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哪个众生?
杂草一样野蛮生长、目不识丁、被从小就教导听从尊位令旨的黔首,知道什么是隐私?知道他们能去拒绝神祗?有那个胆子去拒绝神祗么?
如果真正的众生懂得去抵触酆都众神,孟彰不可能生气。
他会高兴,很高兴。
罗先生读懂了孟彰面上未曾说出的话语,目光当即便往侧旁滑落,不敢直视孟彰的视线。
“阿彰,师兄的意思是说,这样的做法树敌太多,对酆都其实很不利……”甄先生帮着罗先生说话。
罗先生在侧旁连连点头。
孟彰沉吟,半饷没有言语。
“但这是必然要走过去的一段路。”
孟彰这话,听得罗甄两位先生一阵茫然。
必然要走过去的一段路?
孟彰目光看过两位先生,说道:“阴神由天地本源孕育,与阴世天地道则同在……”
罗甄两位先生连同已经稍稍整理心情的孟庙都在认真听着。
尽管孟彰此刻提起的这些事情,他们都是已经知道了的。
“祂们其实是阴世天地道则的化身。”
听到这里,罗先生三人隐隐有些明白了。
人家由天地本身孕育,是道则化身,身上的基本都是道性,又哪里来的人性?
谁人能跟这样的存在讲人情讲分寸讲留情?
“何况,诸位阴神在出世时候又平白遭遇一场劫难。而这件事的主力与祸首,又都是人族……”孟彰继续道。
罗先生三人是真的都明白了。
人家阴神的本质在那里,道在那里,还有一个前怨在,没有给人族使绊子就好了,如何还能指望人家容情?
孟彰看见他们三人的脸色,知道他们明白,便就道:“只能先做着,等看见了问题,再来论说。”
孟庙天资不够,又不是纯粹的修行者,理解不了孟彰话里的意思,但罗甄两位先生却不同。
他们很清楚一个事实,所有的求道者,都是固执己道、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家伙。
不能拿出绝对的证据来证明他们的道存在纰漏,那么,任谁来说,任他们说了什么,那些求道者都不会信的。
孟彰固然得酆都诸位阴神看顾护持,但也不到能对阴神的道指指点点还能轻易让诸位阴神信服的地步。
第152章
“所以,这是阴神……在践行己身的道理?”罗先生喃喃道,眼里满是景仰与震撼。
践行己身的道理,用更沉肃端正的话来说,其实就是证道。
甄先生也说不出话来。
唯有孟庙,半懂不懂的,只以为自己在听神话故事。
虽然,他现在所听到的这些事情的主人翁,也确实都是神灵没错。
孟彰颌首:“所以,不论是谁,都不会轻易在这个时间段出手。”
罗甄两位先生默然良久,都明白了孟彰的意思。
孟庙颠来倒去地将孟彰的话琢磨了几回,也终于抓住了一点脉络。
所以,阿彰所说的酆都可能会出现的动荡乱局,怎么着都应该是在酆都的运转出现问题以后?
那就是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孟庙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跟孟彰留下隔阂,他更不想孟氏跟孟彰留下嫌隙,但他不可能完全纵着孟彰去涉险。
然而下一瞬,孟庙的脸色又陡然顿住。
他意识到了一点——孟彰说酆都诸多阴神是在践行他们的道路,所以在酆都的运转真正出现大问题以前,酆都阴神都不可能停下,其他人也不敢冒着被酆都阴神打上门来的风险出手阻拦。
但阿彰他这话里说的,真的单只有酆都诸多阴神吗?
阿彰是不是……也在借酆都诸位阴神的事情,来跟他们说他自己?
说,他其实也是在践行着他自己的道路;说,他不可能停下来?
孟庙忽然平静下来。
孟庙想到的事情,罗甄两位先生也已经想到了,不过他们谁都没去找孟彰求证。
在孟彰问过近几日里的事情后,他们停住话头,将目光投向了一侧坐着的孟庙。
孟庙看了两位先生一眼,将目光重又转落在孟彰面上。
孟彰也正平静地看着他。
“阿彰,”孟庙终于开口,“我以为你记得……你是我安阳孟氏的麒麟子。”
“我记得。”
孟彰先回答了孟庙,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但也只是麒麟子罢了。”
麒麟子,只是麒麟子,并非真正担起家族重任的那个掌舵人。
孟庙一时无言,片刻才道:“可你终将会接过孟氏。”
孟彰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无意义地扬起唇角:“如果一切没有出现差错的话。”
听得孟彰这话,孟庙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罗甄两位先生。
方才他没有太介意两位先生的存在,是因为他觉得阿彰本人的态度应该还是比较明确的,但现在,他不确定了。也所以,他不得不介意两位先生的存在。
罗甄两位先生面色不见涟漪,俱都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
孟庙皱了皱眉头。
这怎么弄得……他更像是外人一样的?
他才是姓孟的啊。他才是安阳孟氏的郎君,是阿彰的族伯父啊。怎么……
孟庙心头才刚刚涌起的情绪一顿,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里的四个人里,为什么他不是外人?
他是姓孟,他也确实是安阳孟氏的郎君,可他就单单只是一个族伯父罢了。倒是罗甄这两位,他们是孟梧的学生啊!
孟庙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了,他坐在那里,自顾自思维发散,旁的事情一时半会儿都入不了他的心。
罗甄两位先生又等了等,都没等到孟庙回神,他们无声一个对视。
“阿彰,若是没其他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
罗先生跟孟彰告辞。
甄先生也尽随其后。
孟庙慢了一拍,但也站起身来,准备跟罗甄两位先生一同离开。
孟彰叫住了他。
孟庙板着脸坐在座席上,孟彰也同样没有急着开口,他取了茶壶来,给孟庙另换了一盏茶水。
看着从杯盏里氤氲而起的热气,孟庙的面容缓和了少许。
“阿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孟庙问。
孟彰抬起视线,认真看着孟庙。
“庙伯父,我们从安阳郡里出来以前,阿祖曾跟我答应过我一件事——”
孟庙竖起了耳朵,更认真地听。
“我可以做我自己。”
顿了顿,孟彰补充道:“或许有时间限制,但这事情阿祖他确实是答应过我的。”
孟庙整个人又都惊住了。
“……我祖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件事。”孟庙近乎呢喃般道。
孟彰没有继续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