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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翊说要罚李霖抄《国史》并不是玩笑,可也没认真到哪儿去。
李霖第一天老老实实的抄了一夜,那足有半尺厚的一套《国史》也没能抄够三分之一。第二天他顶着双黑眼圈儿,蔫头耷脑的把抄好的书递给楚翊检查,楚翊翻看了一番,最后也只是嫌弃他字不够好看,让他今后把字练好一些,其余便也没多说什么。
逃过一劫的李霖终于还是老实了几天,然而他老实了,却有其他人不老实。
这一日楚翊正与程子安李霖坐在上书房里听邹太傅授课,她如今态度越发的端正了,程子安也从来都是个认真听课的好学生,便是李霖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作息,不会再在课堂上睡着。除开对李霖睁一眼闭一眼,邹太傅授课时也是越发的欣慰和用心了。
平日里邹太傅授课是从来没人打扰了,便是太子偶尔来了,也会静静地站在一旁等他讲完一段,然后等邹太傅发现他自觉停下休息。但这一天这个惯例却被一个小内侍打破了,他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然后冲着楚翊说道:“殿下,陛下宣您去宣政殿。”
宣政殿是早朝议事之所,楚翊这辈子还没去过,而此时恰是早朝时分。
老皇帝的突然宣召让所有人都是一愣,不过这宣召是没有人敢怠慢的,邹太傅来不及不悦宫人的突然闯入,便赶紧开口道:“殿下快去吧,陛下突然宣召,当有要事。”
楚翊应下了,因着是在课堂上突然外出,她站起来冲着邹太傅行了个弟子礼,这才整了整衣衫跟着那小内侍出去了,边走还边问:“父皇突然宣召,你可知是何事?”
这小内侍本是在宣政殿里伺候的,出来传话时得了太子的暗示这才亲自跑了这么远过来,也没有隐瞒,闻言便道:“是燕国的使者今日突然上殿求亲,说您与燕国三皇子李俊两情相悦……”
小内侍条理清晰的话语声随着脚步声渐渐地远去,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不过只听得这一两句,留在上书房里的人便都也都听得明白了。
邹太傅捋了捋颔下花白的胡须,眉头紧皱,眉间那川字的皱纹也越发的深刻了。
李霖面上也有些不高兴,课既然停了,他便凑到程子安的耳边低声私语:“子安,你说殿下她不会真喜欢上那个李俊了吧?那是燕国的皇子,她喜欢上可就要去和亲了。”
程子安眉头微蹙,心头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儿。然而还不等她回话,耳聪目明的邹太傅便已厉声喝道:“竖子无知,胡言乱语些什么?!殿下少有大志,又岂会为这些许情爱耽误大事?你这空口白牙的,平白辱了殿下名声!”
李霖被骂得莫名其妙,程子安却从这一句话中听出了些许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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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翊来到宣政殿时,几乎是压抑着满腔怒火的。她知道自己有时候会识人不清,比不得太子殿下目光如炬,但却没想到李俊竟会是这般无耻的一个人。
那日李俊让人送了玉佩来,表达了结盟之意。作为回礼,楚翊便也从首饰盒里挑了个累金熏香球让人送了回去。这香球虽比不上羊脂玉贵重,但做工小巧精致又不花哨,便是些风雅的男子戴上也没什么不妥,而更重要的是这件配饰同样是出自宫造,又被老皇帝亲自赐下,作为盟约凭证也是够了。
楚翊当时并没有多想,谁知这才不过三两日,燕国人竟拿着那香球来求亲,还说什么她与李俊两情相悦,这有着楚宫宫造印记的香球便是她送与李俊的定情之物!
还能有比这更无耻的吗?!
饶是多年帝王练就的喜怒不形于色在这一刻也破了功,楚翊跟着那小内侍踏进宣政殿时,脸色难看得只要眼不瞎就都能看得清楚。不过她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于是走到大殿中央之后,她规规矩矩的冲着坐在上方龙椅上的老皇帝行了一礼,说道:“儿臣拜见父皇。”
老皇帝的脸色也不大好看,那燕国使者拿出香球时他几乎要气吐血了。在等楚翊上殿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若是这个女儿真的这般儿女情长胸无大志,那还不如放弃来得好,左右太子现在身子好些了,或许能够保下来。即便不能,这几年光景也能给他添个皇孙。
也幸亏楚翊来时也是脸色铁青,老皇帝这才平复了些心情,说道:“免礼平身吧。”
楚翊道过谢后站直了身子,目光瞥过身旁站着的那个燕国使者,有些意外并不是主使李俊亲来。不过她眼下满肚子怒火也懒得去理会这许多,更不主动开口问什么,只是身姿挺拔的站在大殿中央,自成一股气度,让人不敢轻视,也让老皇帝的脸色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你可知朕宣你前来所为何事?”老皇帝开口问道,眉宇间仍旧有些不悦。
楚翊之前黑着张脸进了大殿,表现得已经十分明显了,因此也不装傻,当下便是躬身回道:“来的路上儿臣已经听说过了,是燕国使者求亲。”
老皇帝点点头,他之前看见太子给那个传话的小内侍使眼色了,也就没深究宣政殿的事情外泄,只问她:“那你以为如何。”
楚翊依旧微微躬身,闻言面色不变,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便回道:“儿臣以为,不可。”
干脆利落,斩钉截铁,楚翊这话说得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也将自己的态度表达得明明白白。
那燕国副使见多了女子为情爱不顾大局的,原本以为凭自家皇子的人品相貌早该勾得这楚国公主神魂颠倒,还指望她亲自开口向楚皇求下婚事。此时闻言不禁一愣,忍不住开口责问:“公主与我家皇子明明两情相悦,还送了定情之物,缘何到了此时却要反悔?!”
楚翊这时才回头正眼看他,却见着这副使四五十岁的年纪,长得倒是相貌堂堂,身材却已微微发福,看着她还一脸的气愤。
气愤?究竟谁更该气愤一些啊?!
楚翊微微眯了眯眼,身上的气势也不压制,反问他道:“谁说我与你家皇子两情相悦了?又哪里来的什么定情之物?!”
那副使被这气势压迫得有些心慌,一时间竟不敢去看这个年轻公主的眼睛,但他到底代表一国出使,即便不是主使也不能丢了颜面。当下便定了定神道:“公主与我家皇子相交多日,或外出游玩,或交换礼物,又岂非互相恋慕?至于定情之物,自然是这香球。”
他说着再次拿出了那个香球,楚翊瞥了一眼就知道是真的,但她见过之后依旧神色不变,语气淡淡:“李俊是燕国使者,事关两个邦交,他要与我交好,我又怎好再三拒绝?至于交换礼物,不过是不想拖欠人情罢了。还有这个香球,却是我前些日子不慎丢失,或许正巧被使者捡去,尚不及归还罢了。”她说完又看着那副使,冷声问道:“我倒要问你,这香球,可是你家皇子亲自交于你的?”
那副使突兀的噎了一下,虽只是瞬息之间,楚翊也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
楚翊也不傻,之前虽然气急败坏,但这会儿身在宣政殿,却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从李俊没有亲来起,她便觉得有些不对,此刻再这样一诈,她心里顿时便有了底——不过是一个趋炎附势,想要接机邀功的人,也不知怎的得了这个香球,竟就敢入宫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楚翊神态自然,又转身冲着老皇帝行了一礼:“父皇明鉴,一切不过是场误会,若是还有疑问,尚可请李俊皇子前来殿前与儿臣对质。”
在场也没有哪个人真是糊涂的,听过那一番对话,众人心里便都有了底。只是那燕国副使脸上还有些许的不甘,他早知三皇子此行的目的,更想巴结与他,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不过还不等老皇帝真让人去请李俊,也不等这燕国副使再说些什么,大殿外便已有人通传:“燕国使者李俊觐见……”
这倒是来得巧,老皇帝大手一挥便把人宣了进来。
李俊进殿之后先看了楚翊一眼,楚翊目光冷冷,气他治下不严。他也没说什么,规规矩矩的行礼之后,便开口道:“今日不过是一场误会,我与皇女殿下如今不过是君子之交,那香球是我意外所得,本想还与皇女的,但近日事忙,一时便忘记了。副使意外所见,大抵是误会了,才闹出这般笑话。”
由当事人来解释,理由也可以说是合情合理,彼此都算是有了个台阶下。只有那副使被李俊冷冷地看了一眼,一时间惊得后背上连冷汗也冒了出来。
李俊很清楚,这般强求势必是不能如愿的,平白得罪了楚翊和楚昭实在是不智。不过他也知道,这番话如果是由楚翊说来,大约可信度还挺高,由他这个天天往楚翊跟前凑的人来说什么君子之交,就有些虚伪和可笑了。
于是他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又看了看楚翊道:“其实也不怪副使,在下确实有心想要求娶,不过殿下似乎对在下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