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地板潮湿,特别是某个曾被砸破而来不及修补,目前用两块木头拼起来的缝隙中,不时漾出浅浅的水痕,因为它们间或会被踩上几脚,偶尔还发出吱吱的声音夹杂在排风扇嗡嗡的鸣响之中。
“三分二十一秒。”
管你妈的多少秒。老子……
很显然,这种挣扎着的念头,特别是昏迷前最后一个已不算清晰的念头绝不会延续多少时间。
当所有的控制力终于回到身上时,吴小雨正软瘫在地板上轻轻抽搐,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抹去脸上混杂一块的眼泪、鼻涕和汗水。然后,迷离的眼睛看到了墙壁上的挂钟。
总是零点三十六分。
肯定是零点三十六分。
每次都是零点三十六分。
我他妈又享受了三十六分钟。
吴小雨将视线从不会发生意外的地方移开,脑子里也毫不意外地收到1A7489的声音:“现在,准备进入制作室。”
穿过堆放电脑的房间,再走下几级室内阶梯,吴小雨走到了左侧为池蕾所好奇,从不曾在人前打开的房间前。
这便是“制作室”。
但吴小雨并没有停下,他继续一边往前走,一边脱下自己的衣服,最后走进卫生间拧开淋浴喷头,将全身上下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冲刷了几回。
几分钟后,水流声消失,拖鞋在地面上拖出的长长声音响起,所有声音停止时,吴小雨再次站到了制作室门前。
他没有穿上衣服,浑身上下只脖子上套了三跟链子,每跟链子的末端各系着一柄钥匙。其中一柄已取下来插入了“制作室”房门的钥匙孔。
转动一下之后,吴小雨将钥匙取出系好,把门拉开。----这种开门的方式与普通的房门并不相同。----原因也很简单,门打开后,吴小雨还是看不到房间内的摆设。
眼前出现了另一扇门。
住房内最贵的家具,便是这两道加起来超过五万元的房门。为了它们,1A7489和吴小雨在市场中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
两扇门,以及两扇门之间长宽都不超过一米的狭小空间,在灯光的照射下泛出一道道蓝汪汪的浅色光芒。很少有墙壁或者房门会被涂成这种颜色,它们也和房屋中白黄相间的简约设计风格很不相符。
吴小雨甩掉拖鞋,走进两道门之间形成的狭小空间。他转过身,摸着已打开房门内侧光滑平整得有些过分,完全感觉不出一点点粗糙颗粒的表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道门虽然很贵,虽然打磨得很仔细,但刚安上时却并非这种颜色,也绝对没有这么平滑。再说左侧厚达一米的光滑墙壁可是由吴小雨一块块砖头亲手砌成,他总不可能忘了它们本身的颜色和粗糙程度。
就着灯光,吴小雨从脖子上取下另一柄钥匙插入内门钥匙孔,他并没有直接转动,而是先关上昂贵的外门,然后才半蹲下,用一种专业小偷也望而兴叹的谨慎方式轻轻扭动门把。
当听到“格”的一声几不可察的轻响后,吴小雨先停下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屏住呼吸,慢慢开始推动房门。
房门被推开的角度达到一个大约能容得下半个身子的幅度时,一阵风猛吹过吴小雨的身体,将他额头湿淋淋的头发拂向两边。
他的眼皮都未颤动,动作仍然缓慢而稳定,因为他毫不意外:组成这阵风的气体,以及产生这阵风的机关,都是由他亲手制造。
不过,除了房门以及墙壁的颜色和表面变化之外,吴小雨并不知道这种气体的其他功能。----看看那蓝汪汪的靓丽颜色,他也没有去室外试验一下其他功能的胆量。
这阵风之后,直到吴小雨将整道房门完全推开,房间内也再无其他异常情况发生。这时,吴小雨才松开门把,从肺部长长地呼出了那一口气。
他这般小心谨慎,担心的并不是那种不知功能的气体喷射,而是因为房门还与另外一道他亲手制造的机关相连。
机关的作用相当简单:开门速度过快或者房门被猛烈撞击时,墙壁四角以及房屋中央摆放的某些好东西,便会“砰”地一声……
程度并不剧烈,恰好销毁房间内所有的设备。----吴小雨觉得并不剧烈,是因为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身体的坚韧程度。
关上内门,吴小雨走进房间,挥动左手在墙壁上准确地按下了印象中的一个开关,房间内立刻有了一点点灯光。真正的一点点灯光,就算以改造过后的视力,吴小雨也过了好几秒,才能借着微弱的光线隐约看到房间内的摆设。
这也是吴小雨为什么要将两道门通通关上的原因,第二个机关同时对光有敏锐的反应,只要超过一定的程度----比如客厅中的白炽灯光芒或者是窗外的光线----便也会“砰”地一声……
当然,在吴小雨的努力下,这间房屋现在没有了窗户那种东西。
……
不过,以现在这种社会治安状况,也说不定有某位手头比较紧的先生,在某天晚上三四点散步溜达寻找业务机会时,会突然抬头看到“烧烤银河系”二楼,那块吴小雨同样晚上三四点挂上的黑色窗布。
假如这位先生因此就怀有了某种好奇心或者心中动了欲念,想进房间里参观参观并顺便带走某些在他看来房主不再需要的东西。
那么他就会直接开始行动;或者径自回到工作室,带上几个包袱或者干脆再顺便搬来一部梯子。然后在夜色的掩护下,轻轻松松地,用业内特有的方式悄悄爬上了二楼,轻轻地揭开黑色窗布……
自然没有这么简单容易,他也不会奢望这种运气。
窗布下的几道钢筋肯定在这位先生的意料之中,这位早有准备的先生只需要将手塞入包袱,那么几分钟之后,他就可以专心对付眼前那块不再有任何遮拦,颜色稍比其他的要更深一些的茶色玻璃。
再过一两分钟之后,茶色的玻璃也会和刚被取下来和几道钢筋一样,一块放到了旁边。
这时,这位先生便会发现一点点区别,玻璃底下,并不是空荡荡的窗口,而是一块块明显刚砌好的砖头。
如果这位先生就此罢手,他最多是带些郁闷,爬回家徒四壁的房间继续埋头睡觉,吴小雨也最多第二天晚上再安上新的钢筋和新的窗布。
但如果这位先生手头实在太紧,或者对房间内起了更大的好奇,或者对自己的能力有极大的自信,而且也正好带来了更加完备的工具。
那么,他便会爬下楼梯,从地上的另一个包袱里取出另外一些设备,再辛辛苦苦爬回二楼,辛辛苦苦地拆下一块块砖头。
当然,他只需要拆下几块,便会绝望地发现,砖头底下还是一层砖头。
这个时候,这位先生还可以选择重新寻找另外一户需要免费搬家的人家。
最不幸运的情况是,这位先生的性格中还有很大程度的坚韧不拔成分,那么他就会将第一层砖头全部拆掉之后,再搓搓手吐口唾沫,继续对付第二层。
马上。
便是“砰”的一声。
……
在这种情况出现之前,渐渐习惯昏暗光线的吴小雨走到了由于四处改造,最后只剩下几平米房间内唯一的一张桌子前。他没有马上去摆弄桌子上那些他无法理解的,莫名其妙的各种装置和设备。
他弯下腰,从桌子底下取出一把塑料管子,然后再扯过桌子旁立着的一个衣架,衣架上已满满地挂着十几只倒立的瓶子,吴小雨将一大把管子的一端一一插入瓶子,再将另一端的针头一一插上自己的手臂。
这点事儿,花了他大约几分钟的时间。瓶子表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号,他不大懂,也懒得去弄明白。
反正1A7489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现在,1A7489说:“开始做事。”
于是,吴小雨开始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