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除了孟昭这三个还有些迷糊,孟珏和谢娘子都当即领会了孟彰的意思。
孟彰看了边上的孟昭、孟显和孟蕴三人一眼,传音问孟珏和谢娘子:“阿父、阿母,阴神已经要站出来了,那天神呢?”
“虽然人间与天界仍是处于绝地天通的状态,天神与仙人难以直接影响人间,可祂们真的甘心吗?”
尤其是在阴神神尊们的正位天地大势即将来临的当下。
谢娘子不答,却是反问孟彰:“你觉得可能吗?”
孟彰顿了一顿,摇头。
孟珏和谢娘子对视一眼,随后齐齐低头,认真且仔细地看着孟彰的眼睛深处,似乎要一直望到他的心里去。
“还没有问过你,”谢娘子轻声问,“怕吗?”
孟珏补充着说话:“一样的修行者,有着庞大家业的我们就是要比那些囊中空空的散修更多几分思虑。他们可以埋着头不管不顾地往前冲,风雨也好,血火也好,什么都吓不住他们。”
“他们只有自己的一条命,所以可以去赌,成了自然满心欢喜,输了也不过就是落到阴世里,甚至是魂飞魄散都可以,反正他们就算一直赖活着也不是会有任何改命的机会。”
光脚的不怕那穿鞋的,孟彰很知道这一点。不过他也没打断孟珏说话,只听着。
“但我们不是。”
“我们有家业,有家族,我们可以有选择。”孟珏的目光和谢娘子一样,从没有离开过孟彰的眼,“我们能看得更远,可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同样还看见了很多、很多闭着眼睛莽冲的人所不能看到的危险和威胁。”
隐隐察觉到危险和威胁的存在,真切地看着漩涡成形乃至自己一点点陷入漩涡之中的感觉,又怎么可能会是一样的呢?
怕吗?
“怕的啊。”孟彰轻声回答,也没有特意避开孟珏和谢娘子,就那样让他们看到他眼底如同跗骨之俎的恐惧。
没错,孟彰也是怕的。
即便他看上去完全没有害怕担心的必要。
无论是这些家人,还是炎黄人族族群,他其实都不需要担心。
他的这些家人,不论日后世道如何变化,总有疑似会在未来成为孟婆的孟蕴照看,有祂兜底,他需要担心什么?
炎黄人族也一样。
即便他什么都没做成,什么都没改变,炎黄人族也垮不了。炎黄……
往上瞻仰,有诸多祖皇、先贤照看;往左右看,亦有同辈英杰在这个时代挥洒着自己的才学,要引领时代和族群往前奏;往下遥望,更有后辈英才在翘首等待着他们登场时刻的到来。
孟彰很重要,但孟彰也没有那么重要。
炎黄不是没有那等缺少了就可能会在时代的汹涌浪潮中崩溃扭曲的血裔。
可那不是他,太·祖才是。
“怕什么?”谢娘子问,同时伸手虚虚放在孟彰那瘦小单薄的肩膀上,尝试着用她自己的气息驱散孟彰心里的阴霾。
“怕……”孟彰说,“儿怕辜负了自己,怕自己会面目全非,连儿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孟昭、孟显和孟蕴虽然不知道孟彰他们在说的什么,但他们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原本闲聊的声音渐低,乃至到最后寂然无声。
他们将这一处空间留给了孟彰三人。
“儿其实……很怕。”
人会懈怠,会满足,会自我诓骗乃至是自我麻痹。
只要自己能吃饱穿暖,只要眼前满目皆是繁华盛景、耳边尽是夸赞推崇,人就总会传递给自己一个信号——
情况还没有那样糟糕。
我完全不需要着急,可以再缓一缓。
“时间是一种错觉,空间也是。”
孟珏和谢娘子目光碰了一碰。
孟彰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它们总在告诉人还有余量。
时间说还有下一刻,空间说还有很余裕……
孟珏和谢娘子也都没有催促他,耐心地等待着。
“……在这些错觉里,人就容易错判。”孟彰说,“错判时局,错判形势,错判他人,更错判自己。”
“然后,在这些错判中,一步步走上绝路。”
谢娘子隐了叹息轻声呼唤:“阿彰……”
孟彰凝神看她:“可阿母,儿怕的甚至不是那绝路,而是迷途。”
“儿怕自己会在那迷途上迷失,以至最后变成一个连儿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厌恶憎恨的人。”
谢娘子的双臂几乎都要将孟彰给圈起来了。
孟珏不似谢娘子那样担心,或者说,担心都被他给遮掩起来了。
“会怕其实是一件好事。”他说。
孟彰的目光动了动,转过去看他。
“天道茫茫,人道渺渺,鬼道冥冥……”孟珏说,“你看,道是无尽的。而我们却是细小又孱弱。”
“偏就是这样渺小无力的我们,要去追逐那磅礴浩淼的道,又怎么可能没有任何畏惧?”
“不独独是阿彰你,”孟珏很认真,也很坦诚,“就是我和你阿娘,也不敢说一点惧怕都没有。”
知道得越多的人,就越是心存畏惧。
可下一瞬,孟珏却是笑了起来。
“但怕又能怎么样呢?”他说,“怕,难道就甘愿停下来吗?!怕,难道就甘心束手就擒、闭眼等待着终结的到来吗?!”
孟彰面上的情绪一点点收敛。
人心有七情,人念更是繁杂。惊惧、担忧、害怕、畏怯、憎恨……都是发自人心的人念,它们可以被斩断,也可以被忽视,却不应该被彻底否定。
真正的无畏者,从不是宣告自己不生畏怯、未有忧虑惊惧,而是去承认,去接纳,然后去战胜它。
孟珏和谢娘子含笑等待着。
他们相信孟彰能够做到。
“阿彰你也是做不到的。”孟珏说,“你也会向前走,那就走吧,别要停下,也别要抛弃那畏惧、那害怕。”
“走到迷途上也别怕,”谢娘子接过话,“你在你的身上、心上,更在你的道里。就算短暂的迷失了,你也总是能找回你的。”
孟彰早已经成年,不再是会被成年人的宽慰骗到的孩童了,可当他听到孟珏和谢娘子的话,心里仍旧不免生出许多踏实来。
“可以吗?”他问。
“当然可以。”孟珏和谢娘子同时笑着回答他。
“如果失败了呢?”孟彰又问。
“那就再找回来。”他们也还是这样平常地回答他。
孟彰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他沉默许久,却还是问道:“如果还是失败呢?”
“当然还是要再开始啊。”孟珏和谢娘子即便猜到了,也仍旧如此回答他,那样地理所当然,就像不需要任何理由。
孟彰低头沉默良久,问:“为什么呢?”
为什么能这样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