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无奈的叹息,将手上窜着烤鱼的树枝插在地上,顺势裹起地上的野果,徒步来到夜灵身旁,放下果子,直直看着眼前略显虚弱的女子。
“公主殿下,小人高云,就是一介平民,此番混入您的队伍,实属无奈之举,只因家妹身患怪病,久治不愈,要看便要香消玉损,好在小人得好心人指路,要救家妹只得前往夜国寻药,然而小人无通城令牌,进不得夜国境内,这才不得已而为之,混入您的队伍。”玄云语气真挚,不卑不亢,自始自终眸中一片清明。
撇开这副身体,她灵魂就是普通老百姓高云,而且沫猗与她如同姐妹,木惜儿说过那玉世间只一枚,在夜灵身上,而夜灵是夜国公主,所以她混入队伍确实是为了前往夜国寻药,这番想来她可是一句假话都没有,又何来的心虚。
那人清澈的眸,仿佛一汪溪水,透彻纯净。说话间没有半点闪躲,可见他所言非虚,夜灵自诩无人能够在她面前将谎话说的这般坦荡。
可是她无法相信一个会吹奏【引魂曲】,能够与全力以赴的她对战数个回合而不落下风的人会是一个普通人!如此想来,他这话是不假,不过省略了一些重点,例如……这“药”是何物?那好心人又是何人?还有这病又是什么病?
此人言语带着敬语,可较之那些臣子百姓却少了一分敬畏,更多的是尊重,没有地位之差,简单的人与人之间的尊重。这让她不由觉得有些趣味。
夜灵面上波澜不惊,转瞬间思绪千回百转,想通个中关键,却没有多问,再次阖上双目,静心冥想。
即便她多问,此人也会与她打马虎眼,而且知道这高云夜国之行全然因为一好心人指点,心中不禁有些眉目,玄国境内能让一个人悄无声息潜入她护卫队之中的人可是屈指可数,而她家师妹就是一个。
令她不解的是,木惜儿为何会选择高云,她想利用此人达到什么目的,半晌得不出所以然,也不在多想,反正狐狸的尾巴迟早会露出了。
见夜灵没有追问,而是闭目养神,心中暗暗呼了一口气,她真的问下去,只怕她只能跟着乱扯一通,实在不行就说不能说!
“对了,三公主,要不要吃点水果?”瞥见手中的野果,她才想到自己是来送吃的。
夜灵看着玄云递过来的水果,也不曾接,这让玄云尴尬了,讪讪一笑,随即放下水果,“我就放着呢,这些水果我都洗干净呢。”
“你身受重伤,从昨日到现在,滴水未进,这对你身子可不好,多吃些水果可以补充水分也可充饥,而且水果富含丰富的维生素,美颜……”玄云重新烤着自己的鱼,随手拿起地上剩余野果,不顾形象得吃了起来,嘴上说着说着便扯远了,也许连她都不曾注意自己话多了。
夜灵柳叶秀眉不禁轻蹙,这人怎这般聒噪,不过维生素是何物?看着毫无顾忌的吃相,虽说不雅,却让她心安,拾起地上果实,优雅的咀嚼着。
“对了,我还没有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谢谢你哈。”拿起烤好的鱼,来到一直不曾言语的人身旁。
平淡无奇的脸,绽放着让人舒适的纯洁笑容,夜灵一怔,多久不曾看到这样纯真的笑了,收敛眼帘不去看他,“若是在一次选择,我不会出手救你。”
清冷的话,不带一丝玩笑意味,玄云相信她说的就是她内心所想,不禁有些颓然,同时一丝怒意升上心头,想起昨夜自己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她,可如今却换来这般得到结果,怎能不让她愤然。
“你就这么想我死!”
“是!如果可以,我现在就会杀了你。”夜灵抬眸迎上玄云怒火中烧的眸心,淡然如故,丝毫没有退缩。
“你…吃吧…”玄云如同泄了气的气球,没志气的率先移开视线,将窜着烤鱼的树枝重重插在地上,转身回到火堆旁。
夜灵目光自闷闷的背影扫过,看着散发着香味的鱼,微敛眉,浓密的蒲扇,掩去忽闪而过的不明之色。
人在愤怒时,总归口无遮拦,平时藏于心中的秘密也就很容易脱口而出。
夜灵此番毫无顾忌的激怒玄云,目的便是逼此人就范,原本她猜测他救她无非就是取的她的信任,然后达到某个目的,而这个目的应该就是那“药”,可如今她已经直言要了他性命,这样的情况下,直接以她性命威胁来达到他的目的不是更好吗?可是,这高云的态度,着实出乎意料之外。莫不是,她想要的东西,自己此刻无法给予,只得在夜国方可获得?
她可以断定那人口中的“药”与自己有所牵连,毕竟,往来夜玄两国的商队可是多如牛毛,而他偏偏冒着极大的风险混入暗卫之中,个中深意,不言而喻。
她现在好奇的是,木惜儿的目的。获取情报?可是此人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脑中忽然出现昨日浴血战斗的人。不由再次看向某个不算雄伟的背影,他似乎不记得昨日之事。
这人也不是一个普通人……木惜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玄云可不知道身后之人想这么多,心中憋屈的很,这个夜灵真真是她的克星,总是让她无所适从,昨夜是,今日也是,长的美就可以这样伤害人了吗!她该拿她怎么办,也罢,等血勾玉到手,她二人也便没有瓜葛呢。
莫名有些难受,唉,乱想什么呢……
自兜里拿出一片树叶,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没想到就因为那人一句话,自己还真的捡回来一片叶子,撇去多余的想法,将树叶轻放嘴角,闭上眼,回忆着某些感觉,一串优雅的曲调回旋在小屋之中。
“此曲,你从何学得?”
一曲罢了,身后便传来夜灵的问声,回头,不知是不是错觉,夜灵脸色似乎较之刚才红润了一些。
“儿时无意间得到的一本曲谱,上面记载的便是这首曲子。”虽然不知道夜灵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却也如实回答。
一语罢了,草屋再次陷入无声。
良久,玄云实在受不了小屋中的沉寂,开口打破令人烦躁的安静。
“这个树林很奇怪。”
眼瞅着闭目养神的女子,试探性的开口,见她仿若未闻,却也没有不耐的表情,心中了然,这个话题合了她的意,便放开了声音。
“昨天,这草屋之前还是一片狼藉,方圆数里的树木只剩一片残渣树根,而今早……不是应该是昨晚夜半十分,这方圆数里的树木居然一片苍翠,看不出一丝一毫被破坏的痕迹。”
看着如同老僧入定的夜灵,玄云显然习惯了,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掩面万顷森林,有种预感,想要离开这片森林并非一件易事。
“这森林,名为无罔,而大陆上有言:进无罔,生无可望。”
“生无可望?”不由自主的重复着这一句,看向夜灵的目光,带着不确定。
后者微微含首,“是,自古无罔森林皆是有近无出。”
其实夜灵并没有认为自己出不去,对于生无可望更是嗤之以鼻,不过,莫名她想看看这人是否真的不怕死,毕竟敢把一心想把他杀之后快的自己留在身边,也是需要勇气的。
只见那人浓密的眉头紧蹙,眸中闪过千思万虑,最后化为坦然自若。
“它再吊,也不过是一片森林而已,我就不信,我斗不过它!”
一直关注玄云的夜灵,眸心深处划过满意,如此坦然面对生死,无怪他敢把自己留在身边。
“凭你,不过白白搭上一条性命吧了。”冷冷的声音,化作一盆冰水,毫不留情的泼灭某人昂扬斗志。
“哪也不能坐以待毙,一直困在这里,早晚会饿死的,要死我也不做饿死鬼啊!”毫无底气的反驳。
“坐以待毙,可不是夜国皇族的风范。”明明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人不由自心底的一震,深深为之信服。
一听这话,玄云觉得有戏,她定有方法,有些狗腿的跑过来,“三公主,有何良策?”
“请问……与你何干?”淡淡的声音带着疏远。
“怎么没关系,好歹我昨晚也那样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啊,你可不能这样忘恩负义啊!”玄云自然有些不乐意,三分不满,七分玩笑的说着。
“放肆。”没有人敢如此与她说话,不由声调提高一度,气场倏地降之零下。
本以为那人会立刻跪地赔罪,谁知,那人面色一沉,毫不收敛的盯着她看,心中不由恼火,待要再次训斥之时那人收回视线,嘴角浮现一抹自嘲,随即背身离去,安静的坐在已灭的火堆旁,不在言语。
对于玄云异常的行为举止,她并未多言,只是眉头轻蹙,随即舒展开来,不去多问,毕竟那人事情,与她何干。
虽说这般想着,可心中还是撩起微波,好奇怪的人。她说杀他,他不怒,她说生无可望,他不忧,而今她只一句放肆,却让他心生如此不满。
其实无怪夜灵难以理解,玄云来自二十一世纪,自小便接受自由民主平等的马列主义思想,人人平等的思想已然根深蒂固。
而且,高云父母是农民工,家境贫寒,小时候来到城市上学,没有少受那些富裕的城市孩子的欺凌,鄙视。虽说后来家庭境况好转,富裕了,可是小时候的经历成为她一生不愿面对的黑暗。她坚持,人与人是平等的!而夜灵那句充斥着上位者的话语,激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抵触。
两人的谈话再次中断,空气中流窜着名为冷战的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