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湖水里,却感觉自己仍然像是最普通的凡人一样,无力而弱小。
幽深的恐惧从黑暗中蔓延而出,渐渐缠绕上孟彰的心神,要将他拖入其中,要将他溺毙……
孟彰极力想要保持理智,但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沦陷。
幸而银鱼们并没有恶意,在孟彰即将支撑不住的那一刻,套住孟彰的那个水泡亮了起来。
那光甚为羸弱,仿佛轻易就会被蔓延过来的黑暗与恐惧淹没,但它到底坚持住了,始终映在孟彰的心头眼底,护持住他的心神清明。
孟彰心中纷乱的恐惧终于被清明镇压。
水泡里的孟彰微微吐出一口浊气。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不敢放肆,只小心地用眼角余光瞥着水泡外的情况。
水泡的光太弱,只能为孟彰照亮水泡外一寸的空间,依稀照出些许影子。
孟彰观察了少顷,便悄然将目光收了回来。
看得越多、看得越久,他心头才堪堪被镇压的恐惧与黑暗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孟彰不想作死。
银鱼鱼群带着孟彰渐渐深入湖底。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彰终于在水泡的微光之外,发现了薄薄的光亮。
那光亮的源头,是一片狭窄的裂缝。
银鱼们带着他,靠近了那处裂缝。
所以,这里就是目的地?
孟彰凝眸,细细打量了一阵。
银鱼们却没有任何迟疑,带着孟彰径直穿入了那处裂缝中。
裂缝不大,但孟彰也就是一个小郎君,还是个身量瘦小的小郎君,这条裂缝对他影响不大,但若是换了个成年的郎君来,怕是就得有些为难了。
孟彰一面心下暗暗想着,一面拿眼睛仔细观察着这一条裂缝通道。
越是往前深`入,这裂缝便越是庞大,到最后,豁然开朗,照见一方洞天。
说是洞天,其实不准确,它更像是一方被法理、道则自发隐匿过去的阴域。
在那阴域天地的最中央,趴卧着一条巨龙。
角似鹿、头似牛、嘴似驴、腹似蛇……
正正是孟彰所知道的,神话传说中的神龙模样。
那通身银白的神龙趴卧着,像是在沉沉睡去,只余一身未曾被岁月消磨的道则、法理、威势镇压空间,护持这一方沉默。
这是……一条已经死去的神龙。
孟彰瞪大了眼睛。
他没有想到,在这一方由孟梧、孟珏联手为他准备的修行阴域里,居然藏有一条龙尸。
只看着那龙尸,都尚未真正靠近神龙龙尸所在的那方阴域天地,孟彰便已经感觉自己的魂体快要被压散了。
银鱼们察觉到他的不适,停住往前的动作,回身看他。
孟彰摇摇头,在水泡里伸手,往湖水之外指了指。
银鱼们细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发现孟彰的心情已经不似方才时候那样憋闷了,它们终于没有再带着他往前走,而是依循孟彰自己的心意,带着他原路返回。
不知为什么,感受着自己此刻的心情,孟彰心里也颇有慨叹。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倘若能将那具龙尸收入囊中,孟彰原本就已经富足的身家,直接就会膨胀无数倍。
但是,孟彰笑了起来,这具龙尸却不是他的。
是银鱼们的。
它是银鱼们血脉的源头,也是银鱼们所以会这样神异的根本原因,更会是银鱼们继续蜕变的资粮……
孟彰闭上了越发明亮的眼。
待孟彰回到了湖面,那个护住他的水泡便轻声破碎。
他在白莲莲台上坐下,重新看向那些在湖水中凝望着他的银鱼鱼群。
“多谢你们,”他笑道,“我确确实实是开了一番眼界。”
银鱼们仍然一瞬不瞬凝望着他。
“但下次别随意拿出来了,那具龙尸异常宝贵,更是你们继续蜕变的重要资粮,丢失了就很难再找到的,你们得更上心些……”
孟彰细细叮嘱着它们。
银鱼们开始时候还在听着,哪怕孟彰一遍说完,跟它们重复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银鱼们也都还安分,但待到孟彰要回转过去,重复第四遍的时候,银鱼们便开始不耐烦地躁动了。
孟彰停住话头:“行吧,你们且记得就是了。”
反正,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一方修行阴域都不会易主,有他在,那神龙的龙尸就还会是银鱼们的,不会有人能够夺了去。
孟彰收回心神,冲湖里的银鱼们摆摆手:“行了,你们自去吧,我也该开始修行了。”
银鱼们真就一哄散去,只给孟彰留下一些破碎的水花。
孟彰笑了笑,手上结印,稳定心绪,继续将自身的精元磨练成精气。
孟彰在修行阴域里专注修行的时候,孟庙也已经收拾心情,开始联络安阳郡里的孟椿了。
彼时,孟梧就坐在孟椿对面。
看见亮起的联络玉符,孟梧瞥来目光。
孟椿看他一眼,没有伸手。
孟梧收回目光,转而捻起一枚棋子。
“啪嗒”的一声轻响,这枚棋子被拍落在棋盘上。
“有人在找你啊,椿族兄,你不应一声吗?”孟梧问。
孟椿眯眼看孟梧。
孟梧漫不经心抬眼看他。
他就知道,阿梧这近来忙得不行的家伙所以会抽出身来找他,绝对不是为了什么下棋。
他就是在等着这一刻。
孟椿定定与孟梧对视一阵,到底还是率先避让。
他伸出手去,点亮了那枚玉符。
“阿庙。”孟椿唤道。
孟梧从棋篓子里捻了一枚棋子在手把玩,同时目光随意梭巡着棋盘里的局势,其实全不在意孟梧与孟庙的对话。
“阿祖。”孟庙在那边恭敬唤了一声,然后才道,“孙儿方才已经将族里的答复跟阿彰说了……”
孟椿抬眼,扫过对面坐着的孟梧。
“阿彰有些生气。”孟庙道。
“生气?”孟椿轻声重复了一回,伸手在旁边的棋篓子里捡出一枚棋子,也拍落在棋盘上,“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生气?”
“是被族里推翻了他自己决意的恼怒,还是对族里不作为的气闷,更或是……对族里这种选择的怒恨?”
虽然孟椿一共列举了三种可能,虽然孟庙没能从孟椿的话语中听出孟椿自己的倾向与判断,但他还是选择了小心。
“只是气闷罢了。”他回答道。
孟椿笑了一声,问:“是吗?”
孟庙极力稳住心神:“是的。”
孟椿随意道:“那便是吧。”
孟庙沉默等待一阵,才又试探着问道:“那族里对阿彰……”
“唔……”孟椿沉吟一阵,却是问孟庙,“你觉得呢?”
孟庙不知道孟椿为什么会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