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交织着,将整个东宫殿宇群落虚虚罩住。东宫宫人中,有那等灵觉尤为敏锐出众的,察觉到东宫内部阴气的波动,一时也都悄无声息地分了目光看来,随后又一个激灵,各自收回视线去,不敢多看。
杨三童前不久才刚刚完成了一件“东宫”的任务,今日恰好也在东宫里,见得这般动静,手指不由动了动。待他回过神来,他也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搭上了袖袋里仔细藏着的那枚小海螺。
他看了看袖袋的位置,一时也没有将手指收回,只在心里慢慢想。
‘所以……要不要将这边厢的动静给阿彰传报过去?’
本就统属着擎灯鬼母散在帝都洛阳里的一众鬼婴胎灵作为耳目,本人又处身于帝城内宫里的东宫群落,杨三童不可谓不消息灵通。
他当然也知道孟彰那一份策论到底在内宫之中激起了怎样的一片涟漪,他更知道内宫里的这些“贵人”对孟彰那份策论的态度。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犹豫。
不全是因为担心这消息传递出去,风声走漏会给他自己带来怎样的危险,还因为——不论他怎么看,都觉得他自己手上握着的这些消息……份量不够啊。
他就算要将消息递送给阿彰,他又能告诉阿彰些什么呢?
他知道今日里东宫的这番动静,到底是什么样的动静吗?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东宫主殿里疑似爆发过一阵喧哗,然后呢?然后他还知道些什么?
他是能确定这一阵喧哗的源头确实是为着东宫里的那位慎太子,还是能探清东宫的慎太子到底又是因为什么才会引发这样一场喧哗?更或者,他知道这一场喧哗过后东宫里的慎太子要做些什么?
不,他都不知道,更不确定。
如此这般,他联络阿彰,是想要告诉他什么呢?
杨三童慢慢地将手指从那小海螺上挪开。
‘还是太弱了……’
也是这一刻,他再一次清晰地明悟了他们这一众鬼婴胎灵的孱弱无力。
‘阿彰说他跟我们之间……是交易,用书籍、知识换取消息的交易,可,遍数整个天下,哪有这样不对等的交易呢?’
杨三童闭上了眼睛,只觉得挫败又愧疚。但不知怎么的,他心中激荡的思绪竟然悄悄地平息下来。
随之流遍他魂体各处的,是一种奇特的释然,也是那蒲公英的种子终于从飘荡的风中坠落地面的安稳。
没有多少人看见,也是这一刻,有什么东西从杨三童的魂体深处升起,越过空间的距离,无视层层禁制的阻隔,直直向着孟彰那边厢而去。
不过还未等它落到孟彰魂体处,就被某种力量牵引着落向另一个所在。
那是一个偶人,一个浑身萦绕着清净莲蕴的偶人。
在那个偶人内中,已经有一点莹白光点呼吸也似地一闪一闪。
它落入偶人之中,也不往那莹白光点所在凑去,只自顾自地寻了个地方,倦鸟也似地安睡。
待它终于安定下来,才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形迹显化而出。
那是一团微黄的光。粗粗看,它也不过是归附于莲花偶人的一点光团,定睛细细探究,它又是一片纯净一色的明光。
是的,这一团微光跟来自石喜的莹白光点是不同的。
来自石喜的莹白光点,是信仰。即便同样纯粹明净、似乎没有多少要求,但总也还存在着某些要求,对孟彰的要求。
可这一团来自杨三童的微光却是不同的。它没有任何对孟彰的要求,只有感念,纯粹的感念感激。
也正因为它太纯净明粹,也是因为它太稀少太无求,所以这一刻还在不断汲取金銮殿中各种迸发道蕴的孟彰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只沉定一心,进行他自己的修行。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孟彰没有任何感觉,另一个当事人其实也差不多。这会儿更吸引他注意力的,其实还是东宫主殿那边的动静。
只可惜,因为东宫中司马慎身边亲近宫人的封锁,杨三童基本难以探查更多。
不动声色地试探过两三回后,杨三童无奈地选择了放弃,只在那些会转交到孟彰手上去的信息中又多加了一笔记载。
事实上,因察觉到东宫内部这一阵喧哗而相对活跃的各方动作只要不是非常荫蔽的,基本上都落入了东宫宫人的耳目,被递送到了司马慎案前。
不过在这个当口上,司马慎完全没有心思理会这些。
他甚至没在案席处久坐,缓了缓心神后便出了这处主殿,一路往映月楼去。
映月楼,是东宫中最高的一处宫楼。往日里司马慎也没少在映月楼里独坐。
他就喜欢那种从高处远望四方的感觉,哪怕站在映月楼也没有办法看到宫城之外的更远处,他也全不介意。
往常时候,内监是不会多说什么的,但这一次……
跟在司马慎身后,内监小心地问:“殿下,你真的没大碍?”
司马慎只摇头,脚步不停飞快直上高楼。
才堪堪站到映月楼顶楼的栏杆前,司马慎便急急张目往凉州、雍州等地的阴世界域看去。
他看的不是阴世界域的实体,而是阴世界域虚空中或是静默潜伏或是喧嚣流荡的气数。
入目所见,翻滚的是他大晋阴世龙庭的气象。
玄黑色的九爪神龙咆哮之间,阴世龙庭龙气扫荡四方,覆压中原界域所有纷乱气象。
此时此刻,天地虚空之中唯见炎黄人族族群正朔嗷啸天下。
跟在司马慎后头走到栏杆前的东宫内监悄悄放目张望一眼,见得这般境况,又收回目光去看站在前方的司马慎,很有些不解。
这不是很正常的么?为什么殿下会这般的紧张呢?
司马慎怔怔看着这天地虚空,良久,他笑了一声。
这一声,吓得他身后跟着的内监几乎魂体颤抖。
那是怎样的一道笑声呢?如哭似泣,如惊似悸。
“殿下……”
司马慎没有回头:“你且去吧,孤自己坐一会儿。”
内监一时不动。
司马慎又道:“去吧。”
内监这才悄然退了出去,将司马慎一个人留在栏杆处。在内监即将退出这一处楼阁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栏杆处的司马慎,忽然就被一种莫名悲戚揪住了心神。
他愣了愣,也站了一会儿,才真正退出这一处楼阁。
司马慎完全没在意身后内监的动静,他默然站立半饷,才继续抬起视线去探查各方。
这不是他第一次站在这映月楼上眺望观照四方气象了。但这确实是第一次,让他正式看清他们司马氏一族到底是怎样步步走上死路的。
连带着被拖上这条劫难之路的,还有炎黄人族族群。
谁让司马氏,是炎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