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的没有一丝风,一轮明晃晃的太阳挂在空中,把院子里的柳树晒得像生了病似的,叶子粘着尘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也仿佛静止了一般一动不动。
父女二人把箱子从后备箱拖下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们抬到家里。吴汐把房间的窗户一一打开,将外面闷热的空气放了进来。她走到卧室的书架旁边,从一本书中拿出了张照片。照片中,那个站在她身旁的男孩子笑得就好似这窗外的阳光一般明媚,“朱昱,”她又一次在心里念出这两个字,这两个曾经被她遗忘却又要永远扎根在心间的两个字。
“哎?这是什么东西?”吴黎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吴汐把眼角的泪花擦了擦来到屋外,她看见老吴的手上拿着一个手掌大小的帆布袋子。他从里面掏出了几张黄色的纸符,“这袋子里装满了这些东西,汐汐,它们是干嘛用的?”
吴汐把袋子接过来,她认得这些纸符,它们是徐行的。这符在有邪物靠近时会自动燃烧,这样他就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她身处险境,以便自己及时赶到。
她心里的某个角落略动了动,但是很快就被自己压制了下去了,“老吴,我有点困了,去屋里睡会儿。”吴汐拿着那包纸符走进屋里,把自己扔到了久违的小床上。
莫知闲步履匆匆的在园中走着,她身边的这些长廊好像长得一个样,上面尽是她看不懂的画和文字,越看越让她搞不清楚自己置身何方。她有点着急了,额头渐渐沁满了细密的汗水,今天是颁金节,她表演的空竹可是所有演出中最重要的一环,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表演出了什么岔子,她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是赔不起的。
她绕过一座假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桥下,那座桥呈拱状,桥身由青石和汉白玉砌成,桥的中间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小亭子。
莫知闲见前方无路,只得上了这座桥,可刚走到亭中,却冷不丁的撞到了一个人怀里。她诚惶诚恐的抬起头,双眼正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那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他一身青色长袍,手执一柄白色的折扇,他的眼睛就像桥下那汪碧水。
莫知闲愣住了,她生长在民间,从未见过这样如和风细雨般温润的男子。不知不觉中,她的脸红了,宛若天边的霞光。
“小姐,没有伤到你吧。”男人的声音也很好听,在她的心里激起层层波澜。
“我没事。”莫知闲赶紧把头低下,怕被眼前人看穿自己的心事。
“我看你走得急,是不是在找什么地方?”男人把折扇合上,身体稍向她倾了倾。
“我……在找大戏台。”
“原来你也去那里,”他低头一笑,“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了,跟我来吧。”
莫知闲不敢和他并肩,她走在后面默默的跟随着他的脚步,望着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她突然希望他能走的慢一些,身旁的亭台楼阁似乎都模糊起来,她的眼中,只有那个一身青衣的男子,他仿佛是她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你叫什么名字?”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什么?”前面的人回过头。
“我……我是想问……公子的……”
“宁斐。”他的眼睛一弯,嘴角浮起两道可爱的括号。
莫氏父女晚上的表演惊艳了在座的众人,皇上一时高兴,重赏了父女二人,还赐了几个宫女专门服侍他们。是夜,莫知闲看着桌上的那口蓝色的座钟发呆,她满脑子都是皇上将它赏给她时说的话:“这是宁大人的独子宁斐从西洋带回来的玩意儿,你好好收着,算是朕给你们的赏赐。”
莫知闲猛地把头藏进臂弯中,“宁斐。”她在心里念着这两个字,一千遍,一万遍。
从那以后,莫知闲每天每夜的盼着各种节日和寿辰,她常常伏在桌上,听着那盏钟表的滴答声,她并不懂那表盘上的三根指针代表什么,只知道它们的走动仿佛能带着她走向宁斐,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终于,在皇上的八十寿诞上,她又一次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之人。她强忍住怦怦乱跳的心脏朝着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走去,“宁公子,”她的声音很小,宁斐的神情略显吃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冲她淡淡一笑,然后和身旁的同僚聊着天走了过去。
莫知闲心里一阵失落,原来他根本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过,也是,他们身份相差悬殊,他又怎么可能会对她动心呢?
可是在当天晚上,喜儿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偷偷的塞给了她一封信,她说信是宁斐交给自己的,要她务必将它送到莫小姐的手上。当晚莫知闲一夜未眠,她将那封信贴在胸前,仿佛那是她的整个世界。她虽然不识字,但是心里却清楚这封信的分量,一个男人偷偷拿给一个女人的信,难道还会有别的含义吗?
从此,莫知闲就放下了所有的忐忑和不安,她开始耐心的等待,等待那个人救自己出去的那一天。心里有了希望,这宫里的日子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粗茶淡饭也好,刻薄苛待也罢,于她而言,不过是过眼烟云,不会在心里留下一丝一毫的牵绊。
可是莫老爷子,却好似已经撑不住了,他本来就心性强,受不住那些个宫女下人整日的戏弄,再加上常年得不到好的照顾,冷了无衣可加,病了也不给请大夫,所以在一个冬日,他拉着莫知闲的手不甘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走了之后,莫知闲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本来她好歹有一技傍身,现在爹爹去了,好多演出她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自是连这最后的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她只能年复一年的对着那盏钟,盼着,等着,她甚至自己都觉得那一天不会来了,然而,令她没想到是,那一天,竟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