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传音道:“看他们这样子,我还以为他们胆子大了呢,都敢压着公输先生底线做事,没成想,竟还是怕的……”
明宸的视线越过王绅、谢礼和庾筱三人,往他们身后一瞥,果真就瞥见了拿着东西缓步而来的公输桨。
他收回目光,也传音道:“他们这些出身所谓世家高门的,惯来都是色厉内荏的秉性,你也不是才刚知道,有什么好惊奇的。”
他们三人中,果真还是要数李睦最为公正。
“他们三个也不一定就是故意的。”他道,“该是这中间又发生了些什么事,让他们险些给耽搁了。”
明宸不置可否,但林灵却嗤道:“这会儿的工夫,能发生什么事。”
李睦沉默一阵,忽然吐出几个字来:“龙亢桓氏。”
“龙亢桓氏?”明宸和林灵被惊着了,险些没能顾上跟迈步走到学舍上首处的公输桨见礼。
眼见着公输桨的目光往下扫落,明宸和林灵连忙收敛心神,恭敬拜礼。
“都坐吧。”公输桨随意将手里小小的云梯放下,直视着他们这些小郎君小女郎开口道,“我知道今日晨早学府内外发生了不少吸引你们注意力的事情,但现在是童子学的授课时间,你们再如何,也该将发散出去的心思给收拢回来,认真听我授讲了。”
孟彰、王绅、李睦等一众童子学生员齐齐低头受教:“是,先生。”
公输先生对他们的态度似乎很是满意,便客气地征求他们的意见。
“今日里我准备了两份授讲课程,一个呢,是按照我们上一回的授讲内容往下,继续学习各种材料的性质与分别;另一个呢……”
公输先生示意也似地看向了那案桌上摆放着的小小云梯。
“就是由我指点你们亲手尝试制作云梯。”
童子学学舍里一阵阵深寒气流涌动,却几乎没有人胆敢张嘴。
公输先生目光一转,重又看定学舍里的这些一看就知道无比安分的小郎君小女郎们。
“如何,你们愿意选哪一个?”他问。
王绅、谢礼、庾筱、李睦、明宸等各位小郎君小女郎的心神同时汇聚,落向坐在学舍最后头的孟彰身上。
是的,即便他们没有明目张胆地转头去看孟彰,但所有人也都在等孟彰拿主意。
公输先生的目光追着那些汇聚的心念,也看向了孟彰。
孟彰眨了眨眼,视线在他正前方的王绅背上停留了少顷。
王绅便从座中站起,双手身前恭敬一礼,说道:“公输先生,学生等以为学习自然还该是循序渐进来得稳妥。”
公输先生笑着问道:“所以你们还是要学习各种材料的性质和分别了?”
王绅朗声应道:“是,还请先生允准。”
“罢了,”公输先生叹了一声,也不将那个小小的云梯收起,而是直接就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典来,“既然如此,那我们便继续材料方面的学习吧。”
学舍里这一众小郎君小女郎俱都放松了些。担心公输桨忽然又改变主意,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直接将死沉死沉的《鲁班书》打开,快速翻到上一次公输先生讲到的内容。
王绅也同样不慢。他才刚坐下而已,《鲁班书》就已经精准地翻开到他想要的那一页了。
“我们上一会讲的,是阴桐木的特性以及它与其他各种桐木的区别,这一次,我们开始讲金丝楠木。不错,就是我们惯常用来制作长眠棺木的那种金丝楠木……”
有那一架小小的云梯在上首案桌处警醒着,学舍里任是哪一个小郎君小女郎都不敢分神,俱都是全神贯注,听得认真至极。
在这个时候,就算是察觉到了两道陌生的气息,知道龙亢桓氏的桓泰正领着桓睢往童子学学舍这边来,这学舍里也没有人去在意。
公输桨讲解金丝楠木种种效用和区别的声音从学舍中传出,落入桓泰和桓睢两人耳中。
桓睢驻足听了几句,便即撇了撇嘴。
桓泰目光看了过来。
桓睢面上神色一敛,重新变得端正严肃。
“不喜欢听这个?”桓泰传音问道。
桓睢不接话,只淡淡掀起眼皮子来觑了他一眼。
桓泰心下叹了口气,仍然劝慰着传音道:“虽然这些跟兵事没什么关系,但你要知道,现在在童子学学舍里头授讲的是那位公输家的公输桨。而公输家的鲁班术虽在争战攻防上面比不上墨家的机关术,然而人家在运输、建造方面却也是首屈一指。”
“纵是你日后再次领兵出战,也总还有要求到人家面前的时候,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桓睢传话为他自己辩解道,“我没有轻视公输家鲁班术的意思,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现在所讲授的东西而已。”
桓泰更为头疼。哪怕他如今已经是阴灵之身,曾经鲜活的肉身早已经遗留在阳世,这一刻他仍然觉得自己的额角青筋在疯狂似地抽动。
俨然是死人都要被生生气活的节奏。
他猛地停下脚步,默然站立。
桓睢看了看他,也跟着在原地站定。他神色平静,甚至还隐隐透出几分自在,和那边厢站立的桓泰形成了强烈且特殊的对比。
桓泰缓了缓神,又缓了缓神,到底是没能守住心神清明,转过身来的同时直接一伸手抓住了桓睢,带着他就往学舍外头走去。
东厢房里忙活着的各位先生仍自忙活着他们自己手上的事宜,似乎压根就不知道有人还没有真正走入过来就转身离开了。
桓睢没挣扎。当然,其实更准确更恰当的说法,应该是他没能成功挣脱桓泰的禁锢。
他所有的反抗都被桓泰镇压了。
他只能被桓泰带着往外走。
走出学舍院门外好长一段距离后,桓泰才终于放开桓睢。
桓睢一脱出身去,当即跳出桓泰附近位置,直至来到桓泰的视野边沿,他才算是停下了脚步。
桓泰也不动,就冷眼看着桓睢的动作。
直到桓睢不动了,他才冷笑一声,道:“我以为你换上这身衣裳、坐上马车来到太学寻我,是真的已经想明白了的。不曾想,竟是我自己想多了?”
桓睢抿着唇,不接话。
“我也不与你在这里掰扯,我给你两个选择。”桓泰近乎俯视一样看着桓睢,冷冷道,“第一个,这里不用你了,你自己回去,叫叔祖另外寻了人来;第二个,你收敛你的那些脾气,好好地做你该做的事情。”
他几乎没有给予桓睢任何思考的时间,将两个选择说完后就直接问他:“说吧,你选哪一个。”
桓睢盯着桓泰,半饷没有移开目光。
桓泰不理睬他,等了一阵后,就不甚耐烦地催促道:“利索点,你要选哪一个。”
桓睢垂下目光,吐出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