣苢不敢多看,暗自觉得惊奇,蒙了尘的明珠自家主子也能看出机巧,禁不住又在心里崇拜几分,便带着沈鱼去了润泽堂。
沈鱼跟在芣苢身后迈着细碎的步子,心想自己这就算走马上任了吧。
她何时穿过这样精致的衣裳,竟是才知道那家闺秀们的那套文雅的小碎步子,全是过长的裙摆约束着出来的,步子大了可不是要踩住了。
润泽堂里,芣苢交待的认真仔细。
柳淮扬的种种喜好厌恶生活作息,及他这房里的一花一草种种枝叶末节一一说的详细无比,让沈鱼有种竟是托付终身的错觉。
沈鱼不敢马虎全都一一认真的记了。心里想着,这倒像个老妈子的活计,伺候的完全是吃喝拉撒么,绝对是话糙理不糙。
沈鱼一边听着芣苢反复的交待,一边却又想不明白,柳淮扬身体分明不好,却又哪里来的经历生出这许多刁难人的习惯出来,只听着就觉得难伺候的很。
单只说他喝茶一项,便是繁琐的可以,柳淮扬身子不好,茶水又性寒,喝不得。
故他白日里饮的是参茶为主的养生茶,那水只用涑月泉里的出来的,涑月泉在帝都以外百十里处,每天差着人快马加鞭的去取来,供他饮用。那茶具也是极有讲究的,用的是三年烧制不出一套的青花薄胎官窑。
夜间喝的是温开水,只留三分的温度,热不得冷不得,且要的是即喝即有……
沈鱼想,就算是生活的这样的精致,也没将他的身子养的更健康一些,倒是那性子养的比旁人更古怪一些。
交待完柳淮扬屋里的琐事,芣苢便言说让沈鱼自己到处看看,好生休养几日,爷那里并不着急伺候。
沈鱼并没有依着依着芣苢的建议四处看看。
芣苢走了以后,她就回了厢房里,打从清平坊里出来,这大半天,她就没吃一口东西喝上一口水,五脏六府早就唱上了空城计。
桌上的那几碟子点心她可以是瞄了很久了,这会终于可以找着机会就着热茶吃上几口了,味道倒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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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鱼栖意园里待得这几日,算是她入了清平坊里以后,最为清闲的日子,虽说不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却也是相差无几。
小厮叫三七的过来敲门,她正翻一本话本,精彩处将将看到一半。
三七对她很是恭敬,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着,说是二爷有话,让她去书房里伺候。沈鱼原想问他一些书房里的详细,免得一会子自己一个不慎再出了差子,谁知那小厮三七回说,二爷的书房是不让下人随意进去的,除了芣苢他们只能再外面伺候。
沈鱼想她的脸倒是比别人大了一些,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脸。
沈鱼走到柳淮杨的书房门前敲了下门,低低的唤了句爷。
半晌里面传出柳淮扬清冷的声音::“来了却不进来,难不成还让爷出去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