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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出没多远,陈硕就对方菲菲说:“菲菲,这个纸鹤送给你吧。”方菲菲很高兴:“真的吗?谢谢表哥!”说完接了过去,来回看了看,装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对陈硕说:“表哥,咱们也去烧柱香吧?”陈硕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跟着她来到大雄宝殿外面,却看到排队烧香的人只增不减,一直延伸到院子里。方菲菲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轮到咱们都得半夜了。”一边说着,漫不经心地往寺外走,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歇一会儿。走到门口的时候,陈硕停了下来,对方菲菲说:“菲菲,我有点累,不能陪你了。”
方菲菲看看陈硕的脸色,问他:“表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气?算命这种事也不是每次都准,你千万别当真,听听就完了。”陈硕勉强一笑:“我知道,我就是想一个人呆会儿。”方菲菲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我不缠着你了,你回去吧。”听她这么一说,陈硕反而有些不忍了,就问她:“你准备在这呆几天?”方菲菲说:“说不准,估计还得三五天吧。”陈硕笑笑:“明天处理完俞大叔的事,我先不回去,陪你在这玩两天。”方菲菲却显得并不怎么开心,只是说:“好吧,有人做伴总比一个人好。”陈硕心里奇怪但也不能询问,只能说:“那明天见吧,我回去了,你玩的开心。”
回到自己的住处,陈硕躺在起居室的长沙发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始终飘荡着算命的说的那句话:“你的母亲刚刚去世不久”。对于这类的事情,陈硕向来不以为然,这次去诊脉算命,一是为了陪方菲菲,另外他自己也好奇,想体会一下,并没有当真。但是,这个人说的话,和俞一粟留给他的话不谋而合。他虽然不相信算命的人的话,但俞一粟的为人他很清楚,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是绝不会说出那句话的。仔细回想一下母亲这些日子的表现,和之前确实有些不同,比以前更加在意、更加疼爱他了。但这种变化可能是死而复生之后造成的影响,也未必能说明什么。
傍晚的时候,陈硕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摸出来一看,是母亲打来的,接通电话张大嫂就问:“陈硕,事情办的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家?”陈硕说:“我跟弘光师傅商量了一下,准备明白把俞师傅的尸体火化,至少还得耽误一天。”说到这,陈硕又想起了方菲菲,就说:“妈,你猜我遇到谁了?”张大嫂当然猜不到:“我怎么猜的到,遇到谁了?”陈硕说:“我遇到菲菲了,他来金佛寺玩,正好跟我遇上。”张大嫂也说:“这么巧?她怎么不上学,跑到那去了?”陈硕说:“我也不知道,有机会我问问她。那个,菲菲说她还得在这呆几天,让我陪她呆一天。”电话里的张大嫂停了一下,说:“和尚庙有什么好玩的,你跟菲菲说,让她来咱家玩吧。”陈硕有些为难,觉得方菲菲不一定会答应,但他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只好说:“行,明天我问问她。”
张大嫂的这个电话让陈硕多少安心了一些,电话中的母亲没有任何异常,让他更加确信算命的那个人说的是无稽之谈。天快黑的时候,寺里的和尚送来了晚饭,照例是豆腐青菜米饭,只不过是换了种作法。吃过晚饭,陈硕给弘光和尚打了个电话,准备跟他商量一下明天火化的细节,打了三次才打通,电话的那一端很吵,好像有人在劝酒。弘光和尚说这些事情不用陈硕操心,寺里有专门的人负责,还让陈硕明天早上别出门,呆在房间里等他。
这一夜陈硕睡的很不安稳,闭上眼睛就是梦,一会儿是俞一粟,一会儿是张大嫂,一会儿是方菲菲,脑子里乱的好像一锅粥,一直到东方发白才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杆,赶紧坐起来穿好衣服,到卫生间匆匆洗了把脸,刚把脸擦干,就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来的正是弘光和尚。和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刚睡醒吧?吃饭了吗?”陈硕摇摇头:“不吃了。”和尚说:“也好,法事马上就要开始了,走我带你去。”
和尚沿着寺里的走廊转来转去,把陈硕带到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小院里足有二三百个身穿淡金色僧袍的和尚,这些和尚围坐成一团,正中央是一个干柴堆砌的高台,俞一粟的尸体就放在上面,身上盖了一件金灿灿的袈裟,只露出头脸。有一个中年和尚与高台相对而坐,身上穿着袈裟,头上带着毗卢帽,手里拿着木鱼,应该是这场仪式的主持,在主持和尚身旁左右个有一个年轻的和尚,一个和尚手里握着一个火把,另一个和尚手里捧着一摞佛经。
弘光和尚走进小院,向中年和尚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中年和尚点点头,念了一句经,陈硕也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既像是在说话,又像是在唱歌,吐字含含糊糊,说的好像是外国话,不过声音清脆宏亮,倒也悦耳。那和尚唱了一句,然后敲起了木鱼,木鱼一响,其他所有的和尚也开始念了起来。一起念了一阵,主持和尚猛敲一阵木鱼,然后独自唱一句,然后所有人又一起唱。
如果换一个场合,陈硕会觉得滑稽可笑,但此情此情,陈硕非但笑不出来,而且内心之中还升起一股神圣庄严的感觉,似乎连俞一粟的尸体都开始闪烁光辉。和尚们念了二十多分钟,忽然停了下来,拿着火把的和尚走到干柴近前,准备点燃。看到这里,陈硕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等一等!”然后穿过外面的和尚,来到主持和尚身前:“师傅,能不能让我点火?”主持和尚似乎并不意外,很自然地点了点头,陈硕接过火把,走到俞一粟尸体近前,望着俞一粟的尸体暗自祷告:“俞大叔,你安息吧!”然后将火把丢进了柴堆。火焰伴随这浓烟升腾而起,和尚们又开始念诵经文,那个手持佛经的和尚也开始把手里的经书,一本一本的丢进火堆里。陈硕的事情做完了,又退到了外面远远看着。
火焰越烧越旺,小院内很快便弥漫起了一股焦糊的味道,陈硕知道是焚烧尸体所致不由地有些反胃,但也只能强忍着。突然间,正在燃烧的俞一粟的尸体猛地坐了起来,陈硕一激灵,扭头看弘光和尚,弘光和尚脸色平淡,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紧张。陈硕见他丝毫不以为怪,心想这可能是正常情况,也就没说什么。坐起来的尸体继续燃烧着,在火焰中渐渐缩成了一团,最终变成了一堆燃烧着的灰色物质。
大火一直燃烧了一个多钟头,和尚们也念了一个多钟头的经。最后俞一粟的尸体和那对干柴全都烧成了一堆灰烬,只剩了下缕缕青烟缓缓飘散。有个和尚站起来,一手抱着一个黑色的骨灰盒一手拎着一柄小铲,走到灰烬旁边蹲下来用小铲铲起骨灰装进骨灰盒里。陈硕见状走了过去,接过和尚手里的小铲:“让我来。”然后蹲下来将骨灰装进骨灰盒。在装骨灰的时候,陈硕注意到这一滩灰色的灰烬之中有不少黑块,这些黑块大的跟拳头差不多,小的也有鸡蛋大小,估计是有些骨头没能烧尽。陈硕正要把一块鸡蛋打小的黑块铲起来装进骨灰盒,眼睛一花,觉得黑块好像动了一下,陈硕揉揉眼睛仔细看,黑块真的在轻轻晃动,不光是眼前的那一块,灰烬中所有的黑块都在晃动。陈硕惊讶地站起来,喊了一声:“弘光师傅,你快过来!”刚说完,只见那些黑块一个个都变成了漆黑的乌鸦,这些乌鸦摇摇脑袋伸展翅膀,抖落身上的灰烬,挥动起羽翼,扑棱棱地腾空而起,飞过众人的头顶,在淡蓝色的天空中越飞越远,最终飞出了所有人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