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竟然给出了另一个答案。
那师兄睁开眼睛看过去,尽管他已经猜到自家这师弟会说些什么了。
“但我以为,有孟彰这样一个同胞手足在,孟昭、孟显两人哪怕在阳世天地这边厢落败了,也必会有个着落。”那师弟道,“毕竟,阴世天地里,阴神正位天地已是大势,无人能够阻拦的大势。”
那师兄沉默半饷,忽然道:“原来你是看中他们的背后有人兜底……”
那师弟笑了起来:“有兜底的总比没有兜底的要稳妥,不是吗?”
做师兄的幽幽看了自家师弟一阵,半背过身去。
“你既然已经有了主意,且看起来也不是愿意改道,那你自个按着想法去做就是。”
那师弟叹了一声:“师兄,只得我一个,怕是份量不够。”
那师兄仍旧半背着身对他,一点转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那师弟脸色更是愁苦。
“师兄,你也知道,有眼睛、能算计筹谋的,远不止你师弟我一个,只我一人……哪怕我们这一脉修持的是卜卦测算一道,亦是同样难以在孟昭、孟显两人身边抢占到多少位置。”
那师弟一面说着话,一面端正表情,更站直身体端端正正地拱手与他家师兄作揖深深拜下。
“请师兄帮我。”
做师弟的不能不这样的认真端肃。概因他们这一脉不似寻常道门法脉一样,主支对旁支有着绝对的约束力。
不,应该说,他们这卜卦、测算从来就没有主支和旁支之分。
因为相比起其他道门法脉来说,卜卦、测算一脉更看重自家弟子的天赋。
天赋卓绝的,一眼就能看破天机变化;天赋愚钝到,再怎么耗费心力推算,也看不出什么花儿来。所以主支还是旁支什么的,在他们这卜卦、测算一脉里压根儿就不重要。
强就是强,弱就是弱;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没得看不见的人胡乱指挥的烦恼事。
每一个卦师、算师,在法脉内部都是独立的。
那做师兄的到底是更心软,见那师弟仍旧躬身拜立在原地,他不由得偏转了少许身体过来。
“纵然你我师兄弟联手又如何?我们终究不是最后拍板的那个人……”
听得自家师兄的口风松动,那师弟连忙接话。
“师兄放心,”他道,“我已经尝试着跟孟显郎君联络过了,孟显郎君的态度很是软和,似乎有接纳我等的意思。”
“哦?”做师兄的也没想到他家师弟的动作居然会这么快,那这般的顺利,“你说的是真的?孟显郎君真的愿意接纳你我师兄弟?他们身边不是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我恍惚记得……有《连山》一脉的道兄接触过他?”
“不止。”那师弟说道,“连《周易》一脉据说都有卦师尝试着去接触他们,但是……”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
“都被拒绝了,只剩我和其他几家卦师还跟孟显郎君有些来往。”
“你和麻衣、问筮这几支?”做师兄的显然也不是完全没有留心自家师弟近些年来的动向,这会儿听师弟这么一夸耀,便顺势接了句话,同时也将心头萦绕的疑问问出,“为什么是我们这几支,你有问过那孟显郎君吗?”
“自然。”那师弟道。
“孟显郎君怎么回答你的?”那师兄继续问道。
那师弟也不遮掩,直接就将孟显的答案说道了出来。
“孟显郎君说,他们所拟定要创立的法脉,可能跟阴世天地里的阴神们会有许多牵扯,所以愿意同他们一道从头开始创立法脉的,总得是要两边都不介意才好。”
两边都不介意才好……
听见这一句话,那师兄如何还不明白孟显的意思呢?
阴世天地里的阴神们曾被封印过,乃至于迟了很多年很多年才能真正出世。他们这一支新创立的法脉既然要时常跟阴神们打交道,那就不能收纳那些跟阴神们有着难以消解因果的法脉修士。
那师兄沉默须臾,问道:“这是孟昭、孟显两位郎君的意思?”
那师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回答他道:“当然。”
做师兄的就叹了一声:“孟家这几个手足间的感情果真是深厚。”
想也知道,孟昭、孟显两位郎君思考得如此缜密周全,必有已经落到阴世天地里的孟彰小郎君的缘故。
又或者说,那位孟彰小郎君,才是孟昭、孟显两位郎君如此决定的主因。
那师弟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压低声音道:“还有,两位郎君也不想有人自恃出身、背景侵蚀这新创立的道统法脉……”
那做师兄的也想到了。
“孟昭、孟显两位郎君都是高门子弟,对于这些弯弯绕绕心里都是门清,自然也会多防着些。”
“所以,师兄你的意思是?”那师弟问。
做师兄的瞥了他家师弟一眼,重新转过身来面对他,大袖摆动间掀起一片凉风。
但他也只是盯着他家师弟看了一阵,便遽然放长目光去,看着那安阳郡的方向。
安阳郡是大郡,单单只是郡城中就住了足有近三十万人。如今那师兄打开法眼,遥遥观望安阳郡的气数,自然便有万千气象在他眼底涌现。
是的,做师兄的早先吃了一个大亏,如今是学乖了。他不看孟昭、孟显乃至孟蕴个人的气数,他甚至不细看安阳孟氏一族的气数,他只看安阳郡。
那师弟也不心急,由着自家师兄自己细看,他只一人站立在侧等待着。
那师兄眼睛动了动,目光很快回转。
“如何?”那师弟这时才问。
那师兄沉吟着,少顷点头:“可以。”
那师弟就笑了起来,他再次团手作揖,跟他家师兄拜了一拜:“多谢师兄。”
那师兄却不揽这功。
“我也不尽是为你。”
他也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们这一脉道统传承。
那师弟并不介怀,只道:“一样的。”
做师兄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既是提醒也是自警地道:“往后,该争的还是得争,不论对手是你还是我。”
那师弟失笑:“师兄放心。哪怕是你,该下狠手的时候,我也绝对不会手软。”
做师弟的那个话语说得平直寻常,就像是在说着一个再确定也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完全看不见一点犹豫动摇。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顷刻间,他的脑海之中陡然闪过一幕记忆。
“显郎君,你今日是这样想的,再没有旁的心思。可若果,有朝一日你和昭郎君两人的道路有了差别甚至是分歧呢?你会如何选择?是坚定你自己的决意,还是继续笃定一念辅佐昭郎君?”
那个浑身萦绕着散漫豪阔气息的青年郎君几乎没有任何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