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孟彰停下动作,起身来到旁边备着的水盆里,就着里头的清水洗手,然后又用旁边的帕子拭去手上的水痕。
一举一动,宛若生人。
孟珏、谢娘子、孟昭、孟显和孟蕴看着孟彰动作,眼底什么东西越渐深重。
孟彰来到孟珏和谢娘子近前,振袖叠手抚额,深深拜下。
孟珏和谢娘子都没有拦,坐在原地受了这礼。
如此三拜过后,孟彰方才重又站直身体。
“时辰已到,”孟彰说,“儿该归去了,望阿父、阿母、大兄、二兄和阿姐多加保重。”
孟昭、孟显和孟蕴强压着眼眶里的泪水,连连点头。
孟珏叮嘱道:“阳世纷乱,阴世也不甚太平,你且得护好自己,小心行事,莫要倏忽大意。”
孟彰郑重应了。
谢娘子则冲孟彰招手。
孟彰才刚靠近过去就被虚虚拢入她的怀抱中。
“莫要轻信什么上古传承、远古机缘,”谢娘子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却像是要深深刻印在他的脑子里一样,“这天下才没有那么多的机缘。”
“还有,往后可能会有很多不相熟、不相干的人找你,不用太过在意他们。”
“他们要是守规矩,你就规矩招待他们便是,可要是他讲规矩,你也不必和他们客气。”
孟彰听到这里,有些担心,却也有些想笑。
“阿母你这话说得,像是儿都可以自己应付那些人一样。”孟彰低声说,“阿母就不怕儿应付不来吗?”
谢娘子似是也笑了一下:“真要是有那等人找上门来,你只管叫人就是了。”
“……叫谁?”
“你心里会知道的。”
孟彰不说话了,只笑。
门外安静了好一会儿的叩门声又一次响起。
还是四声。
孟彰小小地挣扎了一下。
才刚将孟彰圈得更紧的手臂顿了一下,缓缓松开。
孟彰站了一会,才从谢娘子的怀抱中退开。
他偏头看向另一面站着的孟昭、孟显和孟蕴。
孟蕴眼圈的红色泛开,却还是叫她给忍住了。
“在阴世那边要有什么需要,记得往我们这里递话。”孟昭代表孟显和孟蕴道,“阿父、阿母在族中,总有许多不便利的地方,但我们不一样。”
孟彰点头。
孟昭又道:“道观这边也莫要担心,我们会自己跟诸位阴神神尊联络的。”
孟彰再点头,叠手而拜。
外间等候的阴灵还待要再抬手叩门,就看见门户从里面打开,连忙肃手低头作礼。
孟彰停住脚步,回身再看。
孟珏、谢娘子、孟昭、孟显和孟蕴仍旧殷殷望着他。
他叠手再拜,转身远去。
入云楼下的河岸边上,孟梧的车驾正在往这边驶来。
落后孟梧车驾一个车身的,则是孟椿的车驾。更远处,又是安阳孟氏一众先人的车驾。
本也是,尽管孟椿才是安阳孟氏一族在阴世天地里的族长,可孟梧还是安阳郡的城隍。
在孟氏族中倒也罢了,出了孟氏族中,真论起来,还是要孟椿避让孟梧三分。
孟梧的车驾在孟彰前方停下。
车帘被拉起后,孟梧的脸便露了出来。
“阿祖。”孟彰与他见礼。
孟梧冲他点头:“上车来吧。”
孟彰再一礼,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马车便在左右部曲的护持下驶上了阴阳路,往升起的浓雾更深处驶去。
“与你阿父、阿母辞行过了?”
“嗯。”
“今日可曾玩得高兴?”
“很高兴,灯会很热闹。”
“我也看见了,不过每年都这样,也无甚稀奇。倒是我听说……你们自个儿做花灯玩了?”
“……大兄、二兄、阿姐和我都做了一个。灯会上有自个儿手做的花灯是要更高兴一些的。”
“是这样的啊……那明年我也试一试好了。你们自个儿做的灯现在还在吗?什么个模样的?也叫我看看?”
“方才都放出去了,不在这里。”
“那倒是真可惜……”
浓雾越发厚重了,到得最后,莫说是那些车驾,就是人声都渐渐没有了踪迹。
纵再有风起,剜刮过浓雾,也未曾将这浓雾拉扯开,只浅浅淡淡地带起几丝几缕。
孟珏、谢娘子、孟昭、孟显和孟蕴站在窗边,远望着那些浓雾,久久没有动作。
“我们也回吧。”直到许久,孟珏才招呼道。
孟显才刚要跟着孟昭后头走出雅室,忽然动作一顿,转头往某个方向看去一眼。
孟昭和孟蕴察觉,也都追着孟显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可惜,他们都不是孟显,竟是什么都没看见。
可就是这般,才叫孟昭和孟蕴心猛地漏了一拍。
孟昭和孟蕴对视一眼,强行按捺下来。
孟显这会儿也没能顾上他们,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锁定了。
有那着宽袖道袍、带高冠、背药囊的道人从夜色中沿着河道行走,不知是气机牵引还是心神触动,那道人忽然偏头,看向河面上那些顺游而下的灯流。
他定睛看了片刻,忽然抬手一招。
有灯笼从河面上飞起,落入道人手掌中。
灯笼火光烁烁,明亮异常,灯纸纹饰与其说是描画勾勒,倒不如说是刻印过去的。
不是其他,正是孟显的那盏镜灯。
道人将镜灯拿在手里半饷,忽而抚掌笑开:“好巧思!好情谊!”
他目光抬起,像是对上了孟显的眼,又像是只望着天。
“这灯可否借我?”
孟显目光转了转,看过边上的孟昭和孟蕴。
孟昭、孟蕴面上虽更多都是平静,但还是有警惕和担忧。
孟显心下缓和了些。
他才刚要收回视线,却下意识地目光一滑,瞥见更远处的孟珏和谢娘子。
他们两人并肩站着悄声说话,目光却……
却在他身上?
陡然和孟珏、谢娘子的目光碰撞,孟显第一瞬间浮现的情绪是惊吓。
待他反应过来,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孟彰对孟珏与谢娘子的反应有些微不同寻常了。
他家阿父和阿母……压根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简单。
孟珏和谢娘子见孟显的目光变化,面上眼底竟是半分异常都没有,还带笑给他一个眼神示意。
“小郎君,这灯可否借我?”河岸边上的道人很是客气地又询问了一回。
孟显连忙收摄心神,遥遥回答那道人道:“不过一盏花灯而已,道长若是喜欢,只管带走就是。左右我这花灯也是放出去祈福的。”
那道人得了应答,高高兴兴地将镜灯挂在药囊上。
“如此,便多谢小郎君了。”
“只贫道也