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各位阴神统合为一体才有破局希望这种主观层面的共识以外,诸位阴神平日里对彼此的尊重与亲善,也是维系诸位阴神关系的重要因素。
但石喜刚才呢?
他刚才当着一位酆都阴神的面,说什么“孟殿下是最好的选择”……
怎么地?除了孟彰,其他的酆都阴神就差了?
这是他作为一个酆都巫祭所能说的话?!
对着酆都诸位阴神挑挑拣拣,还将酆都诸位阴神分出个高低优劣来……
司没有看他,只将手抬起,恭敬搭在脸上带着的面具边沿。
细细感应一阵后,他看向石喜的目光才算是略微缓和了些。
其实还是没有多少温度就是了……
“行了,回去吧。”司道,继续往前走。
石喜默默跟上。
到这一大一小两位酆都巫祭出现在酆都宅邸门前的时候,司停了脚步,偏头看向已经沉默了很久的石喜。
“那些事情,还不是现在的你该思量的。”
石喜的脸色一时越发的惨白。
他听明白了司的意思。
敬奉一位阴神作为自己祭祀的主神,那是合格的巫祭才刚考虑的事情,而他……
还差得远。
与其去考虑这些,他不如将心思和精力集中在自己的修行上。
最起码,先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巫祭再说吧。
司没有再看他一眼,走上台阶,跨过门槛消失不见。
石喜在原地站立了许久,才在路过的一位巫祭的招呼下,也走入了宅邸之中去。
司和石喜这两个酆都巫祭所在意甚至是耿耿于怀的问题,事实上,孟彰自己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在他们自己看来,作为酆都巫祭的他们,想要敬奉、祭祀一位神灵,最正确的态度是拜请,是恭谨。
而绝对不是挑挑拣拣。
他们自认没有这个资格。
哪怕是挑拣,也该是作为阴神的孟彰祂们挑拣他们这些巫祭。
但孟彰自己,却不是这样的理所当然。
或许是他曾经作为凡夫俗子活过一世,或许也是那一世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对神灵堪称神奇的态度使然,孟彰对这些事情也甚为随意。
远不是旁人所想的那样苛刻。
别说他不知道石喜和司闹出来的那一点小意外,就算是他知晓,大抵也不会多在意。
神灵可以挑选追随、供奉祂的巫祭,巫祭当然也可以挑选择定他追随敬奉的对象。尽管神灵、巫祭之间有强弱、主从之分,但孟彰认为,在某些层面上,他们双方仍旧存在着一种未曾明说的公平。
不过就这会儿,孟彰也并没有多在意石喜的事情。
或者说,在他直接拒绝过石喜,从童子学学舍里走出来以后,此事在他这里,便已经算了结,不需要他多花费心思的。
所以他能一身轻松地坐在谢尚府上的小花苑里,伴着淙淙溪流,闭眼听谢远的琴曲。
夜幕低沉而厚重,将整个天地都抱在了怀里,只有这一片空间,被盏盏微弱的灯烛照亮,支撑起一片片小小的光亮之地。
琴音也便低了下来。只偶尔间跳跃、盘旋,引领整一个曲律。
或是串联,或是呼应,这些小小的光亮之地似乎真就在夜幕之中支撑了下来。
琴音中跳跃、盘旋的音节也安定了许多。自那安定的琴音之中,似乎将有熹微的光,要喷薄而出。
于是,那寒凉的风便呼啸着转过,扑向灯盏。灯盏摇曳,光影碎乱……
琴音似乎也在这顷刻间乱了,碎了。
音节失律,连带着听曲之人的情绪似乎也被牵引着失去了控制,陡然生出许多慌乱来。
但灯盏外的灯笼纸支撑了下来。
任那寒风如何喧嚣,任灯盏如何狂乱地在寒风中晃动,从灯盏中照射出来的烛光到底是又平顺安定了下来。
光流泄而出,照亮了这一片界域,也似乎……
照亮了被黑暗吞没了更多魂灵的眼。
于是在那无比厚重的黑暗之中,也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升腾起来。
孟彰面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待琴曲隐去,深沉的夜色再一次覆盖这片空间,孟彰才睁开眼睛。
“你的琴曲似乎又精进了。”孟彰赞叹道。
坐在他对面的谢远双手还虚虚悬停在宝琴上方。
听得这话,他笑着摇头:“不过是心有所感而已。还未算得上精进。”
谢远侧旁的谢尚摇头:“阿远你这就太谦虚了。”
谢尚抱怨得这么一句,又很有些慨叹。
“我似乎能够理解为什么这段时日,阿远你都没有应下那些人的邀约了,原来是在琢磨新的琴曲。”
说到这里,谢尚又很有些兴奋。
“阿远,这一首新出的琴曲,可是你在外头一次弹奏?”
都不需要谢远来回答他,谢尚自己就已经知道了。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要真是阿远你已经弹奏过了的,没道理我什么声音都没听说过吧。”
摇摇头,谢尚又抬眼看向孟彰:“这一次,我该是借了阿彰你的东风了。若不是有阿彰你在,似这样的琴曲,阿远他绝对不会轻易拿出来弹奏……”
越是这样说,谢尚面上、声音里的幽怨就越是明显。
孟彰失笑摇头:“这话太重了,谢师兄……”
谢尚也是摇头,慨叹一般道:“那是你还不够了解阿远。”
谢远瞥了他一眼。
谢尚夸张地抖了抖身体,像是受了莫大惊吓一样的。
他甚至不敢在谢远侧旁安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对谢远、孟彰道:“我府里近来新得了些好茶,我去取了来,你们坐,你们坐……”
一面说着,谢尚一面小心觑着谢远的面色,脚步飞快地往后退去,怕极了谢远会在下一刻给他来个狠的一样。
谢远冷眼看着他作态,整个人稳稳端坐在桌子旁。
谢尚见谢远不动,很是松了口气,脚步也缓慢轻松了些。
但即便如此,过不得多时,谢尚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谢远、孟彰对视得一眼,心里都是明镜似的。
谢尚或许是要去给他们取些好茶来,但一定不会那么快就回来。
取茶就是一个借口,自己抽身离开,给孟彰、谢远腾出一个私谈的空间来才是真的。
就这花苑里挂着的花灯的烛火细细打量过孟彰一阵,谢远才真正将心头的巨石放下。
“看见你平安,我就放心了。”谢远道。
孟彰笑了笑:“那些人虽然是冲着我去的,但各有各的目的和打算,并不真的就都想要了我的性命。”
谢远摇摇头。
孟彰此刻说起这些事情来,当然是能够轻松的,但当时的境况,绝对不似孟彰所言说的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