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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方如何不知晓他的性子,不求情还罢,若是求情,芣苢此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心思一转,便转身退了回去,方踏出园子,步子便是迈得越发大了起来,似一股子疾风,差点带倒了正端着一壶新茶进园的白术。
白术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身量还未太见长,依旧是副孩子模样,见温大夫如此,不免觉得好笑。
温方却是又折了回来,瞧了瞧他手中捧着的新茶,拍了他一脑袋:“傻笑什么,我且问你,你们姑娘呢?”
白术缩了缩脖子,依旧带着三分笑意:“姑娘这会正在小厨房里煨着一碗瘦肉粥。特谴了小的送一壶新泡的清茶给爷解渴。”
温方一把将茶接过来,不耐得朝他道一句:“去,麻利去知会她一句,便说若她再不去香雪林,你芣苢哥哥的命便要折在里面了。”
白术一听,脸色一白,见温方如此着急,忙不跌得便往小厨房方向跑过去。
却说沈鱼正守在红泥小炉边,瞧着火候,时不时拿着宽大的蒲扇扇上一扇。
白术来的急,说得也急,她虽然未曾听得太过明了,但也隐隐知道,怕是芣苢犯了二爷的忌讳。
把个蒲扇往白术手里一塞,裙摆一提,便一路小跑着去了香雪林,哪还管甚仪态不仪态的。
沈鱼跑得又快且紧,不过片刻便踏进了香雪林,却是让守在入口等她的温方的把扯住,温方将手里的茶托交给沈鱼,温言感激道一句:“温某办下的错事儿,却要有劳姑娘跑这一朝。”
说完便长长作了一揖,抬着道了一句:“请。”
沈鱼仍旧一头雾水,却也是来不及问上一句,端紧手中的茶水,便大步走了进去。
待沈鱼走得近了,芣苢脑门上的伤已是触目惊心,地上的血迹更是让人不忍看上一眼。
沈鱼路过他时轻轻踢他一脚,暗自心急,这孩子也太过实心眼,自家主子不叫停,还不知道力度小一点么。
沈鱼将个茶盘放到那石桌上,屈膝唤了句爷:“爷。”
柳淮扬将手中的书册移开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姑娘许是跑得急了,这会脸上便是红霞一片,额边隐隐汗珠,将落不落,煞是可爱。
沈鱼听着芣苢头磕地面的声响,一声一声让她犹自心惊,只觉得心里一急,便也顾不得许多了,只道一句:“爷,奴婢有一宗事儿,思前想后也未曾明了,还盼爷能同奴婢解惑。”
柳淮扬将个膝头上的书册放至桌面,接过她递上来的温茶。尝了一口,倒是好味道,好心情的道一句:“那便说来听听罢。”
沈鱼弯了弯嘴角,带几分娇羞之意:“奴婢这宗事儿,不便在旁人面前说起,请爷屏退左右可好?”
柳淮扬牵牵嘴角,用个黑湛湛的眼睛盯着他,忽尔一笑:”如此,那便去书房时说罢。“说着便起了身。
沈鱼低头瞧一眼仍在磕头的芣苢,免不得一时心中大急,伸手扯了他的衣袖,晃了一晃。
柳淮扬少见她如此孩子气的模样,心中免不得新奇一番,却是面上不带,沉了沉脸色,抬手止了芣苢磕头的动作,冷然的瞧着沈鱼,复又指了指芣苢:“他犯的错处到此时也不过才将将罚了一半,你想为他求情倒是未偿不可,余下一半你来替他如何?”
沈鱼低头瞧了瞧芣苢已是血肉模糊的额头,免不得有些英雄气短,禁不住抖了一抖,柳淮扬瞧着好笑,免不得多言一句:“你自是不用受这般皮肉之苦,爷自会换个法子罚你,如何?”
沈鱼抬眼看他,又想起前几次种种“惩罚”自心中翻个白眼,撇撇嘴,不就是拉拉小手,亲个小嘴么,又少不了一块肉,怕甚。
只把个头一扬,颇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应承下来。
二爷得逞的笑容,一闪而过,她并未发现痕迹。
沈鱼将个帕子递给芣苢,芣苢虽未敢瞧上一脸二爷面色,却也是不敢接的,上一次大夫温方不过扯了扯沈鱼姑娘的衣袖,便叫人圈在药炉大半个月未曾离开半步,若他接了她的帕子,怕只怕方才那百十个头他便是白磕了。
只又弯下头去朝沈鱼恭敬行个大礼:“奴婢谢过姑娘救命,谢二爷饶命。”
柳淮扬淡淡的瞧他一眼:”叫白术过来伺候,你自去药庐休整些时日,伤口未好之前,不必回来。告诉温方,若是这伤留下疤痕,污了爷的眼睛,爷有得是法子叫他记住教训,去吧。“
芣苢只觉得背后一凉,却只得恭恭敬敬的应下。
叫他去温大夫那里养伤,这……这不要他得命么,若不是温方,他如何会闹得如今这般狼狈?
沈鱼却是听出了几分玄机,方才香雪林外,温方那一句:我惹下的错处,却是要姑娘去平息。现下却是有了解释。
二爷明知如此,却将一脸血迹的芣苢打发到药庐,只是不知道温大夫日日对着因他而受如此责罚的芣苢,又是何种心情?
沈鱼啧舌,心里默默道一句:柳家二爷不能惹呀,不能惹。瞧瞧着景春阁里的纪氏,再再如今的温方,哪一个全身而退了呢?
柳淮扬见她一副忌惮的模样,挑了挑好看的浓眉问一句:”怕了?“
沈鱼望着摇了摇头,弯着嘴角笑了笑:”人言说没有规矩自是不成方圆的,柳府自有柳府的规矩,栖意园自有栖意园的规矩,爷自是有爷的规矩,只奴婢守着规矩做事儿,原是不怕的。“
这话沈鱼绝对说的有几分亏心,若是换到未穿越之前怕又是另一番场景:什么规矩,天大的规矩在命面前也就是个屁!
沈鱼想她进清平坊那一刻,便将什么人情世态规矩通通瞧了个分明罢。
这世上的所有规矩皆是用来约束着这些包括她在内的没甚身份的人的,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是那可以用百般规矩来约束人的人。
叫你生你便生,让你死你便死。
再往后许多事情便不怎么往心去了,只觉世事本就无常,最好不过的便是以不变应万变。
只可惜她并未曾做到……
清平坊里是个女人堆,女人多的地界一定是个是非窝,弄死一个杂活丫头原也并不值什么事儿。
管事嬷嬷心狠贪财,一双利欲熏心的眼里,平日里瞧人都带着三分估量,沈鱼相貌不够,便只拿其它来凑。
她虽是提笔可写,却是不敢写出一手好字,开口能言,却又句句避开机锋,落到最后,卖力气的活计一点没少做下。她却是知足,最起码没叫人贴上个标签待价而沽。
沈鱼一早便在肚了里做下一出小九九,只打算若有一天静婉叫人买去,离了清平坊里,她一时没有法子跟她一起出去,算需要想个万全的法子脱身的。
一个无足轻重的杂活丫头生上一场会传染的重病,又需要大把的银钱救治,她瞧着管事嬷嬷那般爱财的性子,大约只会叫人将她扔到个破庙里任其自生自灭,若她再声泪俱下的求上一求那卖身契,嬷嬷未毕不会给她,一个将死之人,想求个自由之身,还不是人之常情?
介时她便能寻了静婉在一处,自然这话她未曾同她提过一句。
沈鱼藏得紧,连同尤静婉也并不知晓她通岐黄之术,原也不是防着她,只是管事嬷嬷一双毒辣的眼睛跟个恶狼一般,沈鱼是怕一个不甚让她看出来踪迹,往后的事儿便不再好办。
况且她通身上下只余一两银子,将将凑够她方子上的药草,不到万不得已,她自不会冒这个险。
后来却是阴差阳错……
她抬眼看看芝兰玉树般的柳二爷.
又低头想想栖意园里的日子同清平坊比起来,便是天堂同地狱,柳家二爷——待她不薄。
通房沈鱼这会不禁细细沉思一番,这些日子她也瞧的仔细,她家二爷分明对她有几分意思的,待她虽说不上如珠如宝,但也宠爱有加。
她是知足的,她是感恩的,只是却不清楚她自个该拿什么样的感情回应他。
沈鱼有些顾虑也是在所难免,想她不过是外院送进来的通房丫头罢了,通房待主子爷该有什么样的感情沈鱼不太清楚,只是柳淮扬待她的感情,便是个木头人也该有三分感知——他是中意于她的。
沈鱼又细细想了想,觉得还是问得清楚点好,毕竟她身份有些上不得台面,若是会错了意,日后大家相处起来难免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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