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差别,但在这两个字词的中间,却隔着一个绝不容人错认的细长空隙。
这一次,看着这行列里的两个字词,孟彰却是停顿了好久。
国家、民族……
在孟彰的前生,他可以理所当然地将这两者划上等号。可是在这方天地、这一个时代里,孟彰却做不到。
由皇族司马氏所所执掌、各个世家望族所辅佐建立起来的这个晋朝,有什么资格代表这一个民族?
凭他们如今坐在阳世天地那皇座上的“孩童”司马钟?还是凭那已经在酝酿的“八王之乱”?还是那在“八王之乱”后紧接着的“五胡乱华”?
孟彰几乎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就将目光一偏,让它落在那“民族”两字上。
看了半饷,孟彰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事情太大,太难,也太棘手了……
他有在去尝试着做些什么,但目前来说,都还停在原地。
只能是暂且搁置。
将手中的毫笔搁在笔架上,孟彰挪开镇纸,收起面前那写了字的书纸,让另一张空白纸张显露出来。
待他重又将毫笔提起,几个文字便出现在那纸张上。
却是“学业”、“家业”和“功业”。
这一次孟彰不似早先时候的那般时停时落笔,他几乎是一气呵成地将一个个文字写在那书纸上。
第214章
洋洋洒洒,字迹落满纸页,但其实细看去,却是明明白白的一十二字。
学业初试,家业始理,功业……
呵,无名。
孟彰自己家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况,他自己心知肚明,其实不必有这样一份梳理。他所以写满这一张纸页,还是因为他想要有一份这样的梳理结果。
它是提醒。
提醒孟彰需要将有限的时间和精力集中在紧要的事情上;也提醒他最好尽快将得用的人给培养出来。
思想的转变也好,思维的重塑也罢,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事,他不应在这个世道里强求真正能与他思想契合的同伴。
作为决意点燃篝火的第一点火星,总是需要第一个承受住那些寒潮的冲击。当年孟彰所知的先辈是如此,他这个后学之人也不会例外。
将那写满了字迹的书纸挪开放到另一侧,孟彰重又一顺搭落在案桌上的宽袖,让那有些干凝的毫笔笔端回到砚台处。
待那毫笔笔端从砚台处离开,孟彰面前的空白纸张上很快又落下一个个字迹。
也是简单的两个并列的字词——“阴世”和“阳世”。
而在这两个并列着将这一张原本空白的纸页分作两半。
阳世占去了左面一半的位置,正如阴世占去了剩下那右面一半的位置一样。
孟彰一面在书纸上快速落笔,一面也在心里快速流转过相关的细节。
大抵是多年来的矛盾不断积蓄,令得这个世界俨然变化成那沸腾的油锅,只等一点火星落下,这油锅便会被彻底点燃。
那其中积攒到势能,也会随之释放,就像野火一样,烧尽它们一切所能烧去的东西。
包括恩仇,包括因果,自然也包括对错。
世人称之为……劫。
这场劫数,在阴世天地,是阴神的正位,是天地气象、规则变化导致的种种灾劫,也是从阳世天地那边席卷过来的时代浪潮的更改……
事实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阴世天地接下来这百年、数百年乃至近千年内的变化脉络都是比较明显的。
总比阳世天地那边厢的明显。
阳世天地那里更是混乱。
从皇族司马氏一族波及到各家世族高门乃至是天下黎庶的帝位传承;因国朝社稷不稳、汉族自家根基动摇同时被催逼出来的异族的野心;蛰伏在侧同样虎视眈眈等待机会的道门法脉;现如今虽未见痕迹但应该不会缺席这方天地舞台的佛门法脉。
在这诸多势力交相乱战之间,还会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天气灾害……
就连孟彰,都不确定最后会是谁在这样的乱争中取得最后的胜利。
对,孟彰确实知道哪些势力大概会是赢家。但他们怎么赢的,这中间又是谁个攫取去了那最大的利益,孟彰却是不得而知的。
这方天地确实与孟彰前生所生活的世界存在着一定的渊源,但它们到底不是同一个世界,而且孟彰所知晓的那些结果都是从历史、传说了解而来。
谁知道那些历史、传说经过了多少矫饰和修正呢?
莫说是孟彰这个穿越者了,怕是司马慎这个亲历过一回的重生者,都未必真就完全了解这中间的全部经过。
而更关键的是,世界的发展从来都不是固定的、机械的。
它会变。
尤其是当处在关键节点上的人物心思、想法、安排变动的时候,那世事也会随之改变。
可谓是变数无处不在,孟彰自觉他自己……
嗯,起码是现在的他自己把握不住。
从那无意识的出神中回转,孟彰仍是将那书写了字迹的纸页收起,面对同样崭新到发亮的光白纸张。
白纸里有清淡竹香缭绕不去,此刻便同那墨香一道,铺在孟彰的周身,自然而然地将孟彰圈在这独立的一方界域里。
学舍各处都有目光转来,但最后却总是无功而返,默然归去。
新的行书落在了这张新的纸页处,似那巨石沉落水湖,又是龙石镇在关坳。
那是一个字,落在中央处,仿佛庞大到无法再容纳其他同类般的字。
梦。
看着这样一个字,孟彰也是沉默。
会有人愿意去相信吗?方才孟彰提笔时候,真正想的其实是另一个字。
“人”,孟彰最开始想的是它。然而到孟彰的手开始带着那蘸墨笔杆移动的时候,一笔一划落在书纸上的却是这样一个“梦”。
这算是缘定,还是字卜?
可是……他方才提笔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借这一点灵光窥见些什么的啊!
他这是在梳理己身内外诸事,不是在做占卜。
孟彰微蹙着眉看了一阵,到底是将那只写着一个字的纸张仔细收入随身小阴域里。
不论孟彰先前的本意如何,这占卜结果总是到了他手上的,他不能不重视。
不过经了这一桩意外后,孟彰多少也消减了几分兴致。
他再简单地检视过这段时日以来自己对外间杂事的种种处理后,便将那些字迹清晰的纸张通都收起来,自己另取了清水来洗去毫笔上沾染着的墨汁。
墨汁被清水冲淡去,原本还有些干硬的笔毫也在水中渐渐软化,最后柔和地舒展开来。
同墨汁一样淡化的是孟彰不自觉郁结的心绪,似那笔毫一般软化舒展的,也是孟彰那隐隐纠缠的心思。
待那些文宝被重新仔细放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