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由人编撰而成的书册,而是一个个人的人生。
孟彰曾经所记得的、所认识的乃至是只听说过的人的人生,都被汇聚成一本书册,摆放在这书架上。
是以这里的书册,除了部分书典上录有名字之外,更多的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道剪影、一片空白。
孟彰站了许久,才伸出手去,在那摆放在最前面的书架上的一册书典取了下来。
《孟清章》。
那个他曾经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最熟悉的名字,这一刻印入眼帘里,还是叫他一阵阵发抖。
《孟清章》其实不厚,也就薄薄的三页书纸,书纸也只用寥寥几十行文字,便已道尽二十余年的时光。
但孟彰却翻得很慢,一行一行字咀嚼着,就像是要将那段时光嚼碎,然后吞食入腹。
到得这一本《孟清章》翻完,孟彰面上也已闪过一丝倦色。
他不禁停了下来,少顷才将《孟清章》放回书架上。
他放得很小心,时刻注意着不让书架折压了书页。
到这《孟清章》一丝不苟地放回到书架上时候,饶是孟彰,都不由得轻轻松了口气。
他没有再去取这三楼中的其他书典,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只用目光在《孟清章》侧近的五部书典处流连过。
那是孟清章的父母、祖父与兄妹。
但孟彰又知道,其实那几部书典与《孟清章》都是一样的。
大体框架模糊,只有少许细节清晰得惊人。
他其实,没有那么了解他的那些亲人,即便当年他们少有亏待他。
孟彰苦笑片刻。
说来,谁又真的就有多了解另一个人呢?哪怕是血亲。
孟彰下了三楼,直落到一楼,最后走出这座三层书楼。
小舟仍停在那里,等待着这片梦境世界里的唯一生人。
第24章
踩上小舟后,孟彰停下脚步,回身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的三层书楼。
与外面湖上那座未来必定还会扩建叠加的两层书楼不同,这一座三层书楼,往后大抵就都是这样了。
或许往后随着他的修为抬升,那些旧事、旧人、曾经过目即忘的诸多书典也会被找回,但那也只是补全,只是深挖,而不是增多。
这便是过去。
过去都被留在了岁月里……
孟彰闭了闭眼,在小舟里坐下。
小舟倏然滑出,无声无息越过内外屏障,出现在湖面上。
看了看面前的两层书楼,又看看湖水里倒映的三层书楼,孟彰默然半饷,到底是拿定了主意。
平静的湖面上,一阵微风不知从何处而来,似顽童一般带起一点涟漪。
第一圈涟漪荡开去,那湖水里倒映的三层书楼似乎就被蒙上了一片幻光。
第二圈涟漪荡开去,又一层幻光覆压上三层书楼之上,那三层书楼便更模糊了几分。
第三圈涟漪荡开去,那三层书楼与湖面上的两层书楼看着便相似了些。
第四圈涟漪,第五圈涟漪……
直到那风累了,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消去涟漪的湖水里倒映出来的书楼,便跟湖面上伫立的两层书楼一模一样,再没有任何差异。
那真正代表着孟彰过去的三层书楼,被隐在了梦境世界最核心的地方。除非惊动孟彰,否则旁人很难悄无声息地进入那座三层书楼。
到这个时候,孟彰方才松了口气,稍稍放下心来。
哪怕不需要孟梧与俑人梧耳提面命,孟彰也知道叫旁人完全摸透自己根底的可怕。
那将会是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成为旁人手中牵线偶人的绝望。
孟彰抿了抿唇。
尽管他已经做出了布置,可若真的以为只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的话,那就太自大了。
待日后修为再有长进的时候,还得将这里层层加固。
孟彰心里暗自警醒,又多看了那座湖面上的两层书楼一眼,便放松心神,直接在这小舟里睡了过去。
第一次构筑、锚定一方梦境世界,对于任何一个养精境界小修士来说,都是大幅消耗心神力量的苦差。
甚至很多小修士的心神力量不足以支撑这样的消耗,梦境世界才刚成形便就坍塌也是常有的事。
孟彰第一次构筑梦境世界,便能顺利锚定,并对这方梦境世界的部分进行遮掩与隐藏,其梦之一道的天资,已是出类拔萃,远胜同侪的了。
但饶是如此,孟彰的心神力量也有些吃不消,待他一觉醒来时候,天色早已大亮,连早膳都给错过去了。
孟彰醒来,见得天上高挂的苍白阴日,心中陡然一惊,当即下了莲台,回到湖岸上。
俑人梧仍在湖岸边上坐着,头也不抬地翻看手里的书典。
孟彰有些忐忑,走到近前与俑人梧一礼,“高祖。”
俑人梧这才抬起头来,“醒了?”
孟彰的目光瞥过俑人梧手里的书典,意外又不意外地发现俑人梧翻开的书典仍然停留在昨日里他离开时候瞥见的那一页。
孟彰心下一顿,随即升起一点笑意,但他压住了,只凝神正式回答俑人梧的问题。
“醒了。”
“进境如何?”
“孙儿已然构筑了梦境世界,也顺利将它锚定下来……”说到这里,孟彰抿了抿唇,才又道,“但就目前来说,还做不了更多。”
俑人梧定睛看他一阵,笑着颌首,“很好。”
孟彰端正摆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缩。
俑人梧又道,“可还记得我早前叮嘱过你的那些话?”
人,若想求进、求广、求成,则必有师,但师者,仅为指引,仅为劝教,非人之己身,所以即便求学、求教,人亦不能将己身之所有和盘托出,人亦不能完全遵循师者之教导践行,必得有所抉择……
这些话,乃是俑人梧结束第一堂课之前,语重深长告诫孟彰的。
什么意思呢?意思是,孟彰往后不论是学习、修行还是单纯做人,都会有老师教导。但这些老师,仅仅是为了教导孟彰、指引孟彰前行的,对于孟彰来说,老师再亲近,也是旁人,不是孟彰自己。
所以哪怕是多与他亲近的老师,孟彰也须得保存自身的隐密,不能全盘托出。
孟彰的手指一顿,随后缓缓放松下来。
俑人梧笑道,“你做得很好。”
孟彰略低了低头,“多谢高祖。”
俑人梧摇头,“你今日是与那些小儿郎有约?那便去吧,时候也不早了,莫要迟了。”
孟彰笑了笑,“不会的。”
俑人梧收起手里拿了许久的书典,先自起身往阴域外走。
孟彰跟在他后头。
见得孟彰和俑人梧从书房里走出来,青萝很是松了口气。
她上前与俑人梧、孟彰一礼,问道,“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